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非花月夜
是不是你在背后给洛氏撑腰,所以他们才敢杀我的宫人!
是不是你想要夺取我的太子之位,才这样陷害我?”
嘶~
杨广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望着杨勇,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杨勇疯了,第二个想法就是,他竟然这么蠢,比预料中的还要蠢无数倍!
杨勇说完这番话后,理智回归,立刻就意识到自己闯大祸了,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大殿上,冷汗涔涔,心中满是绝望。
杨广也噗通跪在他旁边,脸上满是慌张和委屈。
殿中很安静,寂静,即便是一根针掉下来也能够清晰的听到声音,即便是大声的呼吸,也能够感受到呼吸的频率。
空气仿佛不再流动,那空气中浮沉的灰尘仿佛也静止在原地。
宦官和宫娥跪趴着,战战兢兢,浑身上下几乎每一块肌肉都在极度的恐惧中,颤抖。
杨坚和独孤伽罗坐在上首,一动不动,宛如两尊雕塑一般,面无表情,沉静威严,凛然的气势迸发而出。
“狂悖!”
一道凌厉宛如飞刀的声音从独孤伽罗口中激射而出,她的声音高亢的仿佛要将宫殿的顶掀翻起来,“悖逆!”
仅仅四个字。
殿中的温度就仿佛下降到冰点,这是皇后第一次这么严厉的批评甚至指责太子,是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指责杨勇,杨勇脸色煞白,战战兢兢,一句话也不敢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完这四个字,独孤伽罗仿佛已经词穷了,杨坚怒喝一声,“逆子,滚出去,滚回你的东宫去,朕再也不想见到你!”
这句话却让杨勇如蒙大赦,连忙往殿外跑去,狼狈到了极点,就像是一条落荒而逃的狗,杨坚和独孤伽罗望着离去的杨勇,胸口不住的起伏着,明显是气的不轻。
杨广有些觉得可惜,明白父皇母后对杨勇还是有些期待,现在还不是废掉杨勇的机会,他眼角带泪道:“父皇母后,皇兄他刚才应该误会儿子,焦急之下,才会有些口不择言,兄弟之间哪里有什么仇恨呢,儿子不会在意这件事的,父皇母后也不要太在意,待有时间,儿子和皇兄解释一下就可以。”
独孤伽罗从上首走下,抚摸着杨广头感慨道:“你是个好孩子啊,如果你是我的长子该多好呢?
你来做太子,一定比你的大哥要好很多。”
杨广按耐住心中的狂喜,依旧表演着那副孝子的模样,皇宫中,一时母慈子孝,大隋这轮正冉冉升起的太阳,都仿佛更亮了几分。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发生在皇宫中的事情,瞒不住那些有心探查的人,尤其是杨勇失魂落魄的离开皇宫,更让人对这些事好奇。
一直都在关注这件事的洛苏,立刻就明白,在宫中发生了一些事,太子又遭遇了大溃败,那位晋王距离太子之位已经更近一步了,“太子已经基本上可以放弃掉了,这的确是个很没用的人,去接触一下那位晋王吧。”
洛玄夜适时道:“老祖宗,那位晋王杨广喜爱佛法,喜爱诗词,在长安郊外有一场他主持的诗会,来宴请那些文士,我们可以去观察一下他。
如果您想的话,甚至可以‘偶遇’他一下,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七妹可以去‘偶遇’一下那位晋王妃。
据说那位晋王妃婉顺聪慧,知书达礼,精通医术,擅长占卜,而且还精通音律和诗词,因为出身江南,崇尚佛学,这些恰好都是七妹所擅长的。”
洛玄夜为人是比较执拗,但洛苏能把监视杨广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他当然不会是个没脑子的武夫,这番安排就足以证明,他粗中还是有一些细的。
……
长安城的男男女女,通常在春天时踏青,那时万物更新,天地间生机勃勃。
秋天的长安亦很美,千山未曾肃然,飞鸟未曾断绝,凉风习习,落叶片片,颇有一种诗意,比起炽热的夏日以及森寒的冬日,秋季实在是适宜出行的季节。
杨广和晋王妃分头出行,晋王妃要去联络那些女子以及那些贵妇人,事情甚至比杨广还要繁忙。
她的确是杨广的贤内助,杨广夺嫡能这么顺利,有她一半功劳。
洛玄镜混进晋王妃的席中很简单,她一看就是那种贵族女子,皮肤白皙柔美,举止有礼,还有家丁(灵兵)的保护,她一个在院中转悠,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去和晋王妃结识。
如果比较顺利的话,那自然不必说,如果不顺利的话,洛苏说了,她可以直接露圣痕,如今天下皆传有洛氏嫡系出现在世间,真的给世人显露一下,也不错。
而且如果皇帝比较聪明的话,应该就会知道,杀太子东宫的人是他们。
本来洛苏是不愿意把这份助力给杨广的,不过现在杨广既然已经基本上大获全胜,那也就无所谓了。
洛玄镜身处院中,院中到处都是菊花,在这个季节,其他的花朵都已经渐渐凋零,只剩下这种在秋天盛开的花朵。
所以虽然处于秋季,但院中依旧非常的美丽。
洛玄镜轻嗅着花朵,她即便是戴着斗笠,但那曼妙的身姿,也能看出,绝对是个绝色的女子,她出现在院中后,就已经有许多人注意到了她。
她掀开斗笠面纱的下端轻嗅着菊花的沁香,那显露出的白皙的下颌,红润的樱唇,竟不知是花美,还是她美。
“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
洛玄镜念出这一句诗,身后传来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好美的诗句,吟诵菊花的诗词,许久未曾见过这般美的句子了,可是小姐亲自做的吗?”
洛玄镜转过身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晋王妃萧氏,这是一个温婉如水的女人,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眉心点着红妆,这是从江南流行开的妆容,是从圣痕开始,又因为佛教的盛行,而在仕女中,愈发的流行起来。
洛玄镜微微屈身行礼,她的理解古典优美,让萧氏又是眼前一亮,“见过晋王妃,祝愿您万岁万安,平安喜乐。”
萧氏很开心的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
杨广出行并不煊赫,除了足够的护卫外,他一直贯彻着节俭的对外形象,他已经忍了很多年,为了皇位,他还能忍更久,一直到他得到那个位置为止。
他正在马车中盘算着接下来该做什么,突然听到一道颇为充满辽阔意味的歌声,词颇为不凡,他侧耳倾听,唱的竟然是秋日,这种新的曲调,让他颇为新奇,掀开车帘问道:“歌声从哪里来?”
护卫闻言眺望道:“殿下,是个垂钓人。”
垂钓?
杨广闻言眼中一亮,他自己也颇为喜爱垂钓,而且垂钓在历史上有其他意思,建立邦周的重臣,太公望,就是垂钓人。
杨广认为这是个好兆头,于是当即道:“过去。”
护卫于是将马车赶过去,杨广下车后,但见面前有一条潺潺的小河,那河水很是清澈,甚至能够看到河底的石子,在河边有一棵棵柳树,如今这柳树上,已经是光溜溜的,颇有一种萧瑟之气。
在河边坐着一个人,带着斗笠,身上则是素色的衣裳,仅仅看着那垂钓人的背影,杨广就觉得颇为不凡,有股贵气。
他立刻就知道这不是普通人。
护卫正要说话,杨广制止住他,自己走到洛苏身边,面向河水方向笑着问道:“水至清则无鱼,这么清的河水,可有鱼吗?
且是直钩。”
洛苏淡淡道:“愿者上钩。”
杨广低头望向洛苏,他终于看到了洛苏的模样,很年轻,不,并不年轻。
杨广皱起了眉头,他想要揉一揉自己的眼睛,他认为自己一定是花了眼,否则为什么就连眼前人的年纪都看不出来呢?
他似乎是年轻人,但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年轻人,而是经历了无尽岁月的一个老古董,这种怪异的感觉,让杨广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畏惧。
没有人能够在岁月面前保持镇定。
而洛苏。
就是岁月在人间的具现!
杨广不知道自己该要问什么,于是问道:“先前那渔歌,可是先生所唱?”
“正是。”
杨广终于感觉节奏正常了一些,再次让自己笑起来,“秋季时,天下万物衰落,将要归于沉寂,于是自古以来,秋季的诗歌,总是悲怆居多,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如此欢快之诗曲,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先生不一般,可能将此诗教我。”
洛苏淡淡道:“不过一诗而已。
君且记。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杨广忍不住拍掌叫好道:“真是好诗,在下姓杨,名广,得天之幸,为当今晋王,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
高祖有天下,将取隋版图、典籍,文公止,肃然曰:“不若取乱世文书,隋甚夸大,得隋文书,将陷亡国,此取乱之物也。”
隋所极盛,盖民脂民膏,生民之血矣,唐弃,故有大兴。——《通鉴·唐纪》
第845章 拂衣飘然去。
萧氏约莫三十余岁,洛玄镜的年龄,倒颇有些和她的孩子类似,见得这钟灵毓秀的女儿家,萧氏忍不住欣喜,她柔声问着洛玄镜。
洛玄镜眼珠一转,俏皮道:“神水东畔,诸姬之上,族名显耀。”
她的回答明显让萧氏有些怔愣,一时竟然没能反应过来,洛玄镜这算是一个小小的谜语。
诸夏的水有许多,伊水、洛水、渭水,但神水只有一条,那就是洛水,正如河便是黄河,江便是长江一般。
神水东畔,这说的却不是单纯的洛水之东,而是一个记录在几乎所有典籍中的历史典故。
周武王授命素王摄政前,说过将洛水东侧的一块土地封给素王,所以洛水东畔就代指洛国。
有了这个认知,那诸姬之上,就很好理解了,大宗正当然是诸姬之上。
萧氏在江南待字闺中时,就以博闻有名,她略一思索,就得出了洛氏的结果。
她眼中亮起光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是洛氏的贵女吗?”
洛玄镜知道萧氏将自己认成姑苏洛氏了,但她自忖,萧氏也没问是不是姑苏洛氏,那——
洛玄镜颔首承认,萧氏脸上绽开笑意,秋日中,她的笑意却如春日般温暖,牵着洛玄镜的手温声道:“随我来。”
萧氏为何没有丝毫怀疑洛玄镜在说谎呢?
这是她出身兰陵萧氏的眼力所在,杰出的男子和女子,自然不仅仅是世家贵族才有,但二者间的气质和作风是不同的。
洛玄镜皮肤白皙,而且肌肤细腻,这一看就是世家贵女才能养出来的,气质典雅贵重,有浓浓的书卷气,这又不是普通人所能养出来的。
她穿着的衣裳看似普通,但那密织的针脚,却是顶级的绣工,腰间佩戴的玉佩,价值千金,头上随意挽着的钗,能在长安最繁华的坊市,买下一座商铺。
她的品味和气质无可挑剔,那些隐藏在细节中的贵不可言,只有同样出身江南世族的萧氏才能看懂,所以对洛玄镜的身份,萧氏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怀疑。
洛玄镜在洛苏面前是个娇俏可爱的少女,在萧氏这些外人面前却是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秉持着古老而优美的礼仪,跟在萧氏身后。
……
河畔垂柳下,杨广彬彬有礼的笑问洛苏,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洛苏手中鱼竿轻轻一甩,依旧是先前那波澜不惊的声音,“哦,晋王当面,失敬,称草民‘苏’即可。”
杨广本以为自己爆出身份,洛苏便会倒头就拜,一个草民就算是有些才华,但和贵为亲王的自己,其差距也是不可以道理计的。
他可不是真正的礼贤下士之人,从内心深处来说,他相当的刚愎自用,自负到了极点,目空一切到了极点,只不过装了太长时间相,多多少少,影响到了他一点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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