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麻竹
此刻里面全是人,两人等了好会才有空间挤进去,老样子叩拜上香一番后,卢安不知不觉来到了东侧的“接天”之处。
刚走到这里,他就禁不住停住了脚步,视线越过重重山峦叠嶂,投射到了下方的南岳古镇上。
上辈子他来浏览南岳时,曾考虑过一问题:那就是如何把自然风景和油画民族化融为一体?
前生他就是站在“接天”石这里,往下远眺南岳古镇时生出的这个念头,当初他心中有些蠢蠢欲动的想法,可能是太过杂乱,也可能是自己的水平不够,隐隐约约触摸到了,但总觉着隔着一层纱。
总没探究到真意。
此后十多年里,他又好几次来过祝融峰,可还是一无是处,没找到心中那个答案。
这也是他今生画技大为长进后,想再来攀爬祝融峰的缘由。
见卢安站在那对着山下的南岳古镇沉思,俞莞之也跟了过来,立在旁侧欣赏下面的风光山色。
良久,她问:“你在想什么?”
卢安似乎没听到她的询问,脑海里已经印满了南岳古镇的房屋,出于绘画本能,慢慢地他对远近的房屋进行简化之后,心中只留下了黑白之色。
黑色的点代表房屋,是简化之后所呈现的臆想效果。
而除却点留白处,则为白色墙壁,这里同《心境》中的圣人之白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同的是,《心境》是一幅意境画,主打一个心境。
但这个“白”,则是大道至简的缩影。思索到这,卢安陷入了一个玄妙世界,好像抓到了。一个声音告诉他,好像快抓到了。
看他时而蹙眉,时而眼里流露出一抹惊喜之色,俞莞之知道身边的小男人肯定又有灵感了,不由为他感到高兴。
这高兴中,还暗藏一丝佩服和骄傲。
为他的天赋感到佩服!
为他的天赋感到骄傲!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山中起风了时,当太阳被云层遮住了时,当俞莞之想转身吩咐唐希去找遮雨用的伞具时,卢安忽然动了。
只见他猛地转身,一把抱住了旁边的俞莞之转三圈,哈哈大笑说:“找到了!我找到了!”
第二次被小男人抱着转圈了。
第一次在旅舍房屋,第二次在人流量众多的山顶。
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还是头一遭,俞莞之脸色有些微漾,白玉似的脖上也不禁透出了一抹红。
不过抛开这些,她更多的是迫不及待:“要不要素描下来?”
没想到卢安这回直摇头,而是再次要过了相机对准山下全方位拍了几张照:
“不用,画已经在我心里。”
他不是说大话,是真的不用!
因为来这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是两次三次了,而是多次了。南岳古镇的大概模样早已拓在了印象中,如今大道至简,他寻到了真谛,自然不会再拘泥于形式。
听到他胸有成足的回答,俞莞之没再往下问,而是糯糯地小声说:“小男人,放我下来。”
卢安现在正激动地情难自禁,脱口而出:“不放。”
近距离四目相视好一阵,俞莞之意味深长地说:“你这样会沦陷的,不是好事。”
卢安紧了紧箍着的双手,兀自辩驳,“我本就是一个多情的人。”
闻言,俞莞之沉默了。
要是认识他之前,他是一个忠厚本分的人,那俞莞之绝对接受不了他的花心。
可明知道他是一个不着调的人,自己却没设防,导致一步错步步错,错到了如今的地步,现在说什么也是晚了。
风越来越大了,还伴随有毛毛细雨,卢安有点郁闷,埋怨道:“这雨说来就来,山顶气候变化也太快了吧?”
俞莞之是女人,天生敏感爱多想,觉得这是一出变故,让她又想到了右眼皮跳动的事情,连忙催促说:“别人都开始下山了,我们也下去。”
卢安没轴,带着她就往山下走。
不过这次两人没再想着靠两条腿下山,上山的路上该看的风景看完了,该拍的照也拍了,短时间内没什么回味的了,放着班车不坐,傻子才费劲走路呢。
和两人相同想法的大有人在,一时间班车成了抢手货,卢安凭借高大身材,在陆青三女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拉着俞莞之挤上了一辆班车。
让人意外地是,司机是个女人。
更让人意外且害怕的是,下山的盘旋路诠释了一个什么叫山路十八弯,什么叫悬崖峭壁,什么叫九曲回肠。
眼看着快要直立起来的班车,一车人吓懵了!有胆子小一点的女生甚至直接给吓哭了。
老司机卢安同样不例外,抓着扶手心里一片哇凉哇凉,暗道后世的下山路也没这么陡峭啊,也没这么窄啊,真他娘的恐惧!
有个晕车的中年人连着吐了三次,把胃都翻过来了,忍不住问司机,“师傅,你开这路线多少年了?”
女司机头也不回:“今年是第一年。”
卢安:“……”
一声“第一年”,车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好多人估计都后悔死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走路下山咧。
让人惊讶的是,俞莞之全程没什么异样,视线透过车窗玻璃一直静静地看着外边景色,不言不语。
卢安的身体跟随车子不由晃荡一下,临了问:“俞姐,你不担心么?”
俞莞之柔弱笑笑,没吭声。
其实上车之前她有些提心吊胆,可等到车子开动后,反而不怕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过程比较刺激,在一车人大呼小叫中,班车最后平稳开到了山下,这时好多香客后怕地表示:以后宁愿多走几步路,打死也不敢坐车了。
下车后,俞莞之回望了身后的祝融峰许久,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卢安猜测跟“命运”有关,但没过多提及,毕竟一行人已经平安着陆了,就代表右眼皮跳灾的说法不攻自破。
回到南岳古镇,俞莞之忽地看向他的裤脚说,“你裤脚在山路边沾了一些带刺的草籽,要不要去买透明胶粘掉?”
卢安低头瞅瞅,“成,这裤子新买没多久,这回是第二次穿,还真舍不得扔了,就是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透明胶卖?”
俞莞之想了想,道,“跟我来,我记得昨晚在一商店有看到。”
还真如她所说,确实有透明胶卖,而且商店距离悦民旅舍不远。
回到房间,用胶带把草籽粘掉后,卢安问:“俞姐,我们已经在这里逗留三天了,什么时候走?”
俞莞之把窗户关上,“这天气看样子要下大雨了,你要是不急着回家,就多待两天,我反正最近没事,可以到这看你作画。”
卢安却说:“早就立春了,现在是春天,这雨三天两头下,一下子可能停不下来。”
俞莞之会意,盯着他的眼睛问:“快开学了,你想抓紧时间回去陪孟清池?”
小心思被拆穿,卢安有些窘迫,但也就窘迫了一下下,随即坦诚地点点头,“平时没时间,寒暑假难得回来一趟。”
这是他的真心话,平日里清池姐不许他回长市,他也对此做过承诺。这承诺在大学期间一直有效。
而寒暑假清水和孟家人又在身边,他抽不出太多时间单独和清池姐相处,这让他心里痒痒的。
眼神在他面上停留一会,俞莞之稍后移开视线,什么也没说,起身默默收拾东西。
见到这一幕,卢安有些愧疚,两人关系早已不再纯粹,甚至彼此之间已然是半公开化了,俞姐特意来南岳山,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可他现在却一心想着奔向另一个女人,俞莞之心里要说有多自在,估计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马大哈也不可能如此。
当然了,卢安这样做,其实是带着故意成分在里边。
没办法啊,俞莞之的自身魅力太大了,当卢安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感情一日千里之后,有些莫名的压力。就如她在祝融峰山上说的那句话“你会沦陷的,不是好事”,为了避免两人走向失控,他想暂时逃避。
另外就是,俞家对他来讲是庞然大物,一旦两人失控结合到了一起,一旦将来东窗事发,眼前他没把握交架得住。
所以,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暗示她,自己今生没办法一心一意对待她。
其实这种暗示,他在祝融峰上就已经有过一次,那句“我本就是一个多情的人”,旨在向她打个预防针,希望她不要对自己身边的女人采取手段。
前后两次暗示,不知道这姐儿有没有听懂?
不过他倾向于对方已经听懂了,要不然不会收这么干脆地收拾东西。
把衣物和纪念品搬到奥迪车内,俞莞之冷不丁说,“我跟你去一趟邵市吧,明后天把清水带走。”
“啊?”卢安一脸诧异地看着她,有些不可思议,还有些感动。
自己刚才都这样对她了,她竟然不计前嫌,反而选择成全,一时间他呆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良久,卢安叹口气道:“是我格局小了。”
俞莞之会心笑笑,用十分理解地眼神说:“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不要有太大压力,此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就相当于变相回应了他之前的话,回应了他的担忧:不会采取强硬手段对付他身边的女人。
当然,也存在她有些心灰意冷的可能,毕竟付出和回报完全不成正比,换做一般女人,也许就自动缩回去了。
他不知道这姐们现在是哪一种心思,但他没得选择。在自身实力不过硬之前,没办法面面俱到,没办法满足每个红颜知己的需求。
同旅舍结完账,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了南岳古镇。
俞莞之仿佛知晓他现在内心满是愧疚,主动坐进了他的奥迪车中已示安抚,驶出30多公里后,卢安为了缓和沉寂的气氛,于是问:“我知道你喜好开车,这种山路你要不要过把瘾?”
俞莞之目光透过车窗玻璃望向外面,马路右边是山,左边是一个小山坡,山坡下面是一条河,河边有一大片农田。
她跃跃欲试问:“这个路段平时车多不多?”
卢安说:“还好,这一带比较偏,离得最近的村庄还在2里开外,平日里车很少。”
听到这话,俞莞之瞬间心动,“在城里开车腻了,我试试山路,前面如果有大弯和危险地段,你要提前跟我说。”
卢安笑道:“你放心好了,这虽然是山路,但路比较平坦,你说的危险地带基本没有。”
话到这,他玩笑似地补充一句,“要是有危险路段的话,我惜命得紧,也不敢让你开了。”
由于外边下着瓢泼大雨,卢安把车停在路边,没有下车,就那样在车内交换了座位。
由于氛围不对,两人没有像以前那样换座位换着换着就换到了一体。
后头的虎头奔见前面的奥迪车骤然停下,以为俞小姐和卢先生兴致大好,又想让车跳舞了,很是识趣地准备倒车往后退一点。
可是,还没等虎头奔倒退,前面的奥迪车又动了,三女互看一眼,遂加速跟了上去。
开出500米左右,卢安问:“山路的体验怎么样?”
俞莞之微笑说:“感觉还不……”
“不”字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这时俞莞之的右眼皮忽然跳得厉害,还没等她察觉到是怎么回事,就发现右边山体上的树木在剧烈晃动,然后下一瞬就见到一山体从天而降,往奥迪车砸了下来。
“右眼皮跳灾,原来是这样……”心底响起一个不详声音的俞莞之下意识想要踩油门加速逃离,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只听“扑”地一声沉闷声传进耳朵,世界立马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