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非花月夜
刘成见到三人呆滞,连忙说道:“三位兄弟还不叩谢大丞相恩典?”
三人这才如梦初醒,直接向洛新行了大礼,这倒不算是逾矩,洛新是大丞相,本就位于内外服诸侯王之上,更不要说他们这些诸侯王庶子。
洛新又问道:“淮南王素有爱子之名,吾听闻临终之时还哀叹不能使诸子尽得恩典,甚为遗憾。这样一位有大功的宗亲,带着遗憾而薨,这难道不是悲哀的事情吗?
朝廷应当满足淮南王临终之时的遗愿,以彰显陛下恩德,想必高皇帝与淮南王见到子孙和睦都一定会欣慰。”
???
大丞相您要不要听听您在说什么?
我们的父王有爱子之名,我们自己怎么不知道?
虽然从小也算是锦衣玉食,但正是因为物质生活不缺,才更加关注精神世界的满足。
恰恰在这方面,三人从小受尽了无数的歧视和白眼,淮南王和王后在对待庶子这方面,在贵族之中也是比较奇葩的。
三兄弟中较小的两个还在发愣,最大的刘沉已经直接深深拜倒在地上,泣泪道:“大丞相天纵,未曾与父王当面,却能知晓。
父王生前的确每每叹息,担忧我们离开王府,会艰难求生。
臣多次劝慰父王,言称能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已经是这世上最大的幸运。
能够成为父王的子嗣更是素王庇佑。
若是还不满足,想着去追求其他,那就落入了贪婪的陷阱之中,难道还能安稳的生存在这世间吗?
父王听罢,只是老泪纵横,直到薨逝,不见笑意,臣心忧,臣心痛啊!
大丞相远在长安,却能知晓父王之情,臣实在是感慨莫名,不知所言,只能对您一拜、再拜、三拜而已!”
说完,刘沉真的向洛新三拜。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就连正在刷刷刷记录的史官都呆了一瞬,然后反应过来,飞快的将这一幕记录在书简上。
洛新深深地望了刘沉一眼,他没想到小小的淮南国竟然有这样的大才。
这样的大才若是不能做王,还有天理吗?
众人终于听到了进入大殿以来,大丞相第一句带有感情的话语,只听他重重的感慨着说道:“你真是一个孝子啊,淮南王有你这样的儿子,想必是能够欣慰了。
大汉以孝治天下,你这样的宗亲不加以简拔,是不合理的。”
刘沉闻言瞬间头皮发麻,心脏激动到几乎就要跳出来的地步,脸上欣喜的神情几乎就要克制不住了。
他赌对了!
他不知道洛新的目的,但是洛新明显需要自己的父王有一个爱子的名声,有一个想要分家的遗愿,所以刘沉直接将所有的筹码都压了上去。
不论父王说没说过,刘沉都必须要所有人知道,淮南王说过!
我是他的儿子!
谁能反驳?
难道父王能死而复生揭穿我吗?
父王啊,您只疼爱所谓的嫡子,这一生对不起我们兄弟几个。
但若是能借着您让摄政大丞相赏识,日后儿子一定好好祭拜您,感谢您。
刘沉的心中无数的想法翻滚,狠狠的咬住嘴唇强迫自己悲痛。
他还没有被冲昏头脑,旁边还有史官在,决不能在史书上留下“父死子笑”的片言只语。
刘沉将头低下去,闷声道:“孝,这是自然之理,大丞相以此简拔臣,臣愧疚。”
洛新朗声笑道:“你这样的榜样应当宣扬,使得天下人都知晓,淮南国中父慈子孝,这是我大汉的教化之功啊。”
离开皇宫的三人脸色都有些振奋,另外两人振奋之余有些担忧的问道:“兄长,您先前在殿中对大丞相说的那一番话是为何呢?
淮南国中的情况虽然外人很少知晓,但是臣子都是知道的,您就不担心日后大丞相知道了真实的情况,反过来治您的罪吗?”
刘沉闻言洒然一笑,底气很足的说道:“两位兄弟实在是着相了,大丞相天纵之才,执掌社稷数十年,这天下难道有事情能够瞒得住他吗?
为兄所说的,是大丞相想要听到的。
且看吧,为兄这一次为大丞相冲锋陷阵,我们三兄弟的命运就要发生改变了。”
改变来的是如此之快,一阵风吹过长安城,拂过皇宫的屋檐瓦片和红墙,似乎一夜之间,洛新和淮南王三子的对话就传遍了长安。
乃至于关中!
乃至于天下!
一道诏令从禁中发出,久久坐在长安城的洛新向着整个天下再次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
淮南薨,遣子入朝,陛见帝廷,新望之,欣然,谓左右曰:“此宗家俊彦,可为藩篱,吾当用之。”
又闻淮南有孝顺事,问之,衡山曰:“臣父慈爱甚也,薨时尤念小人生计,臣听之,念之,侍之,不足称孝,不足道哉。”
新曰:“圣朝以孝治天下,宗家之内有此彰显,吾掌大政,不赏不足以定人心!”——《汉书·东阿侯世家》
第322章 惊
“禀仁宗孝惠皇帝遗诏,代皇行事,摄政大丞相诏:
淮南王薨逝,乃宗家之大不幸,帝甚痛惜。
吾召见淮南王诸子,都有治国安邦的才能,却流落山东,不能为朝廷所用。
淮南王临终之前所悲叹的,就是庶子不能得到朝廷的恩典,没有安身立命之地。
朝廷忧,淮南王亦忧。
吾思及民间百姓家有余财,纵然所分不同,但依旧是各有所得,又思及太子虽然承袭皇位,但诸皇子都能封王。
由此观之,无论上下,贵贱,贫富,父母之爱子,皆是如此。
淮南王这样的宗家长辈,让他带着遗憾而薨逝,不是孝顺子嗣应当做的。
朝廷知道了这件事,却不去弥补,是有错误的。
吾不禁要问,身为大汉最尊贵的诸侯王,上不与皇室同行,下不如百姓仁孝,这难道是应该的吗?
兄长贵为大王,锦衣玉食,出入成行,诸兄弟却卑微寒酸,如此这般,兄友弟恭难道不是笑话一般吗?
人生在世上,德行在先,才能在后,宗家乃是国之柱石,若是德行不堪,难道不是国家的灾难吗?
吾受孝惠皇帝遗诏摄天下事,实在是忧虑啊。
吾深思,昔年齐王吕城自降为公,高皇帝以齐地郡县,大封吕氏十三彻侯,直到如今,吕氏诸彻侯亲如一家,未生龃龉。
这是宗家应当学习效仿的典范啊。
以朝廷的名义,将淮南国平分给淮南王诸子,或许才能使淮南王遗愿达成,他才能含笑九泉。
唯有如此,才能彰显朝廷的恩典,不偏不私,才能使诸侯王国族中和睦,才能使宗家俊彦报效朝廷。
着文:
晓谕天下。
淮南王太子承袭淮南王爵位,国九江郡,淮南王三子为衡山王、庐江王、豫章王,王国规制、王国臣子、王国礼乐,都如同原先一般。
四子各就其国,各安其位,衡山王、庐江王、豫章王,新做国主,此为朝廷莫大恩典,务必要尽心为天子守土,为天下治民。
九江故郡,汉人稀少,土民众多,诸王要深耕之,勤勉用力。
淮南王太子,陛下有感于淮南王国兄友弟恭之情,甚为感动,赐下布百匹、钱一万、玉三枚,以彰尔功。
悉知。”
诏令一出,天下皆惊。
朝廷想要做什么,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了。
这些年朝廷一直以来以休养生息为第一要务,实在是没人想到洛新会做出这么大的动作。
但仔细看一下现在的时间节点,的确算是近些年最好的时间了。
这是刘邦崩后,长安朝廷第二次对诸侯王进行大动作。
第一次是收税,那一次朝廷兵强马壮,开国功臣基本上都在,诸侯王对朝廷还比较忠心,于是事情还算是比较顺利。
但是这一次呢?
朝廷自然是愈发的强大,而且大丞相洛新和大将军韩信都还在世,英侯这位高皇帝时期的老臣虽然在政坛之中不怎么说话,但却是没人能够忽视的。
这道诏令自然先是在长安城传开,然后信使向着四方传去。
长安城的淮南国使团之人,脸都要绿了,万万没想到仅仅进了一次长安,淮南国四分之三的国土就没了。
“朝廷这是想要削藩!”
淮南国使团的正使愤怒的说道:“先王才刚刚逝去,朝廷竟然就这般羞辱,简直没有将我淮南国放在眼里。”
众建诸侯以少其力。
想出这个主意并不是多难的事情,毕竟力合则强,力分则弱的道理,大家都懂。推行这个政策的关键有两点,第一点就是拥有一份足以让诸侯王忌惮的实力。
这份实力不需要超过所有诸侯王的总和,身为第一强的势力,只要能够同时战胜第二、第三就足够了。
第二点就是要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推行。
这个理由不是那种硬扯的最终只会引起战争的理由,而是符合当前天下价值观的、能够让朝廷处于道德至高点的、能够为朝廷争取到大量支持的理由。
毕竟削藩是为了统合力量,不是为了打仗内耗。
“内使,可要回返国中,朝廷的使团已经在路上了,实在是不知道王太后和大王会如何应对啊。”
正使脸色阴沉,他是淮南王太子的舅舅,现在陡然听到这个消息,怎么能不心惊愤怒呢?
但是他还是强行忍住愤怒的情绪,想赶紧离开长安,若是王国不愿意接受诏令,那淮南国和朝廷之间定然有一战,留在长安城中就是找死,若是王国接受了诏令,那他留在长安之中也没有价值了,“回淮南国,朝廷的诏令不是我们能够质疑的,听从王太后的命令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淮南国使团匆匆离开了长安城,同来时的喧嚣相比,离开时却非常的安静。
与淮南国使团冰凉彻骨的心情相比,长安城的彻侯们开始躁动起来。
当初留侯被赶出长安城,其他各家虽然没有大事,但还是感受到了皇室对功臣集团的疑虑。
这是非常致命的,他们都是皇帝的近臣,家族的权势就是依靠和皇帝之间亲近的关系,失去了这些,几乎就失去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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