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非花月夜
东迁之时,还将镐京城这等宗庙重地的看守重担,交给程国君主。
未曾想,你竟然如此无能,致使犬戎霍乱镐京王畿,三百里国土不能制,要你何用!
寡人实在不知百年之后,你要如何面对先祖。
还有尔等西部诸侯,程侯有镇西之责,尔等个个都是宗亲贵戚,以血缘享受了如今的高位,难道你们就没有为天子藩篱的职责吗?
先王曾经说西戎增长之势,如同燎原之火,天子应该临幸镐京,重建祖地。
然如今所见,西部诸侯着实不堪,若寡人临幸于此,尔等藩属依旧如此,西戎在寡人面前耀武扬威。
天子威严何在?邦周天命何在?
诏便至此,以观后效。”
这一封诏书,可以说将整个西部诸侯骂了个狗血淋头,尤其是程侯,这一封诏书是指名点姓的骂。
从他大汗淋漓的头脸也能看出来,听诏书的时候,应该是心中相当惶恐,担心自己成为被杀鸡儆猴的对象。
不过听到后面,他们的心情就好起来了,这是几十年以来,他们第一次在官方层面,听到关于迁都回镐京的言语。
那些心中还存在着荣耀之人,听到这些话早就臊的满脸通红,起身之后便用袍袖遮面。
至于那些每日只知道享乐的无耻之人,态度很是随便,骂就骂吧,反正也少不了一块肉。
西部的智谋之士,从诏书中听出了洛苏的意思,这是在告诉他们,洛邑王畿这边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计划,现在立刻收手,适可而止,还能保留一份体面。
如果不愿意要这个体面,齐侯带来的一万大军和“总摄邦周西部内外军国事王使”的官职可不是吃素的,他就是负责帮那些不愿意体面的人体面。
程侯以及毛侯、邰侯、毕侯这几人笑着对齐侯说道:“齐公,我等已经在镐京城中为您准备了宴会,接风洗尘,为将士们准备的美酒、美食也都已经备好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齐侯也不在乎这些人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就是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劳烦诸公费心,带路吧。”
见到齐侯态度还算好,很多人提在嗓子眼的心微微的放了下来,既然还愿意谈,那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齐侯则是根据这些诸侯卿大夫的表现推测,这些人慌张是有的,但是恐惧却是没有。
这种态度表明他们的确是犯事了,但是应该到不了夺爵除国的程度。
也就是说,大概率这一次西戎犯境的事情,不是他们里应外合,但是应该也脱不了干系,具体的情况还需要稍后了解。
程侯凑到齐侯旁边,陪笑道:“齐公,不知太师听闻此事是何态度啊?”
虽然他们知道这两封旨意基本上就能代表洛邑王畿的态度,但是他们还是想要知道洛苏本人的态度。
齐侯瞥了程侯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太师威望卓著,摄政会议,一言而决。此次只是忙于邦国重事,才派孤前来,孤若是交不了差,太师定然要亲自来了。”
洛苏的权势虽然还到不了这个程度,但是齐侯自然是要吹一吹的,否则他这个外来户,单单凭借官职可吓不住这些老油子。
齐侯自己就是畿外诸侯,对于这些诸侯的心理再明白不过,齐国再强,天高皇帝远。
洛苏可是经常与诸侯打交道的、威名赫赫的三公,而且从素王时代起,洛国君主已经是连续四代三公。
可以预见的未来,洛国君主依旧会牢牢把持着三公高位,没有任何一个诸侯会故意得罪这样的存在。
程侯云脸上有些尴尬,恭维道:“云之先祖,世之俊杰,云愧对祖先,对外无能,使犬戎起了侵入王畿之心。
幸而太师将齐公调来西陲主持大事,齐公乃是邦周宿将,云在西陲亦有耳闻,齐公既来,犬戎定然会败,齐公既来,王畿定然太平。”
程侯这夸张的吹捧,让齐侯浑身都不得劲。连忙说道:“程侯言过了,三百里大国,人才济济,区区犬戎,不过手到擒来吧。”
经过一轮吹捧以及初步的交谈,齐侯对程侯的印象就是,为人圆滑,脸皮极厚,不算很好对付。
而且这一路上,并没有其他人过来搭话,说明程侯这个镇西诸侯还是有些威望的。
第21章 四姓公卿
对于洛苏的召见,这些王畿的卿士都感觉有些奇怪,如果说洛苏的父亲,他们还算熟悉。
前代洛侯辅佐天子的时候,他们中的一些人有的在手下当值,有的则同殿为臣。
当洛苏开始执政的时候,恰好他们也陆陆续续的开始了下一代的更替,双方之间的接触不能说没有,只能说不多。
……
夜色落下,洛苏的府邸之中却是灯火通明,曾经辅佐天子的王朝卿士们都聚集在这里。
因为洛苏还没来,于是众人纷纷跪坐着交头接耳。
“洛公怎么突然召见我等呢?还说商议大事。”
“来的人还挺多,都是畿内世卿世禄的大族,看来事情不小。”
“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位如今权势堪称素王之后第二,还要如此隆重的召见我们,这场饮宴,怕是不好吃下去。”
“别担心,这么多家呢,族中有在洛公手下行走之人曾经说过,这位风格强硬,但是做事却以稳妥为主,从不急于求成,所以才能凡事必成。即使今天有什么事,也不会当场要我等表态。”
“洛公将我等召来商议大事,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看重我们,或者说我们的宗族,摄政会议首席的召见,这难道不是荣耀吗?”
这话一出,当即就获得满堂赞同,气氛都好转起来,说出这话的周氏族长与申氏家族、嬴姓三家相视一笑,眼观鼻,耳观心起来。
洛苏终于姗姗来迟,见众人都已经到了,脸上带着歉意道:“诸公,实在不好意思,王太后召见摄政会议诸侯,孤来迟了。”
周氏族长周韵起身行礼笑道:“洛公您是三公之首,又是摄政会议首席,天官官署总揽五官事,这是何等的重任啊。
邦周的天命要依靠您来维持,天下万国数百万生民的身家性命都系在您一人的身上,我们不过是一些活在您羽翼庇护中的卑微之器,怎么敢劳烦推脱掉天下的大事,来见我们几人呢?”
洛苏连忙招呼众人坐下,一队队侍女撤下瓜点,换上公侯的鼎食,编钟厚重的声音响起,洛苏这才说道:“东周公刚才所言不妥,诸公可不是卑微之器,而是先祖素王所说的大贤之人。
孤承蒙三代王上信重,如今添为摄政会议首席,以治邦国,今日召见诸公,正是要将公等遗漏乡野的大贤之人,上报天子,再得重用啊。”
这一句直接将不知道内情的族长们搞蒙了,他们就是谦虚一下,又不是真的乡野之人,这些世卿世禄的贵族哪里还需要洛苏来举荐。
正当众人疑惑时,洛苏突然说道:“诸公想必知道,前些时日,西戎作乱,齐侯率领大军西行平乱,前些时日传回了些消息,让孤很是忧虑啊。”
嬴姓费氏的族长费来好奇的问道:“洛公您有经天纬地的才能,操持邦周的天命,那桀骜不驯的熊顿都能一言退军,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您感到忧虑呢?”
洛苏一言退军,还让熊顿将吃到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给了所有人极大的震撼,也是他半摄政的威望功勋来源之一。
否则单单凭借之前执政的威望,即便这只是一个神圣合法性远远比不上素王时期的假摄政,那也还不足以如此平稳的接收政权,直到现在王畿公卿依旧俯首帖耳,依令行事。
“诸公莫要捧杀孤,熊顿是天上兵主,乃是混世人间无敌神,孤不过一个凡人,又岂能胜过他呢?
熊顿退兵,不过是孤来时祭拜祖宗,从素王处借来一缕天命,熊顿兵主下凡,自然敬天而知命,所以才退走,和孤并无半点关系。
素王执掌邦周天命,干系极大,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扰,若不是熊顿非是凡人可挡,孤也不会惊动素王。”
素王此人传说太多,众人将信将疑,只能将凛然压在心底,洛苏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脸上带着一丝忧虑道:“人间之事,终究只能是人间之人来解决,这便是孤所忧虑的。
西北的旷野是何等的辽阔,一直以来决定战争胜负的便是战车。
所谓战车,不过就是良马、好车,从前我邦周能铸造青铜,所以战无不胜。
如今犬戎也有了战车,他们还从遥远西方捉来高头大马。西部诸侯说那些高头大马,冲刺极强,膘肥体壮。
我周军的马匹,不论是冲击力、耐力、还是重量都不如对方,西军正是没有良马,所以才被大败。”
这段堪称睁着眼睛说瞎话,要说有没有马匹这方面的原因呢?
那肯定是有的,没人敢说没有。
但这个骑兵还没有成为主流的时代,马的作用还没有那么大。
马政也没有提升到国策的地步,但是任何的政治目的都需要理由。
马,就是洛苏找到的理由。
洛苏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嬴姓三家身上。
早就暗中通过气的费来立即俯首道:“洛公,王畿马政之事,一向由嬴姓负责。
嬴姓先祖不过是西岐执鞭之民罢了,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天子的仁德赏赐,现在邦周既然需要良马,我嬴姓三氏自然是责无旁贷。
嬴姓可以为西部诸侯提供良马,只是……”
说到这里,费来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洛苏便连忙问道:“费公有言,但说无妨,可有孤能做的?”
于是费来肃然道:“王畿坐于伊洛之间,诚是天命所钟王业兴盛之地,但于养马而言,却远不如镐京。
臣族中典籍有记载,自从迁徙到洛邑,臣族中养出的马匹再也不复有天马之相了!
若是在这洛邑之中,想要培养出堪比犬戎的良马,臣实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感。
臣拜请洛公,允许臣率领族人返回祖地,若是能封臣于丰镐之间,臣定能充实马政,抵御西戎,为国藩篱,壮我邦周。”
洛苏直接愣在原地,仿佛被费来突如其来的请求震惊到了,呐呐道:“畿内诸侯自请外封,孤又怎么能够拒绝呢?”
两句说完,才从震惊中清醒,欣喜道:“为邦周马政,自请外封,费公真是邦周的忠臣啊!
素王曾经说过,有忠诚的长辈,必然有忠诚的子孙,费公如此,想必宗族之中,尽是此等为王尽忠之士。”
费来脸上满是自豪之色,朗声道:“洛公,素王有谦谦君子一说,但是族中的儿郎实在值得夸耀,素王曾言,内举不避亲,臣今日便自夸一番。
不仅仅我费氏子孙,嬴姓三氏,同气连枝,皆是忠义之士。
族中儿郎各个熟读素王所著经典,愿意为夏君夷民、变夷为夏的王道大业奉献,早就盼望着能为王前驱。”
徐氏、江氏二族长,脸上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至于其他人已经被费来的话搞得傻掉了,怎么说着养马的事情,嬴姓三氏突然就要出镇畿外了?
出镇畿外就是忠臣义士?
夏君夷民就是天命王道?
那我们这些依旧留在畿内的呢?三言两语就成了不忠王事之人?
“好!”
洛苏兴奋的喝彩一声,高高举起面前的酒爵,朗声道:“夏君夷民,变夷为夏,王道大业。
这就是孤的先祖,为我诸夏所立下的最伟大的功绩。
诸公,我等当为嬴姓三公此等高义,浮一大白!”早已暗通款曲的周韵与申酉心中暗笑,有的人还没回过神来,麻木的举起酒爵,半推半就的一饮而尽。
洛苏脸上还带着兴致勃勃的神色,慨然道:“这些年随着迁都洛邑,夏君夷民之举,同素王时期比,颇为不顺。
究其根本,便是我等贵族躺在先祖的功劳簿上,锦衣玉食,早就将当年经历的筚路蓝缕、披荆斩棘之苦忘却了。
孤一直痛心于此,没想到今日竟然有费公、徐公、江公,愿意重回祖地,艰辛创业,孤心中实在高兴。
孤明日便报于摄政王太后,言明嬴姓三公义举,为费公请封侯爵高位。
徐、江二公,亦可得伯爵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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