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奶糖糖糖
刘磐一身蓑衣,正骑跨骏马在雨中疾驰。
六百里加急赶至长沙,这是一个并不轻松的任务。
反观此刻的关府正堂……
乌云密布的天穹下,油灯温黄,映照着关羽、马良的面颊,刘磐离去后,周仓的禀报还在继续。
——“据探马来报,襄阳城果然出兵了。”
——“前锋是曹纯率领的虎豹骑,疾驰的方向正是江夏以北的‘落日谷’,其后有牛金率领的三千步兵接应,不过,两军相差甚远,按照探马禀报的时辰,怕是如今,这支曹军已经到落日谷了。”
听过周仓的禀报,关羽一边捋着长髯,一边感慨道:“牛金不过是昔日里给曹仁家种地的,他何曾统过兵?呵呵,怕统领这三千步兵接应的名为牛金,实为曹仁吧!”
马良颔首,“这些年,曹仁先是与东吴大都督周瑜对垒,接下来又是与关公博弈,倒是变得谨慎了许多,不过……这也是于事无补,四公子还是猜中了,这只老乌龟终于被骗出来了!”
话题转移到了关麟与“老乌龟”曹仁的身上。
关羽捋须的手戛然而止。
他感慨道:“关某与这曹仁也算是老对手了,诸葛军师离开荆州之时,也屡次提及此曹仁是曹军中战绩首屈一指的武将。”
听到这儿,马良也感慨道:“天人将军嘛。”
言语间,对其如此“高调”的称谓,马良竟像是没有丝毫质疑。
不怪关羽与马良如此夸耀曹仁……
事实上,曹仁何止是曹魏中战绩最牛的?
放眼整个三国,他的战绩也是首屈一指。
按照《三国志》史料记载,曹仁一共参加过的二十二场战役中,十九场胜利,其中还有十一场是独自领兵。
第一场,讨伐徐州时,别攻陶谦的部将吕由;
第二场,还是讨徐州时,率骑兵大破陶谦援军;
第三场,别攻吕布的“句阳”,生擒其部将刘何;
第四场,别攻张绣的“徇旁”,俘虏三千人口;
第五场,官渡之战,刘备奇袭许昌,曹仁救援,击败刘备;
第六场,在鸡洛山击败袁绍部将韩荀;
第七场,督诸将据守潼关,挡住西凉叛军一年;
第八场,督七军剿灭叛贼苏伯等人;
第九场,率诸军剿灭宛城的叛贼侯音;
第十场,襄樊之战,守住襄樊!
第十一场,剿灭叛贼郑甘叛乱。
十一次里,两次破陶谦,一次破吕布,一次破张绣,一次败刘备,一次攻袁绍,三次讨伐贼寇,防御西凉叛军一次,防御关羽一次。
这个战绩放在三国所有武将战绩中,的的却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
而这十一次中,防御战两次,九次为进攻战,进攻战占八成,无疑……曹仁更擅长进攻战。
这就产生了一个误区。
后世很多人以为曹仁只会据守,是防守大师,这是片面的。
而之所以在面对关羽时,据守襄樊,变成了缩头乌龟。
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曹仁被关羽给彻彻底底打服了
……他意识到,论进攻,究是他这个“天人将军”也绝不是关羽的对手。
审时度势!
这也是,曹仁能得曹操信任,成为曹魏驻守襄樊南部总统领的核心原因。
他的能力太均衡了,无论是武力、统略、智力、政治、魅力上,他都太均衡了。
当年,之所以丢江陵……
是因为南郡之战中,曹仁独自面对的是孙刘联盟中的周瑜、吕蒙、韩当、甘宁、凌统,乃至于还有张飞。
相当于吴蜀全明星阵容了!
其压力不亚于“水淹七军”后,关羽面临的魏、吴全明星阵容。
哪怕如此,丢了南郡后,曹操都还称赞曹仁:
——仗败都败的这么漂亮,输给的是周瑜,南郡却留给了刘备。
由此也可见曹仁的心智。
说他是曹魏的“六边形战士”,一点都不为过。
而类似于他这样的全能型统领,最难对付,也最难中计。
更别说将他引入陷阱。
这点,关羽是深有体会。
几年的对垒,这襄樊,曹仁守得是严丝合缝,丝毫没有给他关羽一点点机会。
可偏偏,这一次,他中计了!
中的还不是关羽的计,是关云旗的计。
这难免让关羽心头一阵唏嘘。
“诚如季常所言,能把这只老乌龟给引出来,云旗……也委实是羞煞关某了!”
“关公,话不能这么说。”体会到关羽的心情,马良连忙开导道:“若不是关公稳坐于江陵城中,那曹仁又岂会中计?”
“说到底,这位曹魏的‘天人将军’太过忌惮关公了,所以他在面对关公时十分谨慎,从不犯错,可这次面对是一些商贾,难免大意,中了四公子的计,让虎豹骑出了城。”
“哈哈……”关羽笑道:“关某虽不喜云旗的性子,也不喜他总是口无遮拦、顶撞关某,但功劳就是功劳,谁也抢不走,此番若那虎豹骑进入落日谷,坦之与国安、维之的设伏必定能大获全胜!”
“若此举能重创虎豹骑,那可是解了关某心头之大患。将那曹操从汉中逼回,关某也更有把握了!”
言及此处,关羽又一次的捋下胡须,他突然想到了关麟的那个“赌约”。
那个把关家军按在地上摩擦的赌约,当即不免摇头感慨道:“这次,这小子是真把关家军给比下去了!”
显然,马良也意识到了关羽说的是那赌约。
“哈哈……”他笑道:“关公这话从何提起呢?究是云旗这个‘黄老邪’出谋,可关公的三位公子与关家军,才是出力的一方啊!四公子那一千部曲,可是按兵不动的!”
“子方(糜芳)尚未把部曲交给云旗,他如何动呢?”罕见的,关羽竟在替关麟解释。“何况,这支部曲,又没有军械、铠甲?云旗不去求他大哥,还能怎样?只不过……”
关羽的眸光变得深邃,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只不过,这不更能证明这小子的……”
说到最后,关羽的话戛然而止……
一时间,他难免想到,此前关麟在“得胜桥”下的那番慷慨激昂的话。
那一字一句仿佛蒙蒙然的就浮现在此刻关羽的耳畔。
——“你们说说,当我爹的儿子容易么?我爹就因为我体弱多病,不识武艺,就否定我军事上的才华,就要让我远离那最残酷的沙场……不分给我兵,也不给我军衔,就把我当一只‘咸鱼’去养!其实我明白,他是为我好,但是……”
——“我堂堂关麟也是一个男人,我明知道家父与伯父举起的是那‘汉贼不两立’的大旗,我关麟岂能当这缩头乌龟?岂能当这不管不顾,安于现状的咸鱼?如此的话,我还算是个汉家男儿嘛?”
——“堂堂男儿,堂堂我爹的儿子,若不能驰骋疆场,我关麟都特么的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每一个字,每一句子,此刻都回荡在关羽的耳畔,让他的心情悸动不已!
曾几何时……
第一次听到这番话时,关羽的心情是愤愤然的。
他觉得这小子简直是一派胡言。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作为儿子的……竟公然在这么多百姓面前,抨击父亲,指责父亲。
可现在再看……
关麟的这一番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在重重的抨击着关羽的内心哪。
——『关某……否定吾儿军事上的才华么?』
军事才华,呵呵……
当初,关羽以为关麟的“军事才华”那就是个笑话。
可现在看来,那时候他对这份“军事才华”有多藐视,现在……他的脸就被打的……有多……
当然,最后的战果还没传来,可关羽已经感觉到面颊上的隐隐作痛。
不给这小子军衔,不让他带兵,似乎……是他关羽草率了,也看走眼了!
——『这小子或许……真能领兵!』
似乎是感受到此间气氛变得凝重。
马良连忙张口道:“我倒是很期待,江夏那边的消息了,这曹纯与虎豹骑,这些年风头可够响彻的,就是不知道,这老虎陷入山谷中,比起那鳖陷入瓮中,又能更厉害几分?”
“呵……”
马良的话,让关羽浅笑一声。
那捋须的手终于划下,他轻吟道:“真等江夏那边的消息传回,关某只怕,这小子的尾巴……哼,怕是又要扬到天上去了……”
此言一出。
“哈哈哈哈……”马良大笑,一边笑,一边感慨道:“其实,关公心头是高兴的吧?”
啊……
骤然被点破心事,关羽那更古不变的面瘫脸竟变得有些许难为情了。
好在他的面颊本就如红枣一般,这一抹难为情……倒是成功被遮掩。
哪曾想,就在这时。
一道咆哮式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
——“虎豹骑?曹纯?二哥谈这厮作甚?”
——“这厮长坂坡时,还掳走了咱那俩大侄女儿呢!这事儿,现如今,还未与他算账!”
标志性的嗓音,咆哮式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