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奶糖糖糖
他怎么能相信呢?
这明明是救了他无数次,明明是在他身边服侍他,如亲儿子一般,明明是…明明是…
这一刻夏侯惇眼中流出的是血水。
那血水宛若夕阳下的残霞,染红了整片大地。
那血水宛若一条猩红的小溪,缓缓流过战场。
那血水宛若最信任之人的背叛,透露出无尽的邪恶与恐怖…但,但不知为何,他夏侯惇就是,就是恨不起来,就是下不了手。
是啊?
哪有人会恨自己的儿子?
哪有人会对自己示若亲生的孩儿下手?
也就是这时。
李藐转过头,朝向夏侯惇。
“夏侯老将军,这些年,我蛰伏于敌后,做了许多桩轰轰烈烈的大事儿…但,唯独有一条,是我心头一直在挣扎痛苦的,那便是你如此信任我,但我却…我却欺骗了你。”
“因为要坚守那份我一直坚持的正义,因为要实现我的理想…所以今生,我注定要对不起一些人,这其中…最对不起的便是你,我那如父亲一般大将军的你啊——”
说到这儿,李藐已是泪眼婆娑,他却是咬着牙,接着说,“今时今刻,哪怕你一枪把我杀死,我也绝不会怪你!更不会怨你!甚至那对于我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一种余生注定在愧疚中的解脱…可是,可是…”
李藐看着那落在地上的,夏侯惇用了几十年的长枪…那红缨早已染得鲜红。
可那红缨上却注定不会有他李藐李汉南鲜血的颜色!
也就是在这一刻,李藐泣不成声,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是真的!”
“原来,是真的!”
“你,你,汉南,你——”
终于,最后…那复杂的心境涌现在夏侯惇的心头。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这个曾经的义子,对这个他曾最信任的人,他…他已再没有了任何的话可说。
他们…注定是截然不同的阵营。
他们注定不会是真正的父子!
秋风萧瑟…
一叶落地而遍布萧索——
双目已瞎的夏侯惇这一刻,这一刻才发现他的心…在这三年多以来已经瞎了。
而从今日起,他的心不仅是瞎了,更是彻底的死了…
死了!
或许,现在的他依旧不忍一枪去戳死李藐,但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最想要的是…是一枪戳死他自己啊!
——『这哪里能怪汉南呢?』
——『这是我愚蠢,是我糊涂!』
——『是我有眼无珠,是我老眼昏花,也是我…是我一手覆灭了大魏!』
呵呵…
呵呵呵…
苦涩的笑声从他的口中引出,他望着李藐,李藐望着他,那沉默的、悲戚的摸样,让人动容…
后世有那么一句诗叫做——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可究竟是怎样的场景,才能道出这一首诗的意境。
或许便是——此情此景,此景此情!
或许…眼前的这一幕,便是对这诗,这词,这情,这景,这诗词中每一个字眼,每一个段落,每一个符号的最好的诠释——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
…
第747章 关家逆子大结局(九)
夏侯惇的心注定在这一刻已经死了——
他的余生也将永恒的在懊悔与痛恨,在自责与茫然中度过——
“将夏侯惇押下去——”
随着张飞的吩咐。
也随着夏侯惇彻底放弃抵抗,几名汉军轻而易举的将他捆绑,带了下去。
张飞、黄忠也纷纷向李藐再三拱手,以示他这些年潜伏敌后、置身险地、背负一切的尊重与敬佩。
李藐一一还礼,可眼眸却好像一下子黯默了——
赵云则是更细心,目视秋毫,看出了他表情上的变化,特地留在这里,没有随张飞、黄忠一道离去。
而就在这时,李藐的双腿一个踉蹡,也不知道是因为理想实现后的放松,还是那注定心头将背负的沉重,他竟是差一点就要栽倒过去。
赵云连忙一把扶住。
“李先生,你没事儿吧?”
无比关切的声音…
呼…呼…
却是直到赵云靠近李藐,才能听到他那粗重的喘息。
“多谢…”李藐开口,先是感谢赵云将他扶起,继而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一般的怅然若失,他沉吟了一下,接着说,“赵将军,我想一个人走走,一个人走走——”
这…
赵云见李藐能站稳,于是松开了他,答应一声,“好…先生大义,若有什么要做的,随时派人去唤我便好!”
说到这儿,李藐没再回话,他与赵云彼此庄重的拱手互拜,然后,他转身…毫无目的与方向的朝着前方前进。
夕阳将他的背影拉的极长…
而看着这份落寞的身影,赵云竟有一分感同身受,他以往只知李藐是狂士,今日方晓…他亦是义士啊!
义士之间,本就能更多的理解,本就是惺惺相惜的…
对吧?对吧!
也就是这时…
远处已经有官员开始张榜安民。
“汉左将军有令,此番奉天子诏伐魏,只诛贼首,不论其余。凡冀州之地,各郡县城有归降者,均不论过往,有奖无罚…”
随着这文官的话言出。
周仓已是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关将军说了,凡是幽冀之地归降者,让他们亲自将印绶与户册送来!否则,汉军兵甲所过,兵戈所指,自取灭亡,自行承担后果——”
这一声颇为粗犷。
可接下来的声音却变得柔和了几许。“至于,逆魏的俘虏,关将军也说了,乱世如此,各为其主,都不容易,所有汉军善待他们——”
“诺…”
那嘹亮的、齐整的声音响起,如今的汉军,可谓是军纪严明,兵容整齐。
如今的邺城,亦是百姓欢呼,夹道欢迎。
此情此景,任凭随便一个“过客”都能看得出来。
邺城之战…这已注定是大汉三兴前的最后一仗;
这注定是幽冀之地归降的开始;
也注定是汉魏南北对峙局面的结束;
那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不,是黎明前最后的一夜已经彻底的翻过去了——
…
…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注定是一个悲情的夜晚。
反倒是如甄姬般,她并没有伤痛分毫,或许…往昔的经历,让她见证过一个强盛诸侯的轰然倒塌。
而这…往往只是在旦夕之间。
作为俘虏,当关平将甄宓带入关押的房间,她有些惊讶,因为室內布置的极为典雅,完全不像是俘虏应该有的待遇。
“这是?”
她声音低柔,不禁问道:“罪妾身为俘虏,不应有此厚待——”
“不是我要厚待你,而是李藐李先生特地托人向你求情,故而,父帅才吩咐我厚待你,我自当遵命,你不必多想,好生静养,此处我会撤去防护,只在院落外派人驻守,不会有人惊扰到你,放心…我们汉军军纪严明,从不为难老幼孺妇。”
听着关平的话。
甄宓感受到的是这位关家公子疏离态度下的是谦恭温婉、彬彬有礼的教养,而这个教养,让他想起了曾经…想起了十几年前,邺城上一次告破时,他遇见曹操的二公子曹丕时的光景。
那时,他也是这般说。
——『父亲既是吩咐厚待你,我自当遵命,你不必多想,好生静养!此处,我会派人留守,不会有人惊扰你,也包括我在内!』
那时…甄宓对这个她日后丈夫的男人,最初的印象不也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么?
可后来…
他的野心,他的阴郁,他那复杂的心境,他对权利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