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奶糖糖糖
听得儿子如此欣赏陆逊。
孙权感慨道:“看来,吾儿很看好陆伯言……”
孙登颔首,“唯今,曹操麾下谋臣如云,刘备麾下有诸葛亮,父亲麾下鲁肃、张昭亦是肱骨之才,可再往后看呢?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曹操还能用谁?刘备还能用谁?关羽手下又还有什么可堪大用的谋士么?”
孙登的一番话引得孙权的称赞,“吾儿看的远!”
说到这儿,孙权吩咐道:“当务之急,当致信一封于江陵,让子瑜(诸葛瑾)密切关注江陵动向,至于荆南的吕蒙那边,继续按兵不动,此番,他关云长不动,孤也不动!孤等他先出招!”
这……
孙登补上一句,“那合肥?”
孙权语气笃定,“也不动!”
……
……
江陵城,驿馆内。
诸葛瑾身穿燕居便服,心事重重的写下几个大字: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
初来江陵的儿子诸葛恪在他的身边评价,“葛藤生长覆丛棘,蔹草蔓延在坟地……父亲吟的是《诗经·国风》中‘葛生’一篇,只是,父亲不是不喜欢这等‘兴、比、赋’兼而有之的文章么?”
诸葛瑾笑着摇头,“葛藤里才能长出黄荆,荒凉的坟茔才能长出野葡萄,多好的‘赋、比、兴’,可虎父无犬子,怎么……这关公的儿子就长歪了呢?”
提及这个,诸葛恪就懂了,父亲写下的这一篇“葛生”是与近来江陵城大街小巷,人人茶闲饭余的谈论的话题有关。
已经两天了……关羽第四子关麟关云旗公然对抗关公,于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提出要父亲下“罪己书”!
这等消息,在古代不可谓不劲爆。
俨然,已经成为了整个江陵城坊间的谈资,无数吃瓜百姓翘首以盼着事态的发展。
诸葛恪感慨道:“为人子者,纵是聪明机智,却也不能在父亲面前,骄矜自负!可……”
诸葛恪顿了一下,继续道:“可离谱的是这关麟如此不孝,关羽却并未责罚,这点,孩儿看不懂了。”
在江东,诸葛恪被人称作“神童”,聪明机敏。
与顾谭、张休等人常伴孙权的长公子孙登一道学习,算是世子从小到大的伴读了。
许多时候,世子孙登疑惑的问题,还是这位诸葛恪为他指点迷津。
此番在江陵等候父亲,是特地出江东,跟随父亲见见世面。
倒是没曾想,还真的开了眼界。
刚到江陵,就听说关麟与其父关羽在大庭广众、军营校场之中针锋相对,这股子傲劲儿,就连诸葛恪听闻都直觉得不可思议。
至于为何关羽未做责罚……诸葛恪没看懂,诸葛瑾却看懂了几分。
“元逊(诸葛恪)可听闻,这对关家父子是因何事争执?”
“似乎是考武?以狼考武!”
“不!”诸葛瑾用笔轻轻一点儿子额头,“为父总教授你的‘明以洞察,哲以保身’,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看事情不能只看表象,要看其内在,比如……关家父子之争引子在于关麟不识武艺,却能在考武中拔得头筹,关云长神武无双,如此神武之人岂会允许子女不学武艺?”
“至于,为何这关云长没有责罚关麟,那是因为他的‘文才’!”
“文才?”诸葛恪连忙问道。
诸葛瑾颔首,“能在面对不公之时,迅速的反应,以荆州南郡百年前的虎狼之暴去抨击关羽,去引申出‘禁狩令’与‘罪己书’,此子还是有些能耐的,可终究与他爹一样,为一个‘傲’字所困,所谓骄兵不败,此一对父子早晚要在这上面栽跟头!”
诸葛恪沉吟……
他其实也挺傲的,难道,他也早晚要在傲字上栽跟头?
正值心里嘀咕。
一名仆人进来禀报。“老爷,已经查清楚了,江东奇袭荆南……将这条消息,散播给乞丐的人是……乃关羽的第四子——关麟!”
关……关麟?
这个名字一出,诸葛瑾一怔。
诸葛恪也连忙抬头。
有那么一刻,两人的眼神不约而同的急转,都变得狐疑了起来。
诸葛恪琢磨的是,怎么哪哪哪都有这关麟?
诸葛瑾则是眼珠子一定,他急吟道:
——“不好!”
——“我……我上当了!”
……
……
第32章 虎父岂能生犬子?
上当了。
真的上当了。
那一瞬间,诸葛瑾觉得自己的整颗心突然慌了一下,仿佛有些把持不住。
只余一口荡悠悠的忽明忽灭的气提在胸口,支撑着身体的行动和表情的控制。
他的眉宇越发的凝重。
“父亲?何言上当?”
诸葛恪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诸葛瑾张开嘴巴,却是一言不发。
整件事情的脉络又一次盘桓于脑海。
先是刘备以极其不光彩的方式谋下巴蜀;
再是曹操进军汉中,张鲁“宁为曹公作奴,不为刘备上客”,整个汉中落入曹操之手。
当此蜀中人人惶恐、人心浮荡之际,诸葛瑾出使蜀中,与诸葛亮定下了“湘水划界”的盟约。
之后,他回到荆州,明着拜访关羽,试图履行此‘湘水划界’的约定。
暗地里,江东以进攻“合肥”为由,将良将兵马迅速集结,计划以雷霆之势突袭荆南三郡,逼迫关羽在这份“时局”下不得不接受“湘水划界”。
然后……江东领得胜之师北击合肥,一鼓作气,将“合肥”这个兵家必争之地纳入江东,如此一来,整个江东的局面就彻底盘活了。
这个计划本是万无一失。
知道这个计划的人包括他诸葛瑾在内,唯独五人。
——孙权、鲁肃、吕蒙、诸葛瑾、张昭!
这些都是江东绝对的肱骨。
按理说,计划决不会泄露,可……偏偏这计划就泄露了。
还让乞丐在江陵传得满城风雨。
想到这里时,诸葛瑾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些许冷汗,他的面颊更是苦涩无比。
“如果……如果……”
诸葛瑾颤巍巍的开口,“如果奇袭荆南的消息是那关麟泄露给乞丐的……那势必是其父关羽授意!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消息并没有走漏,关羽得到的消息也并不准确。”
“所以……这对父子演出一场戏,明面上父子不和,暗地里却授意关麟将消息散播,以此迷惑于我,拖延时间,让为父错以为荆南有埋伏,延缓江东的攻势,实际上,这不过是关羽的试探,荆南……其实并无防备!”
言及此处……
诸葛瑾的拳头骤然握紧,眉毛已经凝成了倒八字,整个面颊上充满了后悔、沮丧之色。“为父就说怎么好端端的这个时候,他关羽要考教孩儿,还考文、考武,原来……症结在此,这才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对关家父子演了一出好戏!为父……为父中了他们的诡计!”
这……
听过父亲的话,诸葛恪沉吟了一下,眼睛一眨,“父亲的意思是,行动的消息并未提前泄露,而是荆州这边探得了我军的进击,为了延缓我军的攻势,故而这关家父子联袂演戏。明面上父子不和,暗地里关羽却授意这个最不争气的儿子散播消息,迷惑父亲,拖延时间以使荆南布防。”
“父亲自然不会对关羽这个最不争气的儿子太过留意,故而……才中了诡计,如今,已经过了整整两天,荆南支援已到,必定戒备森严……我军再想去进攻,怕是……”
“诶呀……”
不等诸葛恪把话讲完,诸葛瑾痛心疾首,他一甩长袖,无比彷徨的叹出口气。
过了许久,他又无奈的推开窗子,静静的站在月亮之下,凝望着斜挂于半空的弯月,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沉痛与哀鸣之中。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葛生蒙棘,蔹蔓于域。”
诸葛瑾闭着眼,无奈叹息:“是我天真了,虎父岂能生出犬子!只可惜,长沙、桂阳、江夏、零陵……这到手的鸭子……飞了,飞了!”
看着父亲痛苦的模样,诸葛恪仰着头,脸色也不好看。
他抿了抿唇,劝道:“这不怪父亲,谁能料到……一贯光明磊落的关羽,这次竟会使诈!”
“这才是最可怕的!”诸葛瑾语气沉重,“关羽本就神武无双,战场之上没有对手,如今他又习得此阴谋算计,荆州……难了!难了!”
这话越说越是悲凉。
越说,越是痛心疾首。
仿佛,他诸葛瑾,不,准确的说,不是诸葛瑾,而是整个江东心头憋着的那一团火焰,一下子就熄了一半!
“来人……”
突然,诸葛瑾张口吩咐道:“从现在起,派人盯梢在关府门外,密切关注关麟的一举一动,他与什么乞丐交谈?给了些什么物件,第一时间报送于我!”
这……
诸葛恪眼珠子一转,“父亲大人,孩儿觉得……关羽之所以选此子,是因为此子‘最不争气’,似乎没有跟踪的必要吧?”
听到这儿,罕见的,诸葛瑾面颊变得严肃,他反问儿子。
——“这是江陵城,除了此子外?为父还能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