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奶糖糖糖
事实上……
这父子俩,真要论及谁尿的远,关麟那小身板儿,还差得远呢。
关羽赢了这泡尿……
赢了这批军械,却输给了儿子一分自傲!
看着关麟徐徐离去的背影……
一抹混杂着欣慰、惆怅、感动、忧伤的情绪渐渐的浮现在关羽的唇边,也浮现在他那张亘古不变的面瘫脸上。
罕见的,他的嘴角咧开,那种种情绪竟似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纯粹的笑。
“——哈哈……”
关羽笑了,笑的很克制,很小声。
他像是生怕关麟会听见,然后笑话他,这会影响儿子心目中,他关羽那高大伫立的形象。
可很快,“哈哈哈”关羽的笑声再起。
这一次,没有了克制,是大笑……是怅然的笑。
他意识到,他何须在乎那所谓“高大伫立”的形象呢?
这抹形象,在关麟的面前,本就一文不值。
“——哈哈哈……”
笑声再度扬起,这笑容宛若和煦的春风,将凝铸了一个冬天的积雪融化。
不可思议的,这茅房之地,臭气熏天,关羽竟似感受到了冬去春来,闻到了屡屡花香……芳香四溢。
呵呵,倒是不知道这“芳香”,是来自关麟那泡尿,还是来自他关羽的那泡尿。
谁又能想到……
这对关家父子的这一次和解,竟是在茅房中,竟是如此这般的“有味道!”
关羽走出茅房时……
周仓守候在此。
“云旗呢?”关羽忍不住问道。
周仓指了指校场,“四公子说要去点兵训话!”
“他小子会训话么?”关羽喃喃道,这一道声音是下意识发出的,极低,极细……其中却包含着对那臭小子训话的丝丝担忧。
周仓并没有听清楚。
“关公方才说……”
“噢……”关羽并没有重复,只是挺直了胸脯,望向那校场的方向。
“——随关某去看看!”
说话间,关羽想到的是儿子方才的话。
——『孩儿还是喜欢老爹一开始那种桀骜不驯的样子』
——『桀骜不驯么?』
想到这儿,关羽笑了,又一次展颜般的微笑。
云旗提醒的是啊,他可以在心中摆低姿态,去承认他又一次输给了这个儿子。
可……这只能埋藏在心里。
对外,他还是那个荆州百姓心目中“神”一样的关公。
他是该恢复那桀骜不驯的模样。
心念于此,关羽丹凤眼开阖,威仪棣棣的气场再度席卷全身,面颊上一如既往的没有丝毫表情,没有丝毫血色。
他迈着龙骧虎步,步履铿锵有力。
他又变回了那个外表上“威武不屈”、“傲气不可一世”的关公!
可他的内心心灵深处,却已经潜移默化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是……心态上的变化,性格上的变化。
其实,就在刚刚,关麟在离开茅房时,他特地驻足了一下。
不是等老爹关羽,而是他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话。
一个伟人的话。
一个人到了二十岁还不狂,这个人是没出息的。
可到了三十岁还狂,也是没出息的。
——『如今是孩儿狂的年纪,却是老爹不得不收敛的年纪啊!』
……
……
江夏,长江以南,鄂县。
孙权派来传唤的侍卫辘辘远去,未几便只余一抹尘烟,在那冷硬的空气中渐淡渐沉。
辞去了一路的劳顿,诸葛瑾站在馆驿的门前,眉宇忧忧。
他是今早刚到这里,本是要来给程普老将军吊信,可还没来得及赶去,就听说大都督鲁子敬病倒,奄奄一息。
那时的诸葛瑾,心情像是过山车一般,一下子蒙上了一层重重的阴霾。
他太了解鲁肃之于东吴意味着什么。
在诸葛瑾的心目中,东吴没了周瑜,一切如旧,可没了鲁肃,那局面……就控制不住了!
好在,就在刚刚,孙权派来的侍卫告诉诸葛瑾,大都督只是劳累过度,再加上咳疾,故而体虚晕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而与这条消息一道传来的是孙权召诸葛瑾前去。
且……
要他带上那准备过继给诸葛亮的儿子,一道去!
正是因为这件事儿,如今的诸葛瑾,他的心情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吴侯不是传唤父亲去么?怎生父亲一动不动?不怕吴侯等急了么?”诸葛恪行至父亲诸葛瑾的身前,连忙问。
方才侍卫传唤时,他就躲在后堂,听得清清楚楚。
诸葛恪的话,令得原本一脸阴郁的诸葛瑾骤然抬头,他将手摸到儿子的脸上,抚开那被风吹得贴在脸上的发丝。
与此同时,低沉的话从诸葛瑾的口中传出。
“恪儿,你决定了么?”诸葛瑾语气急促的道:“我知道,为父这么问你,对乔儿并不公平,可恪儿……为父……为父……”
说到最后,诸葛瑾哽咽住了,喉咙中的话完全说不出口。
是啊,诸葛瑾让儿子诸葛恪去选择去留,这对另外一个十一岁的儿子诸葛乔又如何公平呢?
这些不过是借口。
说到底,诸葛瑾是不舍得诸葛恪呀,他还想挽留这个“蓝田美玉”,这个“添字得驴”的儿子。
可莫名的,自从从荆州归来,恪儿就好像是去意已决。
无比坚定的“去意已决”!
听着父亲的话,诸葛恪迈步走近诸葛瑾,就去取衣帽为父亲戴上,准备与诸葛瑾一起去面见孙权。
他的话也同时传出,“孩儿也舍不得父亲,可既总要有一个人去那边,为何不能是儿子呢?乔弟也一定会替儿子尽孝的!”
诸葛恪的话先是表现出温存的一面。
继而……他的话变得冷了起来,“此前,孩儿与父亲赴荆州,本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却不曾想,最终落得铩羽归来的结局,让父亲在殿中受辱,那一次,是孩儿输给了洪七公!”
“但这么久以来,孩儿派遣了不少人去调查此洪七公,从一个个蛛丝马迹中,从他建立的丐帮中,从……他那神鬼莫测的传说中,可结果孩儿是一无所获,孩儿得到的,只是那陆伯言折戟长沙也与这洪七公有关!”
“越是这样,不越是证明这洪七公深不可测么?孩儿自诩……未必是他的对手,孩儿又对他太好奇了,或许只有深入荆州,深入蜀地,成为其战友,孩儿才能一睹其神秘的真面目,如此……方不负孩儿夜间的辗转反侧。”
诸葛恪说了一大堆。
无外乎就是,我打不过你,我又找不到你,所以……我选择加入你。
这样,我就没必要找你,也不用担心输给你,甚至……还能获得你的助力。
当然,这是一种理由。
绝不绝对。
“呵呵……”诸葛瑾突然笑了,“恪儿,你是为父一手带大,岂能骗过为父?”
诸葛瑾深深的凝望着他的儿子,却终究不忍让他说实话,自己直接将话题带入重点。“吾儿是觉得东吴没有希望了吧?”
这……
骤然被说穿心中所想,诸葛恪下意识的抿唇,他踟蹰道。
“父亲……”
“你不用说。”诸葛瑾垂下了眼帘,心中已隐隐猜到儿子要说的话,他依旧不忍儿子张口,他直接道:“吾儿是觉得,从合肥一战大败,将那荆州送给了刘备后,东吴就没有希望了吧!”
诸葛瑾的神色淡淡,他将手指收入袖中,继续感慨:“是啊,北方的合肥突破不了,江夏的夏口又阻挠着东吴往荆襄的发展,西边……则是长沙与江陵,一次偷袭不成?引起防备……那里还如何突破呢?”
“再有江东兵问辽色变,那张文远的名字便是小儿听到也不敢哭泣,如此的东吴上下,士气低落,军心涣散,民心浮躁……仅仅能通过征伐交州,去缓解这愈发颓唐的局势!吾儿如此聪慧,岂会看不出,如今的东吴犹如困兽,所有行动,不过是困兽之斗尔!”
诸葛瑾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
诸葛恪深深的望着他的父亲,眸色烈烈,“从吴侯决定打交州起,东吴就已经走远了,就注定走不出这困兽之斗……”
“不用再说了。”诸葛瑾打断了诸葛恪的话,他缓缓向一侧走了几步,扶住一棵半枯的老树,惨然一笑。“也好,恪儿聪慧,若能得孔明教诲,前途势必无量……诸葛氏一族谋篇布局,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立于不败!”
“这是自然。”诸葛恪笑道,“毕竟,诸葛一氏家学渊源嘛……只是……”
话说到最后,诸葛恪的眉头一扬,面颊上突闪煞气。
“孩儿担心父亲……”
“是担心你、我各为其主?互相为敌?”诸葛瑾反问。
“不……”诸葛恪脸上的煞气并未消散,像是怀揣着对父亲巨大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