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奶糖糖糖
“世人只知道,主公那次赴宴极是凶险,唯有赵子龙陪同,凭着的卢马的一跃而起捡回了一条命,可谁又知道?那一次酒宴我也跟主公一道,若不是我领着赵子龙拦住追兵,哪轮得到这的卢马的大发神威,也就没有主公的马跃檀溪了……”
似乎,因为攻下襄阳,傅士仁腰板硬了起来,哪怕是忆往昔峥嵘岁月,也大有一股“气吞万里如虎”的既视感。
甚至……在他的口中,以往还是称呼赵将军,现在直接称呼赵子龙了!
归根结底,傅士仁站起来了呀!
说到这儿,傅士仁又指向西南,他接着介绍道:“这边往西南三里处是凤林关,当年那江东猛虎孙坚跨江击刘表,反被刘表设伏击毙,就是死在这凤林关……南边更远处,是主公三顾茅庐的隆中,只是从这里看不到,还要再远一些……”
傅士仁如数家珍……
俨然他对襄阳各个地区极为熟悉。
这是因为当年诸葛亮的战略本就是趁着刘表病重,趁机夺下荆州。
因为刘备不忍,这才改变战略,变成了扶持刘表的儿子刘琦继位,让刘备以此间接占据荆州。
终究,还是荆州的地方豪门蔡家与蒯家更胜一筹。
没有让诸葛亮的计划得惩!
只不过,因为这一层图谋,诸葛亮已经在提前部署,谋划襄樊!
而傅士仁就是他部署中的一部分,让傅士仁秘密窥探襄樊地形,随时准备进攻!
也正是因此,不夸张的说,整个刘备阵营,最熟悉襄阳城地形的就是他傅士仁了。
“那是啥?”
糜芳突然看到了襄樊之间那宽广的河流中一个很醒目的岛屿,看似荒凉了,可其上还隐隐能看到破旧的房屋,像是之前有人在那儿住过。
“那个是黄家湾……”傅士仁不假思索的回道:“孔明的岳丈黄承彦,也就是现在沔水山庄的黄老,他与女儿黄月英曾经便住在那里,那黄家湾九冲十八洼,冲沟内地势平坦,阡陌纵横,乔木与灌木之间混生着众多叫不上名字的植物,一年四季变幻着不同颜色,若是白日里看,好一副如诗如画的景色……”
傅士仁如数家珍一般,详细的介绍起来……
而这惹得糜芳连连竖起大拇指,“唉呀,若不是攻下这襄阳城,哪里知道,大哥对襄阳这般了解……怪不得,三弟说这襄阳城里是咱哥三说了算。”
“哈哈哈……”傅士仁大笑了起来。
其实傅士仁与糜芳议论的时候,关羽就在他们身后的望楼里。
原本……关羽与傅士仁、糜芳见面,倒是也没什么……
可架不住关羽有些自惭形秽啊。
是啊,他强攻樊城,险些让整个荆州的局势崩盘,可人家傅士仁、糜芳却是直接把襄阳城给攻下来,完全化解了他大意埋下的祸患。
如此这般,一时间关羽有些羞于见到傅士仁与糜芳……
想想三人若是碰面,人家俩来一句:“诶呀,云长啊,你也在襄阳城啊……”
关羽感觉他都能尴尬的脚指头抠出一个宅子!
——是真·尴尬!
于是,听得傅士仁、糜芳赶来,关羽就带着几名亲兵躲在了这望楼里,傅士仁与糜芳的对话,他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关羽惊愕的发现,以往他看不上的傅士仁,竟然对荆州如此了解,如数家珍一般,这份了解,是下一步战略,进取樊城至关重要的一步!
如果,再加上傅士仁无比硬气的攻下襄阳城。
这让关羽心头一阵感慨。
——『想不到,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关某被一个区区傅士仁给羞煞了呀!』
关羽也是醉了,这几个月,他先是屡次被儿子关麟给羞煞。
现在倒好,被曹仁羞煞,被庞德羞煞,也被糜芳羞煞,被傅士仁羞煞?
关羽是醉了,麻了,他心下沉吟。
——『人都说关某傲气不可一世,可莫说一世,便是这襄樊……藏龙卧虎,关某傲的起来么?关某配得上去熬气么?一个大意都有可能让大兄的基业毁于一旦,关某配傲么?』
也正是想到这儿,关羽低下了他那高贵的头颅。
一旁的周仓见关羽神色不对,连忙小声问道:“二将军?无恙吧?”
关羽挥手示意,不要发出声音。
他接着听傅士仁与糜芳的交谈,只是,他眼芒中那一抹坚守的傲气不见了,取而代之是罕见的虚心……
外面,傅士仁又向糜芳介绍了几处襄阳城的景观,甚至包括水路如何进攻樊城,他竟也早有部署……
当年,诸葛亮交给他秘密侦查、窥探襄樊的任务时,傅士仁是当真的,也是无比郑重其事的对待。
那时的刘备在新野……如何水路进攻襄樊,傅士仁早就在心头模拟过无数次。
只恨……他做的都是无用功!
如今,站在这襄阳城楼上,他大有一股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既视感……
就在这时……
“——报……”一名文吏快速的登上城楼,将一封战报呈给傅士仁:“按照将军的要求,详细的战报已经罗列清楚……只等将军过目就送往蜀中!”
傅士仁接过战报,糜芳也把脑袋凑过来,糜芳念道:“……襄阳城攻城战损失惨重,期间攻防持续了足足一天,傅士仁、糜芳两位将军死战不退,最终以战损六千,俘虏四千九百的战绩,攻下襄阳——”
刚刚念到这儿,傅士仁直接打断:“怎么能把最真实的战报写出来呢?”
啊……
这文吏一惊,连忙解释道“之前发往江陵,发给四公子的也是这个数儿啊?”
糜芳也是一脸诧异,傅士仁却连连摇头,“发往江陵,发给三弟的跟发往成都的,发给主公的能是一模一样的么?”
傅士仁有些微微的动怒:“三弟是自己人,怎么写都无妨,可发给主公,那是邀功的,这么写?那不显得咱们太无能了?”
呃……
糜芳一怔,心里嘀咕着。
——『这都把襄阳城打下来了?还无能啊?』
傅士仁的话还在继续,“就写攻城战轻而易举,有云旗八牛弩、霹雳十牛弩在前,狂轰乱炸,守军顷刻间崩溃,傅士仁、糜芳率兵先登,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傅士仁身中四刀尤自不退,糜芳身中三箭,掰断箭矢,一往无前夺下闸门,众将士深受鼓舞,不过一个时辰,兵不血刃的攻下了襄阳城,至于战损嘛,就写一千,我军只折损了一千人……俘虏的人数,就写成八千吧!”
这……
糜芳有点晕,他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连忙问:“这……这……是不是吹的有点儿过了!”
“过什么过?”傅士仁挺直了胸脯,“你以为这只是我一人的功勋么?这份功劳里最多的可是咱三弟的功勋啊,咱们当哥哥的为他多赚些功勋有何不可?”
“更何况,主公在千里之外的巴蜀,他哪知道这边真实的战损,哪里知道你、我受了几处伤,他要的只是襄阳城攻陷,就是退一万步说,比起当年汉军一以当十的冒功,咱们这才哪到哪?不过是稍稍亿点点的添上一笔罢了!”
这个……
糜芳突然琢磨着,似乎这么一说,也有点儿道理!
不过,这有一个巨大的问题,糜芳挠挠头,一脸担忧,“可……可云长也在这襄阳城啊,这份战报,他……他不会……”
糜芳的话没有讲完,可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这边随便冒功,可万一关羽揭发他们,那不白瞎了么?
“呵呵……”傅士仁笑了,他拍拍糜芳的肩膀,感慨道:“二弟啊,是咱们攻下的襄阳,不是那关云长啊!何况,现在的时局变了,从云长这一败起,现的荆州已不再是倚仗他关云长一人了!”
“那倚仗谁?”糜芳挺着那圆滚滚的肚子,露出一副憨态可掬,一脸茫然的模样。
“自然是咱们三兄弟啊!”傅士仁拍了拍胸脯,然后大笑了起来,“从咱们打下这襄阳起,整个襄樊战场,咱们三兄弟才是主攻,哈哈哈哈,他关云长,咱们高兴让他打打下手,咱们不高兴,让他一边守城去,别在前面跟咱们三兄弟添乱……”
呃……
望楼的关羽突然感觉胸口一沉,喉头一紧……
糜芳却无比佩服傅士仁的自信,只是这话,他还是挠挠头,“这样不好吧?”
“是有点儿不好。”傅士仁“吧唧”了下嘴巴,像是回过味儿来了,“怎么说,这关云长也是咱们三弟的老爹,也罢,这战报上也添上他一笔,就说……就说二将军匹马单刀,立于樊城城下,让那群宵小龟缩城中,不敢妄动!”
糜芳这才点了点头,“还是大哥想的周到啊!”
傅士仁最后看了这文吏一眼,“听到了么?就按我说的写,写完了直接送往蜀中,交到主公手上……”
“喏……”随着文吏的一声应答,糜芳与傅士仁也聊累了,天色不早了,他俩也就下了这城头。
直到这时,关羽方才从望楼中走出。
短短的一刻钟,关羽愣是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周仓凝着眉,一副气不过的模样,“这傅士仁、糜芳好大的口气,冒功也就罢了,竟还说什么……说什么时局变了,说什么,这襄樊战场,他们才是主攻,让二将军给他们打辅助!这……这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与周仓的愤愤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刻关羽的表情。
若是放在以前,此刻的他早就握拳,丹凤眼凝起,一副怒目圆瞪,甚至会即刻下令将傅士仁、糜芳给绑起来!
就是青龙刀手起刀落直接劈了也很合理——
但现在。
关羽的眼眸只是微微的眯起,他本是低着的额头缓缓抬高,望向了方才傅士仁指向的襄水中“马跃檀溪”的位置,望向了那孙坚战死的凤林关,望向了襄樊水域之间的“黄家湾”……
这些,若不是傅士仁讲述,关羽哪里知道。
呼……
长长的一声呼气,关羽整个人仿佛释然了一般。
他那傲然之气一扫,只是淡淡的问周仓:“傅将军与糜将军说错了么?”
啊……
啊……
周仓都恍惚了,面对傅士仁与糜芳如此嚣张的话语,二将军竟然……竟然说……说什么,“傅将军与糜将军说错了么?”
说错了么?了么?么?
周仓感觉他整个人彻底的晕眩了,他感觉今儿个的二将军……让他有些陌生啊!
关羽的声音还在继续。
“呵呵……两位将军说的没错,这襄阳一战,本就是他们主攻,关某不过是打打辅助。”
他浅笑一声,淡淡的继续说:“关某也该写一封战报,为傅将军、糜将军,还有云旗向我大兄请功……这襄樊,关某打了四年,一无所获,可他们三兄弟厉害啊,牛刀小试,就破了城……他们三兄弟的确比关某要强的多——”
念及此处,释然后的关羽,将傲气踩踏在脚底的关羽,仿佛整个人都豁达了,都升华了一般。
他一边捋着长髯,一边接着笑道:“哈哈,攻城,一千战损,俘敌八千,亏得傅将军想的出来,看来关某也得浓墨重彩的写写这一千战损与俘敌八千的壮举了!这个战报,关某不写,大兄与孔明怎生会信?这天下怎生会信!”
说到这儿,关羽的眼中莫名的多出了一抹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