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非花月夜
一众身着绯色以及黑色衣裳的官员出现在殿外。
而后一眼便见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皇帝,和满脸都是赤红的血,眼神迷茫的曹林。
不敢置信的神情几乎在瞬间袭上了所有人的面容。
弑君!
他们不能相信、不敢相信、不愿相信自己所见到的。
那可是弑君啊。
在上古的邦周时代,有弑君的记录,但那是礼崩乐坏的时代,是人人谈之色变的时代。
即便是那个时代,但凡是弑君者,最终一定会受到天下的排斥,被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天下义士所清算。
在大汉建立后,整个天下的道德和意识都被重新塑造,一代代人传承下来的便是忠义二字。
这是天下人皆遵守的东西。
靖难诸侯中,为什么只有无双武襄侯洛世,在靖难刚刚结束的时候就远走西域,为什么只有他汉宣皇帝忧虑他的封赏,因为在很多观念朴素的人看来,他有瑕疵,他自己也这么觉得,这是洛氏对自己所宣扬的东西的坚持。
再上一次的弑君便是董卓,其实董卓弑君并未有人知晓,汉愍帝死于暗室,经手人全是董卓自己的人,只不过被无双忠武侯洛空知道了。
最后洛空在万众之前杀死董卓,维持了弑君者死的传统。
而现在呢?
曹林终于从迷茫中反应了过来,他就算是再蠢也知道这些人以为自己杀死了皇帝,顿时心中大慌,就想要辩解道:“诸……”
一道惨绝人寰的哀嚎声传来,打断了曹林想要说出口的言语,而后曹林便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跪过来,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儿子,曹承嗣!
他满脸都是泪水,仿佛极度的悲痛,带着极致的不敢置信,哀嚎道:“父亲,您难道是,您……”
一股从后背直升而起的凉意串上了曹林的后脑,他如同雷击般半边身子麻掉,望着周围众人的眼神,只觉如同掉进黄河般,浑身都是浑浊的沙子,洗也洗不清。
望着跪在自己脚边痛哭流涕的儿子,他心中的寒意愈盛。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我真是生了个不得了的儿子啊!
但弑君的锅,你爹我是真的背不动,儿子啊,这件事还是留给你吧。
曹林刚要说话,曹承嗣再次先他一步,他对自己的这个老爹实在是太清楚了,想要让他背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立刻抓住曹林的衣角泣声道:“父亲,您是大魏的忠臣,您是陛下的忠臣,绝不可能是您做的这件事,到底是谁杀了陛下,作为陛下最忠诚的臣子,我要为陛下复仇!”
?
曹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曹承嗣的情深意切让他哑然无声,他的眼角不由自主的瞟向了正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心中暗道:“这不是你找来的人吗?你现在问我是谁杀的皇帝?”
曹承嗣已经暴起,大步走到那亲手杀死皇帝的人身边,恶狠狠的怒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死皇帝!”
那士卒眼神故意不由自主的瞟向曹林,这一幕被众人所察觉到,然后低沉着声音道:“皇帝杀了我的全家,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一剑杀了他,已经是便宜了他。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曹承嗣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面上依旧厉声道:“荒谬!简直荒谬!
将你背后的主使供出来,给你留个全尸。”
他刚刚话音落下,面前之人就已经嘴角有黑色的血液流出,竟然直接服毒自尽了。
死士!
真正的死士,几乎所有人都骇然的向后退去。
唯有曹承嗣又向前一步,对着众人大声喝道:“人死了难道就找不到他的踪迹吗?
掀开他的面甲,向全大魏的人去征集他的消息,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他的踪迹和幕后主使。”
这下就连曹林也有些不由自主的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难道真的不是曹承嗣杀的?
他的脑子的确是远远不如曹承嗣,他的思维已经开始给曹承嗣脱罪,而其余人对他的怀疑却愈发的大。
先前按着此人的士卒连忙将此人的面甲掀起来。
嚯!
就连久经战阵的士卒也吓得将面甲又扣了回去,出现在面甲之下的竟然是个完全毁容的面容,根本就不可能分辨的出来这到底是谁。
这是真正的死士,是有备而来的死士,就是为了完成弑君这个重大的任务。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殿中没有人说话,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开口,愤然道:“弑君夺位,曹林,大将军,你到底要做什么?”
曹承嗣闻言不等曹林说话,立刻道:“诸位,我觉得弑君者绝对不可能是我的父亲,若是真的要弑君,为什么战阵中不让皇帝陛下死于流矢,为什么不在暗室中,用一条白绫,一杯毒酒,而是要在大殿中用刀剑加身呢?
这都是重大的疑点!
而且,诸位,你们真的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魏国发生了弑君之事吗?
你们都要在青史上,让天下人知道我大魏宗亲弑君吗?
家丑不可外扬啊!
现在知道这些事的只有我们这些人,现在知道这些事的只有我们曹氏自己人。
如果让天下人知道,那些士族会不会造反?
另外诸国会不会打着这样的旗号来联合起来讨伐我大魏?
我大魏的社稷会不会就在这其中覆灭呢?
我大魏的社稷会不会就因为这个而崩塌呢?
而且此人难道就不会是其他国家派过来的奸细吗?
这些年梁国和燕国的奸细,难道我们所见到的还少吗?
诸位,三思啊!
为了大魏的社稷!
这件事一定要掩盖下去!”
出现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曹氏的宗亲外戚,听到曹承嗣这一番话,顿时沉默下来,说一千道一万,魏国的社稷才是最重要的。
没了魏国,他们这是曹氏的权贵才是最惨的。
曹承嗣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让他们投鼠忌器,算计人心他是一流的。
“但是大军进攻皇城,皇帝陛下死在了皇宫中,这些该怎么办?
就算是我们不说,外面人又会怎么猜测呢?”
曹承嗣望着地上那些宦官的尸体指着道:“自然是这些宦官挟持了陛下,自然是这些人联合着别国的细作共同杀掉了陛下。
我们接收到了陛下的诏令,于是率领着大军前来解救陛下,诏书现在就可以开出来。
没有人会知道真相,史官也不会知道,我们可以看着那些颠倒是非黑白的士人,但凡有不遵从的,便杀掉他们。”
众人骇然道:“杀掉那些记录历史的人?这怎么可以,从来都没有先例啊。”
杀史官,就算是汉戾帝和汉灵帝这样的君主都没有杀过任何的史官,从汉朝建立到现在四百年,还没有过杀史官的先例。
曹承嗣脸上冰冷的说道:“如何没有呢?
在邦周时期就有人篡改史书,杀掉史官,只不过被洛氏灭国了,现在洛氏又在哪里呢?
没有了洛氏,谁会在乎史官呢?
而且我们并不是真的要杀史官,我们只是告诉史官真相。
我们杀掉的都是那些造谣的人,杀掉的都是那些故意抹黑大魏的人,杀掉的是那些诽谤朝廷的人。
谁会知道真相呢?”
曹承嗣的话如同一个个重锤敲击在众人脑中,洛氏不在了,史官的后台已经没了,原来是这样啊。
而且曹承嗣不是要杀史官,这让众人心中好受了很多,对那些造谣、污蔑、诽谤、抹黑朝廷的人,的确是应该狠狠地教训和打击。
无论能不能欺骗其他人,但至少先把自己骗掉。
话说到这个地步,曹承嗣知道自己已经将这些人劝住了,然后弑君的锅在表面上扣到了其他未知人身上,在这些人心里则扣到了自己父亲的身上。
大概这些宗亲现在都觉得自己是为了给父亲脱罪才说了这么多。
曹承嗣已经能想象的到未来场景,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是未知的人杀死了皇帝,在顶级的圈子里,则是自己父亲弑君。
无论哪方面,总之他是干净的。
那现在就只剩下一件事,如何在这种情况下,攫取最高的权力。
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的,他是为了皇位,为了成为整个魏国的至高统治者。
但他还是尽力克制住了这份心思,沉声道:“诸位,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陛下被奸人所害,我们应当拥立陛下的子嗣。
陛下的幼子,出生时有紫光满室,这是紫薇降世的征兆啊,我们应当拥立陛下的幼子,他定然能兴盛大魏。”
啊?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惊疑,“皇帝的幼子才刚刚一岁,是不是过于小,而且废长立幼,这难道不是取祸之道吗?
这岂不是让天下人看我大魏的内乱吗?”
曹承嗣挥挥手道:“盛世废长立幼的确是取祸之道,但乱世时,国家应当有贤人治世,陛下的长子,顽劣不堪,想必诸位都是知晓的。
陛下这么多年都未曾将他立为太子,难道还不能够说明问题吗?
因为陛下对他不满意,我们都是陛下的忠臣,难道不应当遵从陛下的意志,去选择一个对大魏更好的君主吗?
现在国家走到这个地步,如果我们再不能改变,就只能等着燕国或者梁国攻入我魏国,身死国灭了。”
身死国灭这一招可真是百试不爽,在魏国一直对外失败的情况下,慕容恪成了曹承嗣胁迫魏国曹氏宗亲最大的筹码。
果然曹承嗣这么一说,众人立刻就又犹疑起来,曹承嗣趁机道:“大行皇帝幼子虽然尚小,但国家有重臣辅佐,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就如同燕国,慕容恪不也是辅政,难道燕国有丝毫的变乱吗?
我魏国又有何不可呢?
现在我等应当联合起来,先将眼下的危机度过,要面对陛下刚刚去世的大问题,不能在别的方面节外生枝。”
曹承嗣口口声声都是国家大局,在众人眼中完全是一副忧国忧民的表现,在这个所有人都慌乱无比,急需主心骨的情况下,他成为了那个支柱。
“就按照你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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