作者：大脑被掏空
譬如炼丹，很多材料的本质都相当崇高，药性难驯，其中的能量乃至于气意都十分高昂，以寻常手段一时半会也难以杀灭，非得困住镇压，以水磨工夫炮制十几年，耗的力敝神疲，硬生生磨死药性，或者累死自己。
要是坚持不住，那自然是一炉好丹全部报废。
所以，她对此还是相当轻车熟路的，这种拉磨一样的工作并不能吓到她。
然而，就在兔子认认真真的算对数表，当数据苦工进行繁琐的计算之时，她的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杂念。
这本来是不应该存在的，修行这么多年，养气静心的功夫是早就练出来了，她甚至可以保持打坐几百年，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如果检测她的思维的话，搞不好会判断出这个人目前是植物人的状态，但那实际上她的思维依然存在，依然保持着清醒，甚至可以对外界进行观测和分析，只是“无想无念”而已。
如今只不过十几年，应该不至于生出杂念才对。
不对劲，是什么情况？沈水碧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想要寻找这一丝杂念的来源。
这不找还好，只是刚刚开始找，霎时间，四周的世界突然变黑。
黑雾笼罩周围，四周开始响起“杂音”。
这些声音，它们有时震耳欲聋，尤其是当有那些歇斯底里的呐喊时，简直是让脑子都嗡嗡作响，大脑仿佛都在颤抖，但更多的时候，这些声音又只是安静的低语，像蝇虫嗡嗡叫唤或是耳鸣那样静谧，但无论是哪种声音，全都余音绕梁，不绝于耳，不管如何都无法忽视。
寒冷低语、朦胧不清的幻影和它们带来的恐惧，清晰的烙印于自己的神智之中。
沈水碧知道出了点问题，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不对劲。
自己并无走火入魔的迹象，而且她道心稳定，突破的时候，前置工作也做的很好，并不是靠着“猜测”来突破的。
有些修行者，根基不稳，但沈水碧不一样，她的突破本就是水到渠成，不至于陷入如此险地。
也就是说……是有人在设计她？
意识到这点，沈水碧也并没有慌乱，她双手掐诀，念诵咒语：“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这是“净心神咒”。
此前就曾说过，“语言”本身就是有力量的，类似“咒语”“书法”“符箓”“祝词”一类的神通，其本质都是通过某个仪式，利用语言来借取某些存在的力量。
用有来历的术法，就是在运用前人的智慧，为自身加持。
眼前的净心神咒也是如此。
太上，本意最上，“台星”，即北斗星之三台星。此句意为呼唤道祖，“太上”无处不存，无所不在，应变无停，所以以此来唤醒道祖的力量。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紧接上句“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意指太上随所感应，无处不在，真心修道之人其身心自然得到护佑，任何邪魅鬼魃皆不敢侵犯。
咒语念诵出来，一道无形的结界在沈水碧周围升起。
四周的声音小了很多。
“次生天魔，是吧？”沈水碧看向周围：“胆子真大呢，这可是巫神山的地界。”
“还真是……敏锐，此前我们曾经包围过李启，他花了不少时间才认出我们的真容，可你只用了一眼。”次生天魔的声音传来。
“如果就是你们这样的话，想要拖我入魔，是不可能的，而且这里是巫神山的地界，你们能渗透意念进来想必已经是极限了，真的动手的话……你应该是做不到的。”
“所以，耗费那么大的力气，突破这么多的封锁，来到我面前，到底是为什么呢？”沈水碧问道。
“为了传达一个消息。”外面的黑雾动了动，次生天魔的形象幻化，变成了一只小狗的模样，看起来可可爱爱。
“传达消息？噢，想坏我道心，逼我出关是吧，还真是有魔道的风格，不过……但说无妨。”沈水碧并未慌张，而是让对方直说。
“李师薇被魔王子放弃，李启正在被十位魔君联合绞杀，胜率渺茫，你得快点了，要是真拖上一千年才突破，出去之后黄花菜都凉了，可就来不及咯。”次生天魔如此说道。
他的声音很俏皮，带着点开玩笑的意思，并不严肃正经。
不过也很正常，次生天魔并非是真正的天魔，实际上他们具备独立的意志和性格，甚至有些还很讨厌天魔。
但不管怎样，他们实际上都是真正的“天魔”的触须，是天魔的衍生物，或者可以说理解成……是天魔思维中的杂念。
天魔每时每刻都在诞生无法计数的魔念，这些魔念其中一部分会自然分化成“次生天魔”，一部分比较重要的念头是四品，很多细小的杂念则更低，最低的就是九品。
通常来说，这些“比较重要的念头”，都是天魔最近比较想完成的事，类似于：“我好烦啊……我想洗澡但不想动……”“好想吃市中心新开的那家店啊，但是去不了。”
这种时候，就会自然诞生出“次生天魔”，而且这些由念头分化出来的次生天魔，天然的就具备完成这一“执念”的本能和动力。
他们会主动的去洗澡，去市中心的那家店吃饭，尽管天魔完全没有要求他们，甚至搞不好都没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但他们的的确确会主动去做这些事，仿佛这件事就是他们的诞生的目标。
不过，据说，他们去洗了澡，去饭店吃了饭，天魔自己是不会有感觉的。
次生天魔们并不是为了天魔去做这件事，天魔也不在乎他们会不会做，很多杂念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情而已，其实根本谈不上“目标”两个字。
举个例子，天魔有时候瞥到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和平幸福，他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毁灭这个世界的念头，然后下一秒，他自身混乱的思维马上又被牵引着离开，他直接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了，并不会去实践，这只是类似于凡人们“站在悬崖上就想跳下去”之类的念头而已，只是突然出现在脑子里，然后转头就忘掉的事情。
小事一桩，事后都完全不会记得。
但……如果这个世界，运气不好的话，就会诞生一个次生天魔，而这个次生天魔的毕生目标和本能就是摧毁这个世界。
天魔自己，如果不专门注视的话，甚至都可能完全不知道有一个次生天魔正在帮他完成这个转瞬即逝的念头。
但对这个世界来说，他们就无缘无故多出了一个恐怖的敌人，这个敌人将会用尽一切手段毁灭他们，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不过，限于“实在性”的唯一性质，次生天魔最强大的也只有四品，三品是必然唯一的，大量的次生天魔更是只有九品，都是些天魔自己都不一定注意到的小念头。
然而，就算如此，也可想而知天魔到底把这个宇宙搅乱成什么样子了，到底有多少人受到恒河沙数的次生天魔的影响……根本数不清。
而沈水碧也明白，次生天魔突然出现，说明天魔出现了一个念头，想要干涉自己。
并且这个念头还很重要，乃至于诞生了四品的次生天魔，说明天魔真的为此苦恼了一阵子，就算后面抛之脑后了，起码在当时他还是很重视这个念头的。
也就是说……自己沈水碧心念一转，看向次生天魔，说道：“所以，你的目的和我有关，是什么呢？”
出现在沈水碧面前的次生天魔轻笑一声，然后说道：“嗯……怎么说呢，我刚刚看见了什么，你想让李启了解全部的自己，但也想让自己保留一些新鲜感的秘密，女人的心，还真是难懂啊。”
他完全跳过了沈水碧的问题，转而开启了一个新话题。
“读心吗？读出来的可不一定是真的。”沈水碧说道。
“无所谓，不管真假，那都是你的“心”，恩……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呢。”眼前的次生天魔说道。
“噢？也就是说，天魔那时候的念头，是想知道我在想什么，是吗？”沈水碧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没错，天魔很希望能知道你和李启是怎么想的，于是就诞生了我，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个目的，但是……凡人再不喜欢也会睡着，这是本能，无法抗拒。”
不管你意志力多坚定，你永远无法靠意志力抵抗睡眠的本能，你一定会睡着。
对次生天魔而言也是这样，不管他们主观意识如何，都无法抵抗自己“诞生的原因”，他们一定会去完成这个目标。
不过，好处是……如果他们完成了，那么束缚就会解除，来自自己诞生本能的强迫会消失，他们将会获得自由。
尽管他们依然是次生天魔，依然是天魔外延的触须，但做什么总归是能够自己决定了，天魔自己对于这些次生天魔的态度基本上就是无所谓。
只要天魔自己不干涉，这些所有的次生天魔其实都是自由的。
不过……沈水碧听罗浮娘娘说过，次生天魔，其中一部分会狂热的追逐天魔，簇拥在他身边，甚至于模仿天魔的一举一动。
这种模仿甚至包括自残，天魔被佛门诸佛联手封印在无色界天之中，以清净法镇压，所以就有很多次生天魔主动往自己身上拍清净法，只为了体会到天魔的感受。
这种狂热也让天魔所过之处，无数次生天魔环绕，好像是簇拥着神明的神使一样。
尽管这神明和神使都不是太友好。
而沈水碧确认了次生天魔的身份之后，她突然停止了净心神咒。
“既然你的目的是想要知道我在想什么，不妨过来，我们好好谈谈吧。”沈水碧对次生天魔如此说道。
第848章 与次生天魔的对话
玄景山洞府内，沈水碧的闭关之所。
次生天魔正围绕着洞府旋转，沈水碧在内部感受着无穷的魔念袭来。
次生天魔实际上就是天魔的触须，自然也具备天魔的一部分性质，就在他旋转的时候，就可以看见周围魔念不断涌现出浮生万象。
芸芸众生有百千万相，美丑，聪明愚蠢，正邪好坏，乃至种种邪见颠倒心，有百千万面，是诸心理体之化现，囊括一切善恶，正邪，好坏，贪痴嗔，诤斗、瞋恚、骂詈、怀恨、不悔、不舍。
而所有的一切，都在四周的魔念之中体现了出来。
就在这种状态下，沈水碧居然撤去了净心神咒，主动面对次生天魔。
“谈谈……你居然想和我谈谈，你不知道，我是“魔”吗？”次生天魔似乎也对这个态度非常的惊讶。
“怎么，堂堂四品，却连我一个五品都无法面对吗？”沈水碧反问道。
“有意思……好，那就来谈谈吧。”次生天魔的身形幻化。
然后，出现了阳凝的外貌特征。
不管怎么看，都和阳凝一模一样，甚至就连功法的气息都完全一致。
沈水碧的眼神微微透露出一丝厌恶。
“别这样看着我，这样说话你更适应呀，姐姐。”次生天魔笑道。
“我开始后悔了，你就非要恶心人不成吗？”沈水碧叹气道。
“完全一样噢，如果你想的话，从小到大的口癖，声音，小习惯，相处的小默契，都可以一样。”次生天魔说道。
“换一个人吧。”沈水碧皱眉。
“好。”次生天魔很听话，下一刻他又转化成了一个新的样貌——李师薇的样貌，而且是小时候的李师薇。
“母亲，这样你会放松点吗？”李师薇露出了开朗的笑容，就好像小时候撒娇一样。
下一秒，这具躯壳直接被术法轰碎。
沈水碧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抬起来了，五根手指缠绕着五行雷法，五雷轰顶，把年幼的“李师薇”轰成了碎片。
“哎呀，真是的，都不满意，那还是这样吧。”次生天魔变成了一团黑雾，无形无质，没有五官也没有形体：“这样就好了吧？”
“合该如此。”沈水碧点了点头。
次生天魔如云如雾的一样的身躯围绕着沈水碧旋转，发出询问：“那么开始吧，不对，开始之前，我有个私人的小问题想问问你，沈水碧，很久之前，你想的都是罗浮娘娘，阳凝，罗浮山，而现在，你满脑子想的都是李启，李师薇，你都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了吗？你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吗？何必天天围着别人转。”
沈水碧摇了摇头：“还真是拙劣的说法，我与娘家关系和睦，与夫君恩爱，这不算我的生活，非得听你的出去胡搞乱搞才算是生活，难道什么是生活，是你说了算的？”
“啧，我的意思是，你都不肯为自己而活吗？考虑考虑你自己不好吗？”次生天魔说道。
沈水碧则回答道：“为我考虑的人有太多，夫君也好，娘娘也好，而我也会为了他们考虑，就这么简单，魔道喜食人心，你们应该明白吧，我这种人，不正是你们最好的食粮吗？”
“的确如此，你这种人，所酝酿出来的魔念最是美味，不过……也最是危险，不过，毕竟只有五品，还入不了我的眼。”
“所以你的目标还是李启是吗？啊，那你还真是分得清楚啊，明明我都已经用自己做诱饵了。”沈水碧叹了口气。
“哈哈，别这么沮丧嘛，敢于撤下净心神咒，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了，这种决心，起码现在渗透进来的力量，是无法击穿你的心智的，可别小看我们啊，虽然在外人眼中我们是癫狂躁乱的代名词，不过……我们很聪明的，不然也不可能搞出那么多事情来。”次生天魔像是自豪一般的发出笑声。
这笑声有些渗人，完全听不出笑意，从中渗出的只有冷漠，就好像他是“应该笑了”，所以发出了笑声，而不是自己真的想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