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鸭西楼
朱元璋开门见山,说出自己最想不通的问题。
胡惟庸的造反,在他看来,就是毫无意义。
篡位的人,自古以来多不胜数。
但想要篡位成功,一半不是手握兵权的将领,也至少是权倾天下的权臣。
文官造反不是没有,但很少。
胡惟庸更连权臣二字也算不上。
“哼,因为你朱重八不配……
你自己都能当皇帝,为什么我不能?”
胡惟庸知道自己肯定逃不过一个死罪,干脆也豁出去了。
“呵,所以朕的出身,让你产生了你也行的幻想?”
朱元璋藏在内心的某根弦,也被胡惟庸挑起来。
出身,是他无法避免的问题,张异也点评过朱元璋自己。
他看似英明果决,但同样因为出身问题,产生了也许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自卑。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一些别人看起来的小事非常敏感,
甚至反应过度。
张异曾经安抚过老朱,可人的性格如何能改变。
尤其是胡惟庸的事经历之后,老朱对自己的认知,也产生了怀疑。
从胡惟庸这里得到答案,他不意外,可却依然受伤。
“你以为,就我会这么想,朱重八,为什么你当了皇帝之后,各地造反的事情依然时有发生?
哈哈哈,还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你就是个乞丐,你都能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自量力!”
老朱看着胡惟庸,一脸蔑视,
不过胡惟庸毫不在乎。
“只要有本事的人,心里何尝没有生过反意,朱重八,难道你以为汪广洋,李善长他们没有?
他们不过是没有丧子之痛,没有本相的决心,才会犹豫不决。
你身边的人都有,他们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取代你朱家而代之……
哈哈哈哈!”
胡惟庸感受到老朱的隐藏的怒意,更加肆无忌惮的挑衅他:
“比如你信任的小道士,他就一定忠诚于你?
也许哪天他入我一般,坐到我这个位置,他会想起你也不过是个乞丐出身而已。
你能做的事,他为什么不能做?
还有徐达,常遇春,他们就没想过?
他们不过是没有我的胆子罢了……”
“你是想刺激朕,杀了你?”
朱元璋并不是傻子,只是冷冷地看着胡惟庸。
胡惟庸面色微变,当也笑了起来:
“是,但我说的话,也是肺腑之言!
朱重八,你本来就是个小心眼的人……
不管我目的如何,今天的话,你会听进去的!
跟着你的人,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老朱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转身就走。
他来是求一个答案,但得到的答案,却是他最不想听的那个。
张异告诉过他,他可以做千古一帝。
但胡惟庸却说明,他依然是那个被人计较出身的人。
无论世人跪他,拜他,不管他做得多好,他们依然会记得自己的出身,也会因为出身而惦记他的位置。
老朱走出牢房的时候,只对周通说了凌迟二字。
胡惟庸似乎预料到什么,疯狂大笑起来。
从诏狱中走出来,朱元璋感觉自己并没有多开心。
跟胡惟庸聊过之后,他的心情反而更加阴沉。
……
整个大明的局势,依然变幻。
皇帝通过大量的调动,终于稳住京城的局势。
京城的百姓,这阵子看得最多的,就是一个个官员被杀,砍头,赐死,或者干脆被折磨死在牢房中。
大明的主君,就如一头困兽。
所有伺候他的人,都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抄家灭族。
京城的局势随着新的官员被清洗一遍,逐渐平静下来。
可是老朱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数千人的口供,指向了地方上的许多渠道。
倭寇是怎么进来的。
胡惟庸这些年交好的党羽。
当一个个命令下来之后,更多人血流成河。
皇帝尽情的发泄着他的怒火,在这件事上,朱标的劝说都没起太大的作用。
出了姚广孝,已经没有人敢在老朱面前正常工作。
“张异,你也劝劝父皇!”
太子府,张异正准备来跟朱标辞行。
皇宫的事情告一段落,他也准备带着父亲回去了。
在这之前,他怕朱元璋不许,干脆先给朱标通个气。
谁知道朱标反而求他此事。
张异苦笑:
“太子殿下,您怎么不求姚广孝去?”
朱标一听姚广孝的名字,不由头大:
“你这个弟子跟你一个德行,你知道他是什么回本宫的吗?”
朱标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张异好奇问:
“怎么说?”
“姚大师说,他只是不怕死,却不是现在就想死……”
张异闻言哈哈大笑,这种一本正经的怼人,很有姚广孝的风格。
姚广孝在老朱和朱标心中地位都很高,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的身份和性子。
身份,他不是典型的儒家出身,到现在还是白天上朝穿官府,晚上回家诵经的性子,不结党营私,也没有太大的物欲。
主打就是一个无欲则刚。
也是因为如此,他对老朱和朱标,能做到不卑不亢。
似乎朱元璋也很吃他这点,对他极为信任。
可张异不认为朱元璋对姚广孝的信任,能让老朱在自己最敏感的事情上与他交心。
其实没有任何人比张异知道老朱如今的状态。
他无非就是重新触发了心中的黑暗罢了。
这种不正常的状态,张异相信朱元璋自己能调节过来,或者调节不过来也没事。
老朱始终是老朱,他变得猜疑也好,小心眼也罢……
都不妨碍他会经营好自己努力打下来的天下。
“张家弟弟,要不你去……?”
“黄家哥哥,难道贫道的命不是命?”
张异似笑非笑,给朱标开了个玩笑,朱标似乎意识到什么,也不再强求张异。
伴君如伴虎,他自己都感觉到父皇最近的情况不对,张异没理由去冒险。
“可惜了,本宫一想到胡惟庸案要牵连的人,就十分难过……
这些人里,拥护胡惟庸的固然该死,可是那些人的家眷也好,还有被动牵扯进来的人……”
朱标和朱元璋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有一丝恻隐之心。
胡惟庸造反案,牵连的人比起原来的历史轨迹中的胡惟庸案还要惊人。
胡惟庸案,张异隐约记得牵连了数万人。
而胡惟庸的造反案,张异估摸着,没有七八万人牵扯其中,压根平不了这件事。
老朱这次可不仅仅是要打击胡惟庸案,而是打击整个程朱学派,包括那些在野的,天天针砭时事的大儒。
他听姚广孝说过,许多写书反对过朱元璋的,或者对政局不满的文坛领袖,也被老朱给清算了。
这次运动的波及,恐怕不是一两年,或者几万人能消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