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非花月夜
一道略显妖媚的声音在宫墙左侧突兀响起:“予以为应当先为天一道主收敛下葬。”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处,何皇后带着宫娥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虽然她面无表情,但是浑身上下依旧如同曼陀罗一般,充满了妖媚的味道。
实际上何皇后心中现在慌张到了极点,她实在是没想到张角竟然会逝去。
虽然张角逼杀了她的丈夫,诛杀了祸事的何氏外戚,让她从高高在上的皇后变成了俘虏。
但扪心自问,在俘虏里面她的待遇算是很好的,甚至没有遭遇那些惨不忍睹的恶事,自己的儿子也得以保全,至于那些何氏外戚,她也就不在意了。
或许是斯德哥摩尔综合征,至少何皇后将张角视作能庇佑自己母子的保护神。
但是现在张角去世,那自己还能这么安稳的坐在后宫之中吗?
何皇后不能确定。
在这洛阳城中有太多的虎豹豺狼,而自己高贵的皇后身份以及绝色的美貌,就是惹事的祸端。
自己所能依仗的是谁呢?
那些谄媚皇帝的都被诛杀了,那些忠诚于皇帝的都自杀了,只剩下一些首鼠两端之人,是自己所能够信任的吗?
那数遍洛阳城,唯有太平军是自己所能够仰仗、保护自己和皇儿的,想要交好太平军,那么对待张角的态度就是最关键的。
何皇后这句话一出,只要是政治属性比较强的人,瞬间就意识到了太平军在当下时局中的重要性。
唯一还比较让人有疑虑的是,太平军刚刚诛杀了皇帝和许多公卿,现在就贴上去,还不知道天下人会怎么想。
这些人顾虑颇多,破釜沉舟的何皇后可不会顾虑,她径直在所有人的面前一步步走上台阶,来到洛霄身旁。
望着纵死犹如生的张角,眼神极其的复杂,最后微微叹了口气,几个太平军的渠帅都想要知道何皇后准备说些什么。
何皇后转身望向宫墙之下的众人高声说道:“灵皇帝是素王上皇所认证的独夫,那便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予曾听闻在邦周时,周桀王秽乱宫室,最终发生了父子相残的惨剧,但史书却贬斥桀王。
从这里难道还不能看出,在诛杀独夫的大义面前,君臣父子之间的忠孝这些小义都要排到后面吗?
予知道你们这些人之中,有的还是认为天一道主是个贼,有的还是抱着所谓的忠义为先。
这难道不是舍弃了大义,而去追求小节吗?
这是予这等女流之辈也为之不齿的!
尔等都是饱读诗书的大儒高士,想必更是懂得这个道理。”
何皇后这段话,让太平道众人眼中发亮,让宫墙之下的众人都有些议论纷纷。
这番话是政治正确,但是人心总是不愿意附和政治正确的。
虽然诛杀独夫是对的,但是人还是更愿意去遵从常见的君臣父子之间的忠孝仁义。
但是面对何皇后的这一番话,没有人敢于反驳。
因为就算是心里有异样的想法,但是不能说出来。
在当今的诸夏世界,支持独夫的行为是绝对被禁止的,属于一旦说出来基本上就社会性死亡的那种。
何皇后表面上是说君臣父子之义,但是实际上却是给自己先背上大义的名分,毕竟以妻议夫,乃至于背弃夫君,这同样是为人所不齿的。
见到根本没人敢跳出来反对自己,何皇后略微有些得意,便紧接着又说道:“天一道主,自起义以来,便只做一件事,那便是为天下除害,这样的人,若是不崇拜表彰他,予以为是不合适的,是不足以表示反省的。
正如没有黑夜,又怎么能够知道太阳的辉煌呢?
没有丑恶又怎么能够知道美善的存在呢?
没有天一道主这样的英雄豪杰,又怎么会知道灵帝的大奸大恶呢?”
见到何皇后越说越离谱,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道:“皇后,灵皇帝是您的夫君,您怎么可以这样当众的指责他呢?”
何皇后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有人敢于反驳她了,眼中狠厉一闪而过,但心知现在还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于是径直说道:“若是叙述其人其事是指责的话,那谏言的忠臣,难道都是叛逆不成?
若是平铺直叙其人其事都变成了指责,那批评他荒唐的作为,又是什么呢?
枉你读遍群书,却在这里摇舌鼓唇,不知所谓,予曾经听闻春秋有微言大义,洛孔二圣潜心所著,你若是不明白什么叫做大义,就先去读春秋,而不是在这里为独夫鼓噪。”
这一句话直接将众人唯一想要说的话都堵了回去,有些奇怪的望着何皇后,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怎么突然就言辞这么犀利起来。何皇后本来就不是那种柔弱的女人,某种程度上她甚至称得上是狠毒,在面对生死危机以及保护儿子这件事上,她将自己的天赋展现的淋漓尽致。
见到众人再次为自己所震慑,何皇后担心夜长梦多,紧接着便说道:“予曾经听闻周桀王没有得到后辈子孙的血食,这想必是灵帝所应该得到的结局,致使大汉几近亡国,致使大汉失却天子之位,若是这样的君王还能够名列宗庙,恐怕高皇帝以及光武皇帝等历代先帝都不能安稳了。
独夫秉政才这些年,就已经铸下了这么多的错误,若是让灵帝依旧在位,这天下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那是予所不敢想象的!
灵帝愿意自缢,这大概是他此生所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天一道主有大功于天下,为汉室除去了一大害,若不是天一道主出手,这汉室天下真的就要彻底皇统断绝了!
又如何仅仅是皇统呢?
尔等这些公卿大臣,难道忘记了秦末以及先汉末年的大乱了吗?
若是忘了就看看关东的景象吧,看看那些群起的盗贼是如何做的,予以为,尔等都应该跪在这里,为天一道主叩首以谢!”
何皇后这一番话,简直让所有人心中都炸裂,听着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怎么几乎掀翻汉室的人,还成了汉室的功臣,攻破洛阳的人还成了他们这些人的恩人?
而且就在这里冠冕堂皇的说灵帝是自缢,的确是自缢,史书上也一定会这么记载,但问题是到底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张角就算是诛除独夫,有功于诸夏,但他是汉逆这件事,那是板上钉钉的,就算是史家记史,最多把贼、寇、盗这些负面字眼删掉,但是一个逆字,无论谁来都得记上,这就叫做公正。
这何皇后为了舔太平军,也实在是太能扯了,真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啊!
张燕和管亥对视两眼,几人眼中都有笑意,纷纷站到何皇后身旁,高声道:“皇后真是深明大义啊,挽救天下,这正是道主所愿,没想到最明白道主心思的竟然是一介女流。”
一听到张燕六人说话,何皇后心中就是一喜,这下稳了,至少短时间之内这些太平军一定会保护自己,只要自己能交好这些人,让这些太平军从汉逆归义,未必不能再重新建立皇统。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一成不变的身份,接受招安的起义军比比皆是。
只要能把灵帝打在独夫的耻辱柱上,再把灵帝的死因归咎于自缢以谢天下,那么太平军之前所做过的那些事都不是问题。
清君侧难道也有错吗?
当年祸乱天下的十常侍,掀起党锢的十常侍,是不是太平军亲自诛灭呢?
只不过是诛灭过程中,又发现了一些余党潜藏在士人之中,所以多杀了一些而已,况且有一些士人还能背上恶谥,这难道还有人能说杀的不对吗?
这下既有大义,又有刀剑,就算是再不愿意也得跪了,在北宫墙下,凌乱的跪下了一大片人,还不住有叩谢之声。
这不是在叩谢张角,而是屈从于何皇后和太平军联手所打造出来的形势,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被何皇后抓住机会先声夺人,拿到了洛阳局势的先手主导权。
不过许多人并没有放弃,先赢不算赢,笑到最后才算赢。
现在太平军渠帅能站在何皇后一方,之后未必不能站在他们这一方。
毕竟一个深宫之中的前皇后而已,能给的东西难道还能有他们这些人多吗?
稍倾,众人纷纷站起之后,有人想要离开了,于是径直问道:“皇后、诸位大帅,可还有要事,若是无事,应该回家了。”
何皇后眼见形势一片大好,眼底带笑,但是脸上依旧严肃道:“予第一句话便是商议道主的安葬之事,如今灵帝不能名列宗庙,自然不能葬入帝陵之中。
帝陵乃是我汉家关键所在,既然灵帝不能入内,予以为便将道主安葬在其中,这帝陵倒是正符合道主的身份。”
轰!
前面的那些话,所有人都忍住了,但是这句话一出,顿时就有人炸锅了,“皇后,你疯了!”
这种污言秽语竟然直接在宫墙之下出现,可想而知这些人心中的情绪到底是炸裂到了什么地步。
尤其是那些比较沉不住气的年轻士子,直接就指斥起来,那些比较年老的人眼中却带着笑,果然还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女人,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是关键时刻不行。
前面的大好局势,都被这最后的败笔所毁掉了,就这个政治水平,之后想要玩死她,轻而易举,既然如此,那就不在这里直接和她针锋相对了。
毕竟现在她手里还握着刀子。
果然不出这些老狐狸所料,何皇后当即命人将出言辱骂的几个士子拖出去杀死,随着几声惨叫,顿时安静下来,有人噤若寒蝉,有人却老神自在。
张燕等人也被何皇后的话所震撼,这个女人真是个疯子,连忙说道:“道主生前说过,他的愿望就是烧成灰烬,然后将骨灰撒入洛水之中,他想要魂灵永远的留在神河之中。”
何皇后心中极其的懊恼,在众人突然爆发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走了一步昏招。
现在又听到这几个渠帅所说,更是懊恼起来,抱了千万个小心,谁知道在最后的时候没绷住。
本来大好的局面,结果现在又横生变故,但是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她只能强装笑容的说道:“予本来以为只有帝陵才能匹配道主的身份,是予考虑不周了,没想到道主自己竟然已经有了想法。
葬入洛水,这需要举行祭祀,取得洛水之神的认可,予这就去准备,为道主安,便先停灵在禁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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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灵皇后,本屠家女,以容姿进国母,性嫉善妒,后宫震撼,既未谏君,亦未教子,纵容亲戚,汉之衰亡,亦有其因,故母仪不可不慎也。——《后汉书·外戚传》
第635章 愿结同心
巍峨的皇宫隐没在阴影之中。
有些已经颇显老态的人望着那座皇宫沉默不言,从灵皇帝登基开始,大汉朝风云变幻的速度之快,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
天下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我们如何突然就变成了旧时代的残党呢?
“这不是王公吗?”
王允步出皇宫,突然听到有人带着丝丝的嘲讽之色在喊他。
他抬头一望,便发现有许多人都在望着他,有些人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有些人则带着担忧。
王允知道在许多人眼中,现在的自己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他费尽心思的去迎合张角,甚至想要将自己的义女献给张角,结果张角直接去世,让他所做的一切都付之东流。
如果说之前他的名声已经败坏的差不多,那现在他的身上就带上了一丝的滑稽色彩。
王允甚至知道,他马上就会是洛阳城街头巷尾的笑谈之一。
但实际上王允却并不在意,他心中一直以来所想要的,就是为了重新恢复汉室。
现在张角直接去世,汉室复兴最大的阻碍没了。
虽然太子辩和皇子协都被无双侯带走,但是洛阳城中还有皇子合在,只要他能够重新振作汉室,到了那个时候,谁还能说他的不是?
忍辱负重。
自古以来想要做大事的人,总是要经历无数误解的,现在的旧汉臣之中,就属自己和太平军渠帅之间的关系亲近,就算是不能说服其中一支反正,但重新掌握洛阳城相比其他人还是更加容易。
见到王允完全不搭理自己,又高声道:“王公可是要落荒而逃了?想要投奔新主未能成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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