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奶糖糖糖
当即,这些兵士不敢怠慢,“我等即刻去禀报,阁下稍等片刻——”
……
关羽今年五十有六,额头上的皱纹明显增多,可那标志性的丹凤双眸,那枣红面颊,那美髯……一如年轻时飘逸,威仪棣棣。
此刻,他与徐庶正一道在听女儿关银屏的禀报。
关银屏说的内容,无外乎便是关麟提及的破解庐江的方略。
“张文远?”关羽有些惊讶,连忙问:“云旗真是这么说的?文远会助我一臂之力?”
“四弟的话是如此……”关银屏接着说,“如今灭吴是符合荆州与逆魏之间的利益……再加上,张辽已经率军席卷淮南,那被东吴夺去的淮南之地,几日间再度异主……这更应证了四弟的那句话——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随着关银屏的话,徐庶一捋胡须,感叹道:“云旗这话颇为精髓,就像是《周易》中提及的,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都是相互转化的……昔日孙刘看似联盟,勠力同心,实则同床异梦……反倒是曹操与刘使君,虽是死敌,却也是惺惺相惜,敌友的转化……取决的都是利益!”
听过徐庶的话,关羽一捋长髯,颔首点头,他试着分析道:“如今的庐江,孙权派遣了贺齐、蒋钦、徐盛驻守于此,兵力不下四万,战船不下五百!”
“这五百艘战船陈列于皖口港,与九江港隔江相对……这是要以水战抵御我关家军,若是此时……他张文远能从合肥港出一支水军,南下攻濡须口,那便直接威胁到了东吴的国都建业城,皖口港的战船势必要回援……如此一来,我们的胜机就出现了!”
关羽一边说着话,一边望向舆图。
像是在脑海中已经汇聚出庐江一战大致的方略。
——分而击之!
倒是徐庶……对关羽的提议,他轻轻的一摆手,像是有些许质疑:“其实,他张文远没必要去攻濡须,或者只需要佯攻濡须……然后从合肥过江,经‘成德’、‘六安’可直抵庐江……”
“这就绕过了水战,变成了魏军与张文远最擅长的是陆地战……从陆地兵临庐江城下,到时……庐江既要防范文远的陆战,又要抵御云长的水军战船,偏偏还有战船分至濡须口……如此一来,兵力分散,顾此失彼,无论如何这庐江,他们也守不住——”
徐庶不愧是让关羽都佩服、都信任的谋士,他的一番话……无疑,把整个战场局势都算透了。
只是……这个方略的实施,目前看来,还差最重要的一环。
“元直所言极是……只是……”关羽抬起丹凤双眸,隔着大门,目光幽幽的望向北方,“关某要如何联络到文远呢?此谋,需得我与文远一同计议啊!”
话音刚落……
“二将军——”周仓匆匆的闯入大帐,将一个包裹高高捧起,张口说:“二将军,九江港口有一乌篷船靠岸,那人呈上这包裹,说是将军的故友——”
唔……包裹?故友。
关羽连忙打开了这包裹,一枚镶着金边的巨大印绶出现在了关羽的面前,而那印绶下的字体格外的醒目,乃至于让关羽的心头微微一颤。
——汉!寿!亭!侯!
这……
这是昔日他关羽挂印封金、千里寻亲之际,留在府邸中的印绶。
虽是一个“亭侯”的印绶,可曹操因为想留下关羽,故而这印绶,派人铸的比“县侯”的印绶还要大,特别是上面的金字镶边。
这些,关羽都太熟悉了。
恍然间,他仿佛回到了那十六年前,又一次置身于那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日子,还有……曹操、张辽,这些故人的面颊瞬间浮现在关羽的面前。
让他有些失态的张口:“汉寿亭侯——”
徐庶则当即反应过来,他惊呼:“是张文远?是文远来了?文远竟……冒险乘船……至这九江了?”
不等徐庶把话说完……
关羽已经出帐,他一跃而上那赤兔马儿,只听得“嗒嗒”的马蹄声响彻。
赤兔马宛若一道旋风一般,在关羽的趋驰下,很快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此刻的关羽,心头无比的炙热。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与张辽的同乡之谊;
还是因为文远来了,那攻取庐江的方略就能够定下了!
总而言之,听到这一条消息的关羽,整个人突然就亢奋了起来。
……
……
许都城,驸马都尉府中,曹操一边大步走入,一边大声下令,“派太医来,把太医署的太医都派来,决不能让孤这驸马都尉有任何闪失!”
程昱、贾诩均是担心的跟在曹操的身边,也是满腹忧虑。
此刻的曹操已经走到了驸马都尉府的内院,眼见着一个个医者、婢女在院落中与阁宇间端着水盆不断穿梭。
曹操不敢进去打断他们救人,只是蹙眉道:“万一驸马都尉有个闪失,那于孤,于大魏,将是一大损失,大魏亦将遭遇巨大的难关。”
程昱安慰说,“驸马都尉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儿的!”
曹操摇摇头,沉吟道:“但居安思乱,潜水出谷运。点火粮草如夏花,设计印刷如造化……孤昔日读到司马迁这话时,怎么就没感悟出,这些发明、机巧之重要!国之六职,百工与居一焉……孤还是感悟的还是太晚了。”
说到这里时,曹婴闻询……已经行至曹操身旁,原本英姿干练的她此刻竟像是强忍着……随时都要“梨花带雨”的哭泣一般。
“翁翁……”
看到曹操,曹婴直接哭了,一把扑到了曹操的怀里,一边哭一边说。
“那……那马钧就是个呆子、傻子、憨子……哪有那飞球刚刚能飞起,他自己就要坐上去的?他……他就傻到不能派个手下去冒险么?”
曹操一边听一边拍着曹婴的后背,他能感受出来,曹婴是在乎马钧的……他也想安慰这个孙女儿,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诚然,马钧是个呆子、傻子、憨子,可如今能救大魏的,能让大魏与荆州在军械上对等的唯有他。
“翁翁……他说……他说……”曹婴的话还在继续,“他说他想到办法了,他说他……他找到将那飞球总是飞不高的原因了,可……可他……他浑身都是血……他……”
曹婴越说,曹操越是心疼,越是胆战心惊,也越是担忧……
他忍不住朝身旁吩咐道:“把那太医令吉平也喊来,他能让孤的头风缓解,他定然也能把马钧给孤治好了!”
吉平!冯翊池阳人,是汉末有名的太医令,医术高超。
如果按照《后汉书》的记载,他会在两年后,少府耿纪、丞相司直韦晃及其子吉邈、吉穆等人起兵许都反抗曹操,事败被杀!
在演绎中,吉平则是参与董承的衣带诏事件,当然,那是小说家之言,一切为了剧情发展,不可当真。
但无疑,这吉平……是一定会背叛曹操的!
且还有一条,这太医令吉平的确曾为曹操治疗头风,就是他提出的让曹操头风发作时,把脑袋放在凉水中,片刻之后,痛感消除,这一招甚是好用。
当然,现在看来,这些都不重要,唯独重要的一条,是曹操就是倾尽全力,倾尽大魏的一切太医资源,也要把马钧给救活。
就在这时……
“醒了……醒了……驸马都尉醒了——”
随着这样一道声音,曹操、曹婴、贾诩、程昱,所有人的眼眸望向阁宇那边,曹操当即第一个往那边走,众人也默契的让开一条道,让这位大魏的国主迅速的进入房中。
看到马钧时……
他身上有许多处都缠着厚厚的绷带,整个包裹的像是一个粽子一般。
曹操问:“驸马都尉?你可还好?”
马钧有些虚弱,可因为看到曹操,他一下子就亢奋了起来,“大王,大王……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是漆……是用漆来密封……再……再给我一个月,一个月……那飞球……足够……足够飞起来了,飞……飞起来……”
哪怕是刚醒,马钧最在意的还是他那仿制的飞球。
这话……无疑让曹操一怔,他下意识的心头暗道:『婴儿说的没错,果然是个呆子、傻子、憨子啊!』
当然,看到马钧没有生命危险,曹操打从心底里是高兴的,但……因为马钧口中这一个月,无疑……又给他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重重的阴霾。
时间并不站在他的这一边……因为,按照他与关麟定下的约定,他距离迁都……距离割让许都城,只剩下五天了!
一个月……还是太漫长了,现在的曹操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即——用空间换时间!
即——迁都!
……
……
一壶浊酒喜相逢。
柴桑地界的九江港,岸边……一方石亭中,这本是日已西陲,暮霞灼灼,张辽站在石亭中独自徘徊等候之际。
忽的,他的眼中一亮,一眼就在官道上看到了那赤兔马儿的疾驰,而骑在赤兔马儿身上的,除了他的同乡挚友关羽关云长,还能是谁呢?
“云长……”张辽当即大喊一声。
关羽则已经翻身下马,迈着大步朝张辽快步行来,一边走,一边大声道:“你张文远不要命了?你岂不知这九江对面的皖口港……陈列着东吴数百艘战船?”
“哈哈……”
听着关羽的话,张辽直接笑了,笑的无比清爽,“只许你关云长单刀赴会,不许我张辽踏江而来么?至于云长你说的那群江东鼠辈,他们但凡听到是我张辽的名字,借他们十个胆子?又岂敢拦我?”
这……
说到这儿,两人已经走进,彼此深出双手,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肩膀。
他乡遇故知,关羽是真的高兴啊,“你、我联手,取这孙权小儿的庐江城,如探囊取物尔……哈哈,看到文远,关某是安心不少啊!”
突然……听到关羽这句话,张辽的神色变得黯淡了一些,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以一个拖长尾音的“唉”字收尾。
“怎么?”关羽连忙问:“文远是有心事?”
“不瞒你。”张辽转过身,面朝长江,又一次幽幽的叹出口气,感叹道:“你、我联手,我从不担心对岸的那群江东鼠辈,让我担忧唯独两件事儿,其一……是你、我兄弟相聚于此九江港口,可咱们的同乡徐晃徐公明他……他还因为你儿子的计谋深陷那平鲁城的炼狱火海……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这……
张辽的话让关羽微微一怔,他下意识的感叹:“公明是么?可惜公明了,他遇上的对手是关某那逆子,莫说是他,就是关某自己在与这逆子的交锋中,也是屡战屡败,从未占到半点好处……”
关羽是故意在张辽面前用“逆子”这样的称呼。
从关羽的话中,张辽能感受出来,救徐晃这桩事儿,怕就是关羽也无法主导,一切的主导权都在那“逆子”关麟身上。
——『好一个让云长都感到畏惧的关家逆子啊!』
心念于此,张辽接着说,“第二件我担忧的事儿是……云长,你可想过,若东吴灭国,那天下降形成汉、魏南北对立的局面,到那时,你、我可就要正面相对了……”
唔……
张辽的话是触动到关羽的,但关羽迅速的收敛起那份惺惺相惜的心神,他反问张辽,“文远?是怕了?”
“哈哈哈哈……”张辽大笑,“你若说十五年前,我跟在你身后目睹你斩颜良、诛文丑的壮举,那时,若是让我与你对决,我或许会畏惧几分,可现在……哈哈哈,这些年,我用你教我的这个方法,白狼山斩乌桓单于蹋顿,逍遥津八百壮士破十万吴军,你觉得?现在的我还会怕你?”
说到这儿,张辽顿了一下,“云长,你、我之间总是要决出谁才是古往今来的山西第一勇烈的!”
“山西?”关羽摇了摇头,“何必山西,你、我在有生之年,难道不应该角逐一番,谁该是这华夏大地上的第一勇烈么?”
言及此处,关羽也沉吟了一下,他捋着长髯,露出了那已经有些斑白的胡须,方才继续说,“文远哪,时至今日,能打的没多少了,你、我也都不再年轻,这时候不拼一把?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