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91 第2章

作者:三月麻竹

  好在那女同学事后没有张扬,慢慢地他又把这事情给忘了。

  才137元啊,离给姐姐买一台缝纫机的钱还差很远,卢安低头瞅着钱,脑海中一幕幕糟心事又自动浮现了出来。

  他原本有一个还算不错的家庭,但幸福的味道才尝了几口就生了变故。

  他的老父亲曾是那个年代的武大高材生,凭一己之力摆脱农村人的穷苦身份,端起了国家铁饭碗,受村里人景仰。

  那时候在村里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为此还在稻谷坪放了三个晚上的露天电影庆祝,全村男女老少都提着小凳子来观影了。

  可惜哪,好景不长,这老父亲是一个愤青,因一些特殊原因而丢了工作,被遣返回了老家。从此郁郁不得志,后来混着混着,人没了。

  他母亲本是城里人,在老父亲最有前途的时候两人相知相爱。在家道中落时,她选择了爱情,跟着回了农村。父亲的过世让她大受打击,最终在精神和穷困的双重压力下,一病不起。

  卢安上面有一个大姐卢燕,小学毕业后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一个人承担起了照顾弟弟妹妹的重担。如今在镇上裁缝店当学徒,最大的心愿就是拥有一台属于她自己的缝纫机。

  大姐人才出众,手脚勤快,就是22岁了还没开亲,这搁普遍早婚早育的年代是个稀罕事。背后招来了很多长舌妇的闲言碎语。

  按理说以卢燕的条件,找个男人过日子不难,村里村外也曾有很多年轻后生表示过爱慕。但大部分人都被她弟弟妹妹这两个拖油瓶给吓退了。

  这年头谁家都不富有啊,每一碗饭、每一分花销都得紧着裤子,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谁还愿意充当冤大头去帮着养两个外人呢?

  卢安的妹妹叫宋佳,是舅舅的女儿,今年在镇上读初三。

  记得当初老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有一天舅舅深更半夜上门,把几岁大的妹妹宋佳丢给姐夫姐姐就走了,从此一去不返。

  后来在母亲的遗嘱中才得知,舅妈是一个时髦的香江人,后来为了理想去了日本。舅舅赴日本找她去了,这一找就音讯全无。

  想到这个好多年未曾谋面的舅舅,卢安却罕见地没有怪他,只是深深地叹口气。这舅舅在日本过得并不好,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画画赖以生存的右手齐根断了。

  后世卢安询问过原因,舅舅似乎对此很避讳,从不跟人提起。

  另外他还有两个姑姑,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但人很好,老卢家就是因为有这两个姑姑才得以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家里现在乱糟糟的光景,卢安欲哭无泪,没有一点人生豪迈、重头再来的勇气。

  上辈子自己好歹也是一个211的教授啊,工资不低。再加上有一身画技在身,中晚年兼职画画一年也能卖个几十万上百万,闲暇时还种种花遛遛鸟,练练拳下下棋,收收房租,逗逗那些风韵犹存,那小日子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了。

  可现在,想着要重新从一贫如洗的困苦中杀出一条血路,他多想一秒都觉得慌乱。

  自己就和一个红颜知己吃了一顿饭,喝了一杯酒,啥出格事也没来得及干啊,这贼老天怎么就让他回来受这份罪呢?

  默默把钱夹到书页中,把书本放回抽屉原来的位置,上好锁,他整个人顺势躺到了床上。

  上辈子他算是顺风顺水,过得比较自在,就是欠家里太多,难道上天是让自己重生回来补偿的?

  想起被耽搁的大姐和即将被耽搁的妹妹,他心中没来由得一阵烦躁,忽然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在这个满是风口的时代,鼻子嗅一嗅都能闻到钱的味道。

  自己得挣钱满足大姐的愿望,给她买台缝纫机,得给她准备嫁妆,让她今后风风光光嫁出去;还得给妹妹准备学费,不能让她像前世那样高一还没读完就辍学打工去了。

  宋佳中途辍学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啊,因为她的成绩真的一直很好。

  挣钱的心情很急切,一分一秒都不想等下去了,可他努力从记忆中抠金元宝,1991年也就想起了一个海南房地产。

  但海南距离远不说,还没那时间和资本。

  总不能辍学去挣钱吧?

  经历过后世的自己,自然不会这么短视,学历或许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上限,但基本可以代表一个人的下限。

  何况还是这年头的大学学历,何其珍贵。

  抛开这不现实的机遇,卢安开始从自身剖析。

  上辈子自己除了教书的本职工作外,最早涉及的兼职就是和同事炒股。

  怎么说呢?

  可能是入行比较早,或许是他稳心好,也或许是他性子懒,股票买了后就经常放在那里不管,结果竟然比那些教期货教炒股的经济学教授还挣的多。

  钱虽然挣了不少,但要说到技术有多么精湛,那是不存在的,且国内股市现在还在试点呢,此路捞钱的想法暂时行不通。

  股票不行,他自然而然想到了画画。

  从小受母亲和舅舅的家学影响,卢安从记事起就对画画感兴趣,而且天赋颇高,只是碍于家庭原因,年少时没能把这一爱好延续下去。

  直到后来当了大学老师,结识了同校美术专业的一个老师后,才把这一爱好重新捡起来。

  当初他提出跟朋友学画画时,朋友是这么对他说的:你要是靠这个挣钱,就劝你别费心思了;要是想提高绘画整体水平,那你就跟我学。

  没想到这一学吧,他还真学出了名堂,朋友的画还停留在2万到3万一副的价位时,他早已青出于蓝胜于蓝,单价少于50万别问。

  当然了,学画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在不缺钱的情况下,历经20年才达到这一成就。

  正因为对画画懂行,他才深刻地体会到这一行的水有多深。

  这么说吧,一个画家的画值不值价,靠两个基本点。

  一是绘画水平。

  二是名气。

  尤其是第二点至关重要,如果画家没名气,水平再高也难卖出好价钱,甚至压根就卖不出。

  换句话讲,艺术一般都是靠圈子大佬带,大佬说你的画好,它就值钱,说不好,就不值钱,办画展没大佬提携别想出名,自费都不行。

  而他前生能在这一行青云直上,除了自身功底硬茬外,还遇到了贵人。

  思绪到这,卢安瞬间气泄了,现在别说名气了,穷得连最普通的纸笔开销都养不起啊。

  空有一身本事,却换不来现钱,他越想越闷,就像闷在水里,闷得他不能呼吸。

  这该如何是好?

  难道真的像混不吝的卢学平一样,靠这张让女人合不拢腿的脸蛋吃饭?

  “咚咚咚……!”

  就在他躺着都惆怅的时候,院子外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卢安,开门。”

  这是、这是孟清池的声音,迷惘中的卢安这时反应过来了,赶忙下床走了出去。

  离开堂屋,穿过院子,卢安抓住横木插销往旁边一拉,“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此时孟清池站在门外,一袭绿色小碎花连衣裙,面相柔和,一双睡凤眼,鹅脸蛋,像古画里的女人。

  这是一个长相极美的女人,按贵妃巷3号吴媒婆的原话评价:孟清池的人品和美貌,可以嫁一个省级干部。

  拎着编织袋走进院子里,细带透明高跟凉鞋在石板上发出哒哒的轻响,孟清池在院子里观望一番,一时间风静花香。

  这一幕是卢安永远挥之不去的秋日印象。

第3章 上帝喜欢看女人

  眼神在不结果的葡萄树上停留两秒,孟清池看着黄瓜苗说:“两个月没来,你这黄瓜倒是丰收,它苦吗?”

  卢安把院门关上,回答:“不苦。”

  说着,他走过去挑了一根又肥又嫩的黄瓜,习惯性的在衣服上胡乱擦几下,掰断根蒂递过去:

  “来一根尝尝?要是嫌脏就算了。”

  孟清池打量一番他那还算干净的旧衣服,微笑着接过,小咬一口。

  走到堂屋门口时,她猛地顿在了原地,闻着花露水蹙眉问:“今天卢学平来过?”

  卢安说:“刚走不久。”

  闻言,孟清池不打算进去了,把编织袋给他,恬静地道:“你去收拾一下,跟我出去趟。”

  卢安瞄一眼编织袋,发现里面的东西用报纸包了起来,什么也看不出。

  不过他也懒得多问,放下袋子就跟着出了门。

  贵妃巷对面是一间年代久远的茶室,左边是几堆假山,右边是个小池塘,池塘边上长有三棵四季桂,闻着淡淡的清香两人进了茶室。

  茶室除了大厅外,还有12个卡座,孟清池喜欢9座,每次如此,不知道具体原因?

  而卢安喜欢1座,可以隔着玻璃看外面形形色色的人群。

  “今天还有碧螺春吗?”孟清池问。

  “卖完了。”服务员这么回答。

  以前看管茶室的是一个老头,因为生意不景气,提前退休了。后来换了一个身材丰腴的女子过来接手,嘿!活见鬼,一样的配方一样的位置,生意竟然起死回生,好了起来。

  刚开始年轻的卢安没想通,为什么倒茶的换了人就不一样了?

  后来他苦熬一晚上才想明白,顾客是上帝,上帝要看女人,谁也没办法。

  “那来一壶毛茶。”孟清池说。

  毛茶是本地茶叶的代称,味苦却回味无穷。卢安小时候摘茶叶补贴家用时,就经常往嘴里塞原汁原味的毛茶,特爱这个调调。

  记忆中,这服务员总是穿旗袍,花式旗袍,开叉旗袍,腿常年露在外面。贵妃巷的老少爷们给她安了一个外号“白杆杆”。

  白杆杆是一种毒蘑菇,意思是这女人的大白腿能迷死人。

  因为这事,贵妃巷的娘们横竖看她不对眼,暗戳戳骂这个白杆杆是狐狸精,败坏风俗,天天露腿露胯勾引男人。

  服务员从铁罐里抓出一把茶叶,往茶壶嘴中洒了洒,卢安分明看到一只长满脚的蜈蚣随之奔逃而出,在眼皮底下迟疑片刻,钻进了桌子缝里。

  服务员猛烈抖了抖桌子一角,蜈蚣被抖到了地上,接着一只鞋踩压住,脚尖一拧,地上瞬间多了一摊烂肉,还有蓝色汁水溢出。

  卢安对孟清池说:“清池姐,我们换个地方。”

  服务员讲:“这不是给你们的,是10号卡座的。”

  这,这真是有良心的服务员。

  卢安半信半疑:“也要的毛茶?”

  服务员不废话,在两人眼皮底下把这壶茶送到了10号卡座。

  两人对视一眼,孟清池换了铁观音,然后亲自动手泡。

  由于蜈蚣老兄的悲惨境遇,卢安特意留心了下10号卡座的客人。发现是两对中年男女,而且面熟,曾经在茶室碰过好多次。

  此时两男的正在互相吹牛交流心得。

  灰布男讲:“我现在主要吃牛鞭,偶尔会吃吃虎鞭,发现男人过了40岁以后,就靠这东西续命了。”

  蓝衣男问:“这东西有效吗?我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弄了一根虎鞭,吃了没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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