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鸭西楼
众人再看朱元璋,他一脸笑语晏晏,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这种魔幻的感觉,让众人百感交集。
老张看着皇帝的反应,莫名心安下来。
他明白,皇帝要如何对付龙虎山,他绝对阻拦不了。
可是只要张异和朱元璋之间的关系没有破裂,任由天下人如何攻击龙虎山,龙虎山都会稳如泰山。
“行了,你们父子俩一定有许多事要说,我先走了!”
朱元璋站起来,准备离开。
张异赶紧朝着沐英说了一句:
“那小道在这里预祝大哥一路顺风。”
沐英点头,拿着张异的望远镜道:
“就冲着小真人这用心,咱肯定全力以赴!”
三人告辞而去。
众人将他们亲自送出门。
等皇帝远去,邓仲修终于扛不住压力,差点瘫倒在地上。
张正常抓住自己的弟子,并不责怪,他也明白,第一次见张异和皇帝如此交流,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师尊……”
“现在你明白了吧,咱们龙虎山的所获得的全部恩宠,大半都在你师弟身上!
记住,陛下不肯暴露身份,你也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今日你的表现,可不太好!”
邓仲修欲哭无泪:
“师尊,以后遇见这种场合,弟子还是学以前一样,就在前边待着吧!
这里太刺激了,弟子这点胆子,实在受不住!”
老张:……
如果他有选择的话,他也想在前边待着,可他没得选呀。
“师尊,您是在朝天宫住着,还是在清心观?”
“朝天宫吧,毕竟为师还要给你撑撑场面,你这段日子不好过,为师知道!
那个叫刘渊然的小道士,听说风头正起,难为你了!”
邓仲修赶紧回了一句不敢。
“你待着你宇初师弟去朝天宫吧,为师和你师弟再说说话!”
打发走自己的弟子,老张低头沉思。
刚才那番闹剧,虽然让人心惊胆战,但也是一次绝佳的试探皇帝态度的机会。
大家在一个很尴尬的情况下,几乎把诉求直接陈诉到皇帝面前。
可朱元璋城府深,他愣是没有表示任何态度。
可是没有态度,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老张虽然远在龙虎山,对朝堂上的争斗并不擅长。
可他毕竟当了蒙古人多年的天师,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他必须认真考虑,朱元璋是不是故意煽风点火,他想要做什么?
张异跟邓仲修,张宇初道过别。
父子二人自然而然回了后院。
父子二人对视而坐,刚才老张的怒火已经消失无踪。
“你认为,该如何做?”
张正常在只有父子二人在的时候,不自觉的放下父亲的架子,以平等的状态面对张异。
张异笑笑:
“父亲这次前来,想要做什么?”
“本来是整顿好内部的教务,再次奉命北行,毕竟从我大年三十回来,已经过去了几个月!
这清明都过了,那个日子……”
老张想起朱元璋的嘱咐,马上选择闭嘴。
他改口道:
“这次士大夫集团突然发难,贫道打听了一番,其实背后有隐情……”
张正常将另外一件事说了出来,张异若有所思。
他目前的地位,终归是一个普通的小道士,虽然朝堂中也有不少认识的人,但张异平时并不深交。
关于中书省那份方案,他从张正常口中,才知道了完整的过程。
最近的这些疑惑,马上豁然开朗。
张异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史书上可从没记载过这段博弈……
这是淹没在历史中的真实,还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改变的历史轨迹?
但这是好事,是张异本来就想改变的那段历史。
事情,似乎比他想象中要顺利许多。
明清之前,举人和秀才,并不曾拥有明清所拥有的特权。
在封建时代,官和民事两个差距非常大的阶级。
所谓读书人,如果不取功名,他们本质上就只是一个百姓。
可明清的给读书人的特权,从某种程度上将这个阶层,变成一种另类的门阀。
朝廷的初衷可能是好的,这确实极大提高了读书人的地位和参加科举的积极性。
可是因为免税的关系,大量的人将产业挂在举人门下,其实等于多了一层合法的逃税之路。
朝廷给与读书人的特权,其实是在牺牲朝廷未来的税收为代价的。
但朝廷怎么样其实张异并不关心,可这些失去的税收不会凭空消失,他们最终会落在百姓身上。
随着时间推移,举人老爷越来越多之后,他们和他们名下的财产,就从税收体系中合法的消失了。
也许洪武朝,永乐朝还看不到这种危害,但到后边,就越能显示出来。
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就算是再英明的皇帝,也很难扭转旧例。
所以,从一开始堵住这个口子,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这真的能堵住吗?
哪怕以洪武皇帝对士子集团的警戒,他在历史上依然允许了这件事。
如果按照张异的理解,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历史必然。
程朱之学强化了君权的神圣性,君权也回馈给程朱影响之下的儒教更大的权力。
当程朱理学完成对天下的“教化”之后,他们需要符合自己身份地位的“特权”。
就如西方,当教皇的影响笼罩欧洲的时候,传教士们也自然而然拥有更多的权力……
身为皇帝,肯定是不希望这种特权被强化的。
但如果不同意这件事,就必须在别的地方做出妥协……
可朱元璋付得起这个代价吗?或者说,他愿意用短期的利益换取长期利益吗?
张异不看好!
他不是看低朱元璋,但抛开上帝视角,被时代局限住的皇帝,未必能看得出这个政策对未来的影响。
大明的财政很困难,给官员发高俸禄也不符合皇帝的期望,
舍去一些看起来无关痛痒的权力,对于皇帝来说是无本买卖。
“也就是说,皇帝很有可能会妥协呀!
我忽悠宋濂,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所以,咱们僧道二门是那些士大夫跟皇帝斗气的牺牲品!”
老张叹了一口气,他经历过慧昙那件事之后,政治情商多少有点进步。
“你说,若是那些士大夫的诉求得了满足,是不是就不用找咱们麻烦了?”
“您怎么不说,皇帝不得不满足那些人之后,拿咱们置气?”
张异给了老张一个白眼,老张登时讪笑。
“现在呀,最关键的是看陛下煽风点火的目的是什么?
他既然纵容闹大,其实就是不想轻易交出权力,可是我估摸着,陛下也扛不住压力……
这场博弈,其实作壁上观就是最好的选择,爹你要是老实待在龙虎山或者去北地云游,这件事好办。
你跑来京城,以你的身份地位,想藏着也不好藏!”
老张颔首:
“贫道听说,赵宜真的那个徒儿,最近在应天很出挑?”
“嗯,那位刘道长,有成一派宗师的潜力,他的成道之地不在应天,爹您也别觉得人家有威胁……”
张异一听就知道老张对刘渊然有点警戒,他干脆点出刘渊然的去处。
刘渊然最大的贡献,是中兴云南道教。
虽然此人不是正一道一脉,却也是道门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