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奶糖糖糖
心头感慨……
然后,他压低声音道:“诚如我们预料到的那般,丞相颁出《九品官人法》与《征辟寡妇奖励军户》的两封政令后,氏族与宗室各执一词……场面火爆至极,就连丞相也无法当即做出决断。”
“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啊。”杨修满怀钦佩的望向李藐,“以往,子桓公子因为拥汉,更得那些世家大族的支持,如今因为这一封《九品官人法》,想必氏族对他的支持会更猛烈……看似血赚!”
“可……呵呵,子健公子却丝毫不亏,子健公子的拥簇者本只有那些学子、士子,一封《九品官人法》,一封《征辟寡妇奖励军户》,足以让宗室悉数支持于他。哈哈,也得亏是咱们这位曹丞相,否则……历代君王都将党争视为洪水猛兽,唯独曹丞相放任他们去争,这也才造就了如今大魏如此泾渭分明的阵营!”
说到这儿,杨修突然朝李藐一拱手,“我杨修原本自视甚高,寻常人等从不放在眼里,可先生如此部署,神乎其技,让人看的目眩神驰……佩服,佩服啊!”
“呼——”
倒是李藐,他深深的呼出口气,“就是不知道,丞相最后会采纳谁的主意?如今的局势,咱们没有赢,子桓公子也没有输。”
“他已经输了。”杨修感慨道:“因为,谁能想到你李藐李先生,身在子桓,却心在子健哪!哈哈,哈哈哈哈……如此局面下,也不枉我杨修背负如此罪名,哈哈哈……”
杨修笑的颇为豪放,就好像二十年前,因为心思快过曹操三十里后,那般得意与怅然。
而这一抹怅然,总算在这二十年后,再度重现。
他杨修的心思又快过了曹操一次!
这种感觉,超脱了名誉、地位,让他心驰神往,又感动莫名。
“对了,这个——”
李藐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他徐徐打开,这是一盒酥糖,盒子上写着“一合酥”三个字。
这是曹操亲笔所写,这些年,曹植一直留着。
这次,曹植又望盒子里添上了酥糖,托李藐转交给杨修。
杨修捧着这一盒酥糖,不由得泪水婆娑。
他回忆起了当年,那些峥嵘的过往。
那还是曹操得到了一盒酥糖,挥笔在酥糖外的盒子上竖着写下了“一盒酥”三个字,便离开了。
杨修直接将酥糖分给了一众侍女、宦官,杨修自己也拿了一块儿,还有一块儿递给了曹植。
曹植惊恐:“咱们就这么吃了,对父亲太不敬了吧?”
杨修指着盒子上的“一盒酥”,笑着道:“一人一口酥,丞相亲笔所写,便是命令,岂能不遵?”
曹植尤自胆怯,不敢吃。
杨修不由得笑了,他问曹植,“你知道丞相为何喜欢你么?”
曹植的回答:“父亲喜欢我的诗文。”
杨修摇头,“丞相喜欢的不仅是你的诗文,他是在这些诗文中看到了公子洒脱的气度,广阔的胸襟,就像是吃这一口酥,需要眼光和胆魄,这样的本事五官中郎将没有,子健公子却必须有!”
杨修尤记得,那时候曹植的回答是,“德祖是让我与二哥去争夺世子?”
“公子不妨对臣说实话,公子的志向是什么?做个诗人?”
“当然不是。”曹植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的甄姐姐,但他不能这么说,他才思敏捷,连忙沉吟道:“我的志向乃是学父亲,勠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勒金石之功!”
杨修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他告诉曹植,“无论是什么样的目的,仅仅一个相府公子,是无法实现的。”
而说到这一句时,曹操走了进来,众人面面相觑,战战兢兢。
曹操锐利的看了杨修一眼,然后他笑着把酥糖掰成了两半儿,一半填入了自己的嘴巴里,一半儿给了身旁的许褚。
他大笑着感慨着:“杨主簿说的对,一人一口酥嘛!”
也就是那一日,曹操单独将杨修招至身前,郑重的告诉他。
“好好辅佐孤的儿子——”
也是从那一日起,曹植正式的加入了争夺世子的行列。
如今……
往事如烟,曹植在争夺世子之位上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可他杨修却永远的出局了。
想到这里,杨修不由得苦笑。
李藐却侃侃张口,“这么些年,倒是德祖最是通透,呵呵,那所谓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是子桓公子的优势,却也是他的弱点,支持嫡长正统之论的,多是迂腐老臣,多是百年世家,这些人恰恰又多忠诚于汉室!”
“被他们环绕掣肘,子桓公子纵是当了世子,哪怕是未来当了魏公?又能如何?不还是重复往昔一代代汉朝君臣的过往?重复那一个个派系争斗的轮回?”
“曾经曹丞相倚重这些世家大族,这些迂腐老臣,是为了开疆拓土,是为了魏武霸业的扬帆起航,可昨日一见曹丞相,我方才读懂他的心思,他比我们更清楚,汉室的根基、汉室的制度早就烂透了,烂到骨髓里了,而乱世需要的是大破大立。要救天下,必须重建一种新的制度,开启一个新的时代!而这才是子健公子比之子桓公子最大的优势!”
面对李藐这么大一番话,杨修郑重的点头,“李先生,你、我是英雄所见略同,我杨修自知不是一个能奉献自己,为他人做嫁衣的人,可……李先生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子健公子成为世子的最大希望,也让我看到了新时代、新制度开辟的可能,所以……”
杨修再度郑重的拱手,只是这一次他的口中握紧了那写着“一人一口酥”的酥糖盒子。
杨修的话愈发一丝不苟:“我只能陪子健公子到这里了,这上半场,我杨德祖算是不胜不败,接下来子健公子的下半场……就全靠李先生你了,我信李先生,子健公子亦信李先生!”
说到这儿,杨修语气再度加重。
“所以,既丞相让李先生审我,那罪名当重,五马分尸亦不在话下……李先生只管上报!”
“这……”李藐都没有想到杨修为了子健能做到这一步……
事实上,杨修岂止是为了曹植,他是为了他的骄傲啊!
“李先生放心,我比你更懂丞相,他……不会杀我!”
杨修眸光闪烁,他左右环顾,继而压低声音,一席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话传出。
——“或许,你、我的对话,如今的曹丞相正听的一清二楚!”
……
诚如杨修所言。
就在这一处牢房隔壁的密室,曹操站在那里,直到听过李藐与杨修的最后一番话,他才从密室中走出。
待得走出牢狱,步入了一处公堂,一旁的程昱连忙拱手道。
“此李藐工于心计,颇有城府,甚至敢去揣测丞相的心思,敢问丞相,可要处置这李藐?”
随着程昱的话,曹操猛地瞪了他一眼,“孤说过要处置他了么?”
这……
程昱一哆嗦,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哈哈……”曹操像是颇为亢奋,连连感慨道:“他果然是子健的人!”
当即,曹操吩咐公堂处,那些早就等候的校事。
“奏事——”
于是,这些校事将打探到有关李藐的事儿娓娓道出,什么宴席骂刘备,什么江陵被裸衣羞辱,什么公然咬关家四子,什么街道上骂关公……
一桩桩,一件件,曹操悉数听过。
他摆摆手,示意一干校事退下,他则在公堂上左右踱步。
终于,良久之后,他的脚步一顿。
“骂刘玄德、咬关云旗,骂云长,这样的人,又助子健守住了寿春,给孤的两个儿子分别献上两封国策,呵呵……此人贤士也!是友非敌!”
曹操感慨一声,像是心中的疑云,如今旋即大手一挥。
——“传孤令,即刻于全国征召寡妇,无论是‘死人妻’,还是‘活人妇’,只要说不出男人在何处者,一律强制征召,隔断其一切关系!”
——“孤要依子健之提议,将她们奖赏给孤的士卒!孤要以此重振三军之士气!孤要将襄樊战场、淮南战场失去的,统统夺回来!”
一番话,铿锵有力。
掷地有声!
……
……
第250章 管他什么东吴,何不去投荆州?
交州,郁林郡与苍梧郡的交界处。
陆家军的营寨。
送走了吕蒙与步骘,陆逊回到了自己的军帐处,孙茹望着供桌上的诏书与酒瓶,问道:“吴侯送这些给你?是什么意思?现在虽是冬天,可交州气暖,似乎用不上这‘不龟手药’吧?”
“呵呵——”
陆逊淡淡的冷笑一声,提起那茱萸酒的酒瓶,斟出一杯,“夫人,你这位二叔啊,想杀人还不愿意见血,口口声声要我回去与他一道冬至饮酒,可冬至时哪里还有茱萸酒,菊花都谢过了,这酒和不龟手药是告诉我——冬至不归,就要让步骘做将军,接管了这支军队,我也就不用回去了。”
说罢,陆逊举杯就要饮,却被孙茹连忙出手,将酒杯打翻。
陆逊笑着说,“这可是吴侯赐的酒啊?我夫人何曾这般胆识过人了?”
孙茹冷冷的道:“我若是胆识过人,当初就不会让娘与弟弟消失……如今,他又要害我夫君,难道,我就坐以待毙?”
陆逊淡淡的回道,“一个月,这才刚刚开始……”
孙茹担心的颤声问:“可一个月后呢?你们陆家的那位族长就摆在交趾,除非……除非夫君什么也不顾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陆逊艰难的张口,“为今之计,只能等了。”
孙茹问:“等什么?”
陆逊脸色阴郁,冷冷的说,“等有人能把陆绩给偷出来!只要他活着回来,我就是陆家真正的族长……如果不能,那……”
孙茹大惊:“这……你这是在赌命!”
陆逊语气坚定,甚至有些发狠地说,“如今的局势下,也只能赌这一次了,这或许是将前程悉数作为赌注的一次!”
说到这儿,陆逊便放缓语气问道:“也可能,这将是我陆逊的最后一次赌注了。”
这……
骤然气氛的变冷,让孙茹越想越不是滋味。
她咬着牙问:“如果,一个月后陆家军还是按兵不动,那会如何?”
“你没听到步骘将军方才的话么?”陆逊的语气中带着无限的哀婉与悲怆:“如今咱们陆家军的粮食可握在吕蒙将军的手里,一边是交州的死敌,一边是吕蒙将军手中握着的粮食,谁能想到,我陆逊竟会被逼到这个地步,进退维谷!”
等等……
听着夫君的话,孙茹骤然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张口,“夫君,其实……其实……还有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