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非花月夜
朕认为你说的很对,朕应当将外戚皇亲放在一起,士族寒门也应当给予他们更多的权力才是。”
洛显之一听就感觉不妙,这么大的人事变动,会造成轩然大波,尤其是削弱宗亲的力量,必然会引起反弹,魏国之事的导火索不就是皇帝下发了一封召集士族的圣旨。
他立刻说道:“陛下,臣不建议现在这么做,我们才刚刚打击过门阀士族,如果现在再打击宗亲的话,可能会引来不可预知的结果,万一真有某些怀有不臣之心的宗亲和那些门阀士族联合起来,在江东掀起叛乱,到了那个时候,就不容易收场了。”
萧衍眼中迸射出杀人的寒光,他在战场上杀了无数人的威势完全展现出来,寒声道:“那就要问问是他们的脖颈硬,还是朕的刀剑硬了。”
洛显之劝谏道:“陛下不必如此,江东如果掀起兵变,最终受到伤害的还是我大梁国,如果战争持续的时间略微长,岂不是给汉国机会吗?
无论是胜还是败,我大梁元气大伤都是注定的,这完全就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给臣一些时间,臣可以兵不血刃的将宗亲手中的权力为您收回来,江左的局势要先稳定,而且现在是我大梁的好机会,陛下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机会。
一说到这个,萧衍当即问道:“灵秀,你说的机会是不是……”
二人异口同声道:“益州!”
益州一直都是梁国内心中的痛,只要一想到益州在魏国的手中,梁国就寝食难安,对于现在的梁国来说,北方三国中,唯一一个能够灭亡梁国的就是魏国。
燕国和汉国虽然强,但是这两个国家完全没有水军,也不能训练水军,汉国能够训练水军的地点已经全部被梁国夺走,这两个国家最多也就是在淮水边上,看着梁国无能为力。
但魏国不一样,魏国有益州,就能够在长江上游操练水军,就能够顺着长江而下进攻梁国,当年楚国面对秦国就是这样被动挨打。
所以收回益州一直都是梁国的大计之一,这个大计甚至还超过取得青州等地。
但益州,易守难攻,尤其是江东面对益州,更是以低打高,以下攻上,实在是难以攻克,但现在魏国的动乱给了梁国机会。
在军事上萧衍相当的有发言权,他叹息道:“即便是魏国有动乱,但益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这个机会可不容易啊。
即便是朕亲自领兵,也没有把握能够攻入益州,当初楚氏丢掉益州实在是太过于无能,导致我大梁现在如此艰难。”
洛显之闻言却认真道:“陛下,臣虽然对军事不是非常精通,但纵观史籍,有多少攻城的战争,是真正的攻下城池的呢?
上兵伐谋,中兵伐交。
最下策才是真正的攻城,现在魏国中有动乱,益州本来就是魏国的粮草之地,这里是曹髦的亲信在镇守,而且还有益州本地的士族。
现在曹髦在长安不明不白的死了,而且朝廷还没有找到杀皇帝的凶手,这让曹髦的亲信如何去想,据说死在长安的士族也有不少,那这些士族又会想呢?
镇守益州的人会不会担心被现在主导长安的曹承嗣所报复呢?
臣以为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完全可以将益州直接策反过来,而不是死伤无数的军士,还不能顺利的攻下。”
萧衍闻言点点头道:“灵秀,你说的很有道理,如果真的能如此收回益州,朕一定给你记大功一件,之后朕再给你加官进爵,就没有人能够说得出什么了。”
江东洛氏已经是公爵,在爵位上肯定是加不了,但食邑是可以加的,而且洛显之现在的官职还不算是高,如果能有收回益州的大功,那不仅仅萧衍直接任命他为尚书令的影响会全部消失,甚至就算是再往上加一点官,也是能够被接受的。
洛显之则不在意这些东西,于他而言,这些东西都是注定会得到的,那便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他所想的唯有自身功业的建立和梁国的兴盛,以及他所能给后世所留下的东西。
洛显之在萧衍有些诧异的目光中跪拜在地上。
这样的大礼是洛显之极少才会有的,这个时代君主和臣子的关系也没有这么差距大,尤其是洛氏和萧氏之间。
洛显之高声道:“陛下,魏国之事,臣深恨之,弑君之事,极恶。
臣出自洛氏,自幼便受族中教导,这等大事,将会使天下道德大坏。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臣敢肯定,现在的魏国小皇帝,绝对不可能长久的坐在这个位置上,魏国中的动乱就要从现在开始了。
臣很担心大梁也变成那副模样,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迷信军队的力量,都迷信士族的力量,但却不知道掌握这些东西的本质。
臣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能力,只希望陛下能保持现在的初心,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差,这世上的忠臣也没有那么少。
大梁的思想风气从现在开始改变,就能够成为诸国中的清流,只有文明才能够使一个国家长盛不衰,只有道德才能够使一个政权稳定不乱。
臣很担心陛下陷入那种一切都要使用权术的境地,这种东西,就由臣来用吧,陛下只要团结国中众人就可以了。”
萧衍从未见过洛显之这么认真的模样,从未见过洛显之说这些腐儒之言,在他的印象中,洛显之是个手段非常凌厉,天赋超绝的执政者,是洛有之最好的继承人。
但是现在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洛显之就这般出现在他的面前,萧衍突然知道了什么叫做“我心光明”,这个词大概就是用来洛显之这样的人的。
他的手段那么凌厉,甚至称得上是狠厉,面对政敌基本上是砍瓜切菜一样的横推过去,毫不犹豫的让无数人或者死去,或者流放。
但他的心却这样的光明,正如他刚才所说的那样,有理想在其中。
萧衍感慨道:“朕曾经有青云那样的臣子,现在有灵秀你这样的臣子,朕大概是最幸运的那个人了。
希望你我君臣能一直携手,就这样。”
就这样。
————
在南北朝时期,时人普遍认为是魏国大将军曹林弑杀了魏悼帝曹髦,我们知道并非如此,但曹林身为弑君者,却并未受到惩罚,甚至他的儿子还籍此位居辅政,这是一个极坏的榜样,任何人都不得不承认,新一轮的道德崩坏从此而始了。
笔者所在意的点则是,在一部当时的典籍中有一位亲历者记录了一段文字,“时曹承嗣曰:‘洛氏已没,无为振作,青史变作,仅此而已’,吾哀叹而不能言。”
这样的感慨,证明这件恶性事件的发生,与洛氏消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敬畏已失,道德崩坏!——《诸夏裂变·洛氏消失之后》
第816章 践踏庙号体系!
夜色朦朦天上带着一轮犹弯钩之月,长安延绵不绝的建筑在夜色下隐没,大半个长安城漆黑一片,皇城中处处大亮,贵人区域中有星星点点的光。
大将军府中,灯火通明,夜晚时分,却有不少人聚在这里,众人围着曹承嗣而坐,都是曹承嗣的亲信,曹承嗣摩挲着手下的扶手,缓缓道:“如今国中初定,今日将诸位召集而来,是有一番话要交待。”
众人立刻都直起腰板,垂首听着曹承嗣言语,曹承嗣微微笑道:“皇帝年幼,需要贤臣辅佐,如今有几位大臣共同辅佐皇帝,然而人无首不能行。
自古以来,从未听过有几位臣子辅政而不分上下尊卑的。
现在这般,我认为是取乱之道,诸位以为呢?”
众人闻言当即应和,“卑职以为左将军所言有理,且国家有能者居之,左将军有匡扶天下的才能和志向,应当成为执大魏之牛耳者。”
虽然没人直接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曹承嗣这是发出了夺权宣言,要开始准备斗倒其余的辅政大臣,成为大权独揽的那个人了。
在魏国中,有这样的“优良”传统。
当年曹睿让曹爽和司马懿共同辅政,辅佐曹芳,最后的结果是曹爽和司马懿争斗激烈,甚至发展到生死相向,曹爽大权独揽,司马懿完全失去了权力。
有这样的优良传统在,曹承嗣又怎么会甘心和其他人一起辅政呢,况且权力这种东西,曹承嗣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必须要有一个领头之人。
曹承嗣的堂弟,也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河东王的三子曹成沉吟后抱拳问道:“兄长,现在朝廷初定,先帝的那些旧部该要如何去处理?
凉州和益州都有大行皇帝的人,尤其是益州,镇守益州的将军就是先帝的人,弟担心他会因为先帝的事,而背叛大魏,益州士族也都是首鼠两端之辈,只想在蜀中苟安,指望他们是不可能的。”
魏国重用宗亲在洛水之誓后是贯彻到方方面面的,不仅仅是朝中重用宗亲,各方面的镇守大将就更不必说。
镇守益州的将军自然依旧是宗亲,而且还是曹髦血缘上的近亲属,是曹髦未曾过继给曹睿前的叔父。
但正是宗亲,才更可能害怕被朝中弑君之人清算,人的利益是不因血缘身份而变化的,正如燕国慕容氏夺取燕氏皇位时,还有燕氏皇族站在慕容承光一边一样。
曹承嗣脸色微变,若是镇守益州的大将背叛,那魏国将遭遇重创,将会彻底变成中原四国中最弱的那个国家,而且仅仅凭借关中和凉州,真的能够扛得住燕国的继续进攻吗?
曹承嗣可不是为了做亡国之君的,他的目标是成为那个一统六合八荒的承天受命之人。
益州曹律会不会背叛?
曹承嗣扪心自问,如果不做什么补救,只要梁国愿意接纳,那曹律是一定会背叛的,这都不需要如何去思考。
必须拖住曹律,至少短时间内不能让他投向梁国。
这个念头几乎在瞬间出现在曹承嗣脑海中,“诸位认为该要怎么办?”
先是一阵沉默,然后有人提议道:“如果真的想要稳住曹律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将他召回朝中,暂时将他稳在蜀地,许诺在他生前不将他召回来,让他成为真正的封疆大吏,这样他就能感受到朝廷的诚意。
等到国中的局势彻底稳定,之后再做什么,那就有裕度了。”
这番话和曹承嗣的想法不谋而合,就是一个字,拖字诀!
先把现在的魏国稳定住,至于以后的事情,一件件的解决,总有全部解决的一天,现在就是要控制着局势,不让它往更差的局面滑落。
至于将曹律封成封疆大吏会不会让他尾大不掉,那不是曹承嗣现在考虑的问题,只要梁国不变强即可。
“不仅仅是曹律的问题,还有其他人,或者说是整个大魏中,和先帝有关系的臣子,都有这种问题,如果不解决,大魏现在的政治危机就不能解决。
如果人心不能安定下来,我们大魏就会在诸国的竞争中落在后面,甚至陷入亡国的危机中。”
曹承嗣沉吟了一番,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些东西,他将之讲出,满堂震惊,争论几番,渐渐归于平静。
翌日。
太阳照常升起,自政变后,大朝会的频率比过去那些年多了太多,这么高频率的大朝会,自然不是商量政务,而是给所有人一个沟通的场合。
太后抱着皇帝出现在大朝会上,四位辅政大臣站在所有人之前,这四人全部都是曹氏宗亲,以曹承嗣的威望,自然不可能全部继承曹林的政治遗产,他能一跃而起,已经是占据了身份和政变时的得利。
群臣站在殿上,曹承嗣上前,他要开始讲昨晚所商议的,当然他不可能说曹律可能会背叛,弑君这件事没有证据,在魏国官方层面上,这是梁国奸细以及被梁国收买的宦官一起做的。
在众人的目光中,曹承嗣高声开口道:“诸位同僚,近日在国中有一些流言在别有用心的人之间流传,本公很是心痛啊。
这些人难道是要毁了大魏的名声和社稷吗?
这些人难道不知道这些话会成为敌国刺向我大魏的刀剑吗?
这些人难道不知道这样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本公听到了列祖列宗在唾骂,本公听到了大魏的百姓在厌弃,本公见到了无穷的血泪,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先帝崩于奸人的手中,这是我们所一起确定的,青史上记载着,就算是山无棱也不能改变,就算是黄河消失也是真相,但是先帝的些许旧部,担心先帝是死于国中大臣之手。
本公深深的悲痛,我们本是袍泽,却落到了现在这种相互怀疑的境地,本公又深深的理解他们,因为他们对先帝的忠诚,就如同本公对陛下的忠诚一般。
本公在长安城,于是能够知道真相,他们都远在千里之外,不能知晓长安城的局势,于是被奸人和谎言所迷惑,这是合理的。
本公认为,为了不发生同室操戈之事,为了不让燕国和梁国能够趁此机会进攻我大魏,给予镇守益州的镇南将军曹律更大的恩典。
让他知道,朝廷对他的忠诚是万般认可的,本公建议,擢升曹律为征南将军,食邑增加一千三百户,再加使持节,让他世代镇守益州,有了这些,想必他能够知道朝廷的诚意了。”
哗!
曹承嗣此言一出,立刻就在宫殿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但凡是对政治敏感的人都知道,曹承嗣这是在安抚先帝旧部的人心,然后就联想到益州可一直都是梁国和魏国交锋的重点,曹承嗣这是担心曹律直接投降梁国,才许下这样的重诺。
但这种直接分陕而治的赏赐,还是有些超过众人的心理底线,而且仅仅这些不一定能安抚住曹律的心,这种政治承诺,在魏国中早就没人相信了。
实在是魏国从建立的时候,就卸磨杀驴,而且短短几十年实在是太乱,让人心中都不安稳,越是现在给的多,曹律可能就更担心,这是缓兵之计。
虽然在某种情况下,的确是没错,这就是缓兵之计,等有机会,曹承嗣肯定要将曹律抓回长安生吞活剥的。
曹承嗣见到所有人都在沉思,没有什么人反对,于是又说道:“本公还有一个想法,现在就讲于诸位听,本公认为先帝于我大魏有大功德,应当给先帝上庙号,以向后世夸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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