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奶糖糖糖
就在这时,低沉、内敛、沙哑的声音自他这血人的口中吟出。
“她是我的……我的救命恩人哪——”
“你杀了她,那我便杀了你,替她报仇——”
“嗖……”的一声,徐盛只觉得身侧一股劲风涌来,不由毛发倒竖,一个激灵,本能的想要去摸刀,可方才古锭刀已经掉落,这颠簸的甲板上,又去哪里找武器?
只能打了个滚,躲将过去……
张辽一击不中,动作迅捷如电,他飞也似得赶来,不顾左肩的剧痛,右手直接擒了徐盛肩膀,将徐盛的脑袋……纳头便撞向甲板,徐盛登时眼冒金星,张辽又左脚一踅(xue),踅将过来,那只右脚却早踢起,直飞在徐盛的额角上,踢着正中。
徐盛往后便倒,只觉浑身气力瓦解,哪还能提得起二分精神。
这一扑一脚,昔日张辽在四方山上与凌统缠斗在一起时,也使用过。
想想那时……若不是卓荣出面阻拦,他与凌统怕一定会因为好勇斗狠,而死在那四方山上。
张辽早就过了“儿女私情”的年纪,他自不会对卓荣这样一个年轻少女生出情愫……
可他是个义士,义士最重情义,最重的便是救命之恩!
杀卓荣……
那比杀了他张辽,更让他愤怒、狂暴!
呼……
反观徐盛,他的脑袋因为与甲板的撞击而变得晕厥,脑门更是受了张辽一脚,血水洒满了整个额头。
这一刻的徐盛,他后悔了。
方才,他杀了那张辽就好,干嘛嘲讽他?激怒他?
可……谁又能想到,这张辽拼着废了一条胳膊,顶着锥心的剧痛,竟还能使出这份力量。
八百破十万也好,小儿止啼也罢,看来……那些绝不是幸运,东吴输的不亏!江东的梦魇名副其实!
但……
哪怕是梦魇,他徐盛今日也势必要击碎。
幸运的是,徐盛倒下的位置,他又一次寻到了古锭刀。
这下……他多出了武器,而张辽赤手空拳,还废了一边的胳膊……这场斗将……胜负之术?还未定!
“哼……”
一声冷哼,徐盛踉跄的起身,他那带着血的赤红色双瞳,冷冷的瞪向张辽,“杀了又如何?你杀得我江东子弟还少么?哼……犯大吴疆土者,盛必击而破之——”
纳命来……
说话间,徐盛朝张辽冲了过去,有兵士朝张辽抛来短刀,张辽也握刀朝徐盛冲杀过去。
“死——”
随着两人一声爆呵,两人使出的均是大开大合、只攻不守的打法。
徐盛的古锭刀要插入的是张辽的左键伤口,而张辽的短刀捅向的是徐盛的胸口……噗,伴随着两声闷哼,两人的兵器……互相都刺穿了对方的肌肤……
“呀——”
鲜血自两人的口中喷涌而出,然而……即使两人张开的嘴中,都能看出那溢满的血液,但两人就是不退。
一者为恩情!
一者为荣耀!
对于义士而言,恩情大于性命;
对于荣誉而言,徐盛要捡起来的不单单是自己的荣誉,而是属于他的军队,属于他心中伯符将军传承下来的大吴!
同时踢出一脚,两人同时飞倒在地,两人再度捡起兵器,起身踉跄的冲向对方……
这个动作在反复上演……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足足上演了整整七次!
两人的身上早已是千疮百孔——
……
……
吴郡内的一处别苑。
一个老妇人拿着一根粗针,银发散落遮挡住了她那沧桑的脸。
而如若从另一边看去,就能看到一张慈祥的面颊,看着手中的布,时不时露出几许笑容,可笑容过后,又是担忧。
她是徐盛的老娘,当年从徐州一道迁徙而来。
此刻的她正耐心的仔仔细细的用粗针来回穿插在一条长布上,她是准备织一条围巾,这已经到了秋季,天渐渐地往寒了走,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下雪了。
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出征在外时受冷!
……
并州雁门郡。
一个稚童在问一个老叟,“翁翁,你说咱家本来姓聂,怎么突然就姓张了?这么多年了,为何不改回去呢?”
面对这个问题,那老叟沉吟了一下,回答那稚童,“翁翁不是跟你讲过马邑之谋的故事么?汉武帝要打匈奴,因为咱们祖先聂壹与匈奴人交好,于是就诱引匈奴进攻马邑……可谁曾想,也不知道是走漏了风声,还是三十万汉军的埋伏被匈奴发现,最终……匈奴撤退,这件事儿也就不了了之……此次之后,咱们祖先就只能隐姓埋名,改头换面,那聂姓也就换成了张姓了!”
听着老叟讲述这个故事。
稚童“吧唧”着嘴巴,他想了想,“我知道了,如果当年马邑之谋成功了,那咱们家就风光了……现在多半也是功臣之后了……或许就能出一个像是冠军侯那样的大英雄……可惜……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面对稚童的话,那老叟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感慨:“翁翁也没有想到,咱们聂家在这一代又出了一个威震天下的大英雄……”
“翁翁说的是谁?”
“自然是你文远叔啊……”老叟笑着捋须,“在咱们雁门……你文远叔的名字只是个名字,可在江东,那却是个符号,一个吴人永远过不去的梦魇般的印记与符号……”
俨然……稚童是听说过张文远名号的,但小小年纪的他,还没有什么概念……
一双大眼睛眨了又眨。
这老叟却接着说,“你文远叔像你这么大时,已经会用热水浇虫蚁窝,然后……气的他哥哥张泛把他吊起来打,他还总说自己是万夫不当之勇,呵呵,我那时还骂他,说他是万虫不当之勇……没曾想,现在你文远叔真的成了一个顶天立地、万夫不当之勇的将军!”
随着这老叟的话……
一时间,这稚童竟神往了起来。
“我也要学文远叔,做万夫不当的将军……”
“哈哈,你还是先学学怎么去有‘万虫不当之勇’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
战船的甲板上,徐盛与张辽的这场斗将,最终分出了胜负。
从短刀互刺,到全然不顾及形象的扭打在一起,从那血都渐渐的变得凝固,这看似是两败俱伤,但其实……张辽已经赢了。
因为徐盛本就有肩上,兼之因为疲倦,他带是带病上阵,纵使在甲板上起初能占到些许优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颓势越来越明显。
到最后,他的意识完全的模糊,完全是靠着意志在拼砍,天旋地转,浑浑噩噩,失血让他视野模糊……
等回神之后,他怔怔的望着张辽。
可紧接着,徐盛感觉脖子突然无比的冰冷,胸口上传来的亦是被水浸透一般的感觉,徐盛不甘心……因为,距离他杀掉张辽,距离东吴突破这个梦魇,就差一点点……
或许是差一次闭嘴;
或许是差肩上的痊愈;
或许就是差那么一刀……
终于,他倒下了,在无限的不甘之中倒下了,直到到底,他那睁着的双眼里,依旧是充满了不甘与无畏。
可以肯定的是,但凡他还有一口气,这一战……坚持到最后的一定是他!
……
一夜的波涛,一夜的大火,一夜的杀戮。
但,夜终会散去。
晨曦微明,战船已经纷纷靠岸,甲板之上,张辽浑身是血的半跪着,他用最后一分力气望向那江面,那里……还是战场。
有副将连忙禀报:
“将军,大船上的敌人已经悉数肃清……敌军冲过来的船舶也已经悉数夺下,但上面的江东兵不知为何,誓死不降,要么是投身跳入江中,要么是抵抗到最后,不惜身中乱刀而死!”
“江面上其余的敌人船支悉数在大火中沉入江底,江东军几乎全军覆没——”
听着这样的禀报,张辽深吸口气。
不得不说,昨夜的一战是他这辈子打过的最凶险的一场仗,敌人的突击……敌人的疯狂,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也第一次让张辽对“江东子弟”这四个字有了全新的认识。
——江东不全是鼠辈啊!
至少那徐盛,就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呼……
又一次长长的呼气,张辽艰难的站起。
兵士们连忙搀扶起张辽,“将军,你怎么样?”
“我无恙……”张辽嘴上说着无恙,可他身上的伤,哪怕已经做了简单的包扎,可那一道道刀口依旧在往外溢着鲜血,鲜血森然。
“还真是可怕的对手啊,一个徐盛都如此难缠,云长怕是想简单了,那庐江城未必好破——”张辽幽幽的发出一声感慨,他最后望了那倒在甲板上的徐盛,“厚葬他——”
而这一句仿佛用尽了张辽最后的力气。
只听得“咚”的一声,张辽竟毫无预兆的栽向一旁……那全凭意志的战斗,真到结束的一刻,也是虚弱、力竭的一刻。
“将军……”
“将军……”
“医官呢?医官呢?”
甲板上传来一道道无比关切、揪心的声音,一时间,这里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