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非花月夜
“铛!”
“…”
“铛!”
洛氏嫡系子弟以及在昭国中身居高位的众臣,皆循着钟声步履匆匆的走进洛宫。
生活在昭城中的洛氏族人皆有些惴惴不安的望着洛宫。
晨钟二十八响,在洛氏一千三百年的历史上并不多。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洛宫的大门敞开,青色斑驳的旧迹,雨后洗净铅华之色,柔和羲落的晨光,愈显宫殿中的沉沉黑暗压抑。
洛晋步入殿中,身着素衣,未曾穿戴繁复礼服,束发戴冠,华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冠中,洛萱手中持着神杖伴在他的身边。
洛晋环视所有人,沉声道:“今日召大家前来,是要宣布一件大事。
在外的子弟除洛英侯一脉、豫章郡公一脉,以及已经在外成家立业的支脉,原则上主家希望子弟能回返昭城。
这个自愿返回的时间期限是三年。
自今日起,昭城将进入半封闭状态,不再允许随意出入,以静观天下之变。”
洛晋一言既出,便如同巨石砸入池水中,殿中近乎哗然。
众人脸上皆是难言的困惑、皆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尊贵的昭公,还请为我等示下,这是为何?”
为何?
这是横贯在所有人心头的疑问。
洛氏一千三百年的历史中,昭城封闭的历史大约只有百年。
那便是洛国破灭,昭圣王重建昭城后的一段岁月。
自昭城大开,重新执掌天下道统开始,就没人再想过昭城会封闭。
昭城屹立在黄河之侧,无论汉统兴盛衰微,燕国来此、赵国在此,乃至于汉国统治冀州,昭城如同时光般永恒,从不曾受到过外界的影响。
发生了什么?
竟然让昭公做出了封闭昭城的举动?
未曾听闻汉帝和燕帝有何不轨之为。
除却皇权纷扰,还有何事能影响昭公所为?
这一封,天下学子便无圣地可瞻仰,天下士人去何处聆听古之圣贤教导。
这一封,解封遥遥无期,昭城与天下诸侯之联系迟早便要断绝。
这一封,对天下、对洛氏的伤害之大,皆不可估量,昭公如何会这般做。
外来的士人不理解,脸上是无尽的困惑。
生活在昭城中的非洛氏族人不理解,但数百年来洛氏做事每每出乎人意料。
洛氏的族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需要跟着主家去走便是。
很多洛氏嫡系的子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未曾感应到姬昭的消失。
洛萱高举神杖,光明从她的言语间透出,肃然道:“这是素王上皇的意志!”
此言一出,皆寂。
素王上皇之令,便是人间至高!
————
於皇时洛!
陟其高山,嶞山乔岳,允犹翕河。
素王尊皇,耀耀昭明,时洛之命。——《洛颂》
第771章 大河风雪坚冰上!
昭城半封,令下三年之期,既是召集子弟,亦是通知滞留昭城的外来学子离去。
举世哗然,亦有迷茫之意,实在是天下匆匆,自大汉崩溃数十年来,一日三变,让人应接不暇。
黄河之上,大寒之日,凛凛冰盖自北而南,自然不见舟楫船夫,洛楚一行人自南国而来,昭城大邀,再也没有比此事更重者,他舍国而来,到此处,命马蹄裹布,车辙亦覆,谁知车马一行,本该坚如磐石的冰面,竟有皲裂,他下车望着皲裂的冰面沉默不言,换乘一马,寒暖一换,未曾行几步,竟倒在冰面上,只觉刺骨严寒,忽有大风卷雪而来,那皲裂之处似是先前幻觉。
诸夏之人年少时各有所为,但在生死绝望前,却崇信天命,管他黔首布衣,亦是王侯将相,不过一句,我之今日,乃天命也,语似已服,心怀不甘。
洛楚感受着脸上的冰意,只觉这是自己命数如此,他环视一周围着自己面色急切的众人,对孙子洛希低声道:“这是我命数已到,不能前行,为祖父转达遗言:弟幼时乖戾,自以身负重责,志在天下,执吴地而攻四方,数十年未睹兄之容颜,弟怯家也。
及至老迈,头苍苍,步巍巍,残烛之年,得兄相邀,欣喜涕零,乃知千秋西岭,万里吴国,不若兄之一言也,不若家之温也。
今有毙于风雪之命,乃弟之过也,惟望兄勿怪,非弟不愿见兄,实天命若此,弟哀哉,顿首而拜,兄长万年,兄长常安,愿素王昭明,永耀昭城。”
语罢,竟于寒风凛凛中,气尽而亡,风雪落在眉间、脸颊,凄凄苍凉,黄河之上,遍观四野,千山鸟尽,万径俱灭,执南国数十年王者,观江东风华数十年者,竟死于坚冰之上,风雪之间,何等荒谬。
大河霜冰上,呜咽之声顿起,伴着风声呼啸!
洛晋披着锦裘,望着那茫茫大雪,天地一片白,本该万径人踪俱灭,却有急促的脚步于内城中奔走,脚步起落间,气息重喘,庭院被推开,发出略有些陈旧的发出吱呀声,一个玉树芝兰的青年步入庭院中,前行两步而后径直跪在雪中,他于雪中叩首,额头眉眼间到处都是挂白的雪迹,含泪高声悲呼道:“大祖父,孙来迟了。”
洛晋听到声音便自屋中走出,站在屋檐下,心中已极度不安,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道:“二郎,你祖父呢?”
洛希又是重重一叩首,几乎将整个面部都埋在雪中,当他抬起头时,满面霜雪,睫毛上已挂满冰花,哀声泣道:“大祖父,祖父于黄河之上驾马而前,风急雪寒,不能自行,薨于寒雪间,孙疾驰而来报丧,祖父有遗言敬告大祖父。”
洛希泣泪顿然将遗言道出。
洛晋身躯摇摇欲坠,在他的脑海中,阿楚还是当年那个明媚的少年郎,他携着小乔于昭城大婚,何等的意气风发。
几十年来,他守在昭城盼啊盼,却盼来了兄弟们一个个薨逝的消息,他扶住门间哀声道:“阿齐为汉早死,吾哀哉;阿燕坐困囚城,郁郁而终,吾悲哉;阿楚数十年未见,竟于浊浪河上、风雪间薨,吾痛哉。
一门兄弟,何以竟徒留我一人啊!
也好,也好。
不必为素王愁计,不必为家族亡计,只是,素王还会在死亡的尽头等待你们吗?
我们还能有相见之日吗?
阿楚,阿楚,你有何错呢?
素王与你同在!
素王将会与你同在!
愿素王能与你同…在。”
洛晋的声音越来越低,素王还能与我们这些洛氏的子嗣同在吗?
唐姬将洛希自雪中搀扶而起,微微叹道:“这些年的冬天可真是越来越寒冷了,二郎快些进屋吧。”
她相伴洛晋数十年,对洛晋再清楚不过,昔年洛齐离世他便意志消沉许久,洛燕的讣告传来时他大病数月,如今洛楚薨逝,她的夫君可怎么办啊?
得知洛楚薨逝后的洛晋遭受了极大的精神层面的打击,弟弟们都离他而去,年纪最大的他却依旧活着。
当洛楚的灵柩被运回昭城葬入祖坟时,当洛晋看着洛希亲手将洛楚的神位放入宗庙时,他一眼便望到了居在万人之前的昭圣王洛陵神位。
“昔年您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去世,也是这般痛彻心扉吗?或许亦未曾有我这般痛吧,素王曾经站在死亡的尽头,现在却消失了。”
屋外是连绵不绝的寒风,一脉脉散在昭城外的支系都赶了回来,到了洛希这一代,圣痕已经基本上都消失,譬如洛齐一脉,在洛齐子嗣时就没有了圣痕,但越是如此,昭城相邀就愈发的重要,昭城将所有支脉都召集起来,这是几乎不曾见过的。
洛晋面色显得有些灰败,浑身都是浓重的药味,就如同在药罐子中浸泡过一般,诸脉子弟大多都是第一次见面,在这个乱世流离的时代,不独洛氏,大多兄弟一别,便是生死不复相见。
天下早已进入汉世,然昭城殿中所着衣裳却未有半件汉服,自洛晋端为正中,左为唐姬,右为洛萱,皆服玄色金凤锦袍,两侧数十人跪坐,或着玄衣、白衣、赤衣,皆绣金丝凤凰,圣痕或有或无,皆垂首待言,俱为洛氏。
洛晋带着暮色之声于上首响起,带着深深地疲惫,“封闭昭城,召诸脉入昭城,引得天下侧目。
想必诸脉心中皆有疑惑,皆有不安,不知道家族为何如何反常。
在你们都还没有回到昭城时,我曾经想了许多次,该要如何与你们讲这件事呢?
千头万绪,理也理不清,我该如何去告诉你们。
天塌了。
我们洛氏的天塌了。”
一言激起千层浪!
殿中众人皆是一颤,有些难以置信的望向洛晋,这世上有许多人,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那一片天。
佛祖是佛教徒的天,天一道主是太平道的天,太上老君是道教徒的天,楚人以太一为天,秦人以少昊为天,曾经周人以昊天为天。
甚至在许多百姓心中,昭圣王亦是天。
他持着素王神杖,永远的站在光明里,践行着素王的意志,代行着素王的神谕。
但洛氏的天,永远只有一个,那便是素王,至高至圣的素王上皇,他垂眸在诸夏之地,于是有一千三百年不衰的洛氏。
可现在洛氏家主说什么?
说洛氏的天塌了!
他们宁愿相信天下诸侯不愿意见到洛氏如天,进而举世伐洛,也不相信素王上皇会出现任何的意外。
洛晋眉眼间带着无比的憔悴,大祭司洛萱姑祖母持着神杖未曾言语,只是脸色深寒,让众人都不得不相信。
怪不得!
怪不得家主要召诸脉俱回昭城。
怪不得家主要封闭昭城。
果然反常之事定有缘由,但这缘由实在是过于大,大到不能接受的地步。
洛晋重重咳嗽两声,只觉肺部的严寒亦温热了一些,嘶哑着声音道:“洛氏建族一千三百年,历代族长、子弟所行的道各有不同,但终究不过两条,兴诸夏道统,延家族之命。
千年来素王极少干涉家族,攘蛮夷为其一,拓西域为其二,素王之意,由此可观。
素王庇佑,家族昌盛,千年家族,存续不绝,遍数太阳之下,未曾见别家矣!
素王照耀,诸夏昌盛,虽裂诸国,皆作强军,燕拓辽东,夏守西域,吴定诸越,乃至蜀亦有南蛮开拓功业。诸夏道统似坚不可摧也。
然天下之事,曰人力,曰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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