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非花月夜
只要占据了城市,然后再通过宣传,就能将保守派的大本营连根拔起。
帝国内部存在着巨大的割裂。
帝国内部行省和边疆行省间,也有巨大的割裂,蓬莱行省、夷洲、琉球及群岛,这些帝国周围的岛屿和帝国本土隔海相望,交通自然不是那么便利,一向暗中就和帝国本土有生疏。
至于岭北、西域、雪域等行省,大多都因为经济原因而团结在帝国本土身边,他们内部产业很是单一,或者只有资源,却没有其他东西,依赖帝国本土,比如岭北行省,面积之大,从漠北草原一直到了北冰洋,但实际上产业主要依赖畜牧业和矿业,不能缺少帝国。
但那些本身就有比较完备工业的行省,尤其是先发的地区,比如安南行省,则心中时刻存着一些不妥之事,即便是从中央派出总督,但很快这些总督就会被同化,亦或者爆发激烈的矛盾。
此番永和革新,洛长青是真正下了狠心收拾了安南行省,他几乎将安南行省的半条命废了,重工业迁走了七成,现在的安南就连一辆汽车都造不出来。
轻工业作为就业的大头他没有大动,但加强了重重监管,甚至将自己的一个侄孙调了过去,担任总督,他要彻底的从经济上摧毁安南行省分离主义的苗头。
在收拾完安南行省后,洛长青留下了一句明晃晃的警告——“大唐的国土虽然广大,但却没有一寸多余,寸土不敢丢,寸土不能让,谁敢分裂,大唐就用他的头颅来告诉所有人,不可能!”
安南行省的下场让不少人心惊,有些明白什么叫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帝国就连远在万里之外的藩属国都不允许他们自立,更不要说帝国内部的行省。
洛长青之所以在忍了这么久之后,终于还是用这种方式下手,就是因为帝国内部的思想纷乱已经不能容忍,他甚至能允许新学存在。
但任何一种思想,都不应该容忍对国家民族的分裂,分裂就代表着对立,对立就代表着争执,争执就代表着战争,而战争一旦开启,那就难以停下。
他强硬的打击着分裂主义,中央朝廷的权威大大提高,而后便是从娃娃抓起的教育体系,要从小就灌输这种思想。
这些举动在广大的城市是没有问题的,但真正广大的农村,依旧很难,生产力还没有进化到,可以舍弃大量土地的情况。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看,似乎应该向农村渗透宣讲,但洛长青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的手中有另外一份数据,那就是大唐的城镇化数据,在永和革新之前,大唐的城镇化率,大概在9.2%左右,而经过十年的革新后,大唐的城镇化率,已经到达了25.6%,可能局限于统计手段,不太准确,但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工业的大踏步发展,会带动城镇化,只要不断将人口从农村赶出来,进入城镇,再加强城镇的配套,剩下的东西,就会自然而然的得到。
进入农村的成本太高,且得不偿失,在没有破坏经济基础的情况下,想要改变农村几乎是不可能的。
帝国内部的复杂状况,让洛长青只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两个人,他的左边有一个白色的小人对他说,要多关注民生,循序渐进,右边有一个灰色的小人对他说,一切都是虚幻的,大刀阔斧,改革不流血是不可能的。
帝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割裂,掌握着帝国大部分数据的洛长青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割裂。
“我想拥有一颗清白的良心。”
洛长青这样说着,然后那个灰色的小人抬头大声嘲笑道:“真是奢侈的想法啊,你这样的顶级权贵,为帝制卖命的人,竟然想要有一颗清白的良心。”
那个白色的小人满脸悲戚的说道:“身处你这个位置,没有黑色的小人出现,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脚底踩着黑暗,你的身体依旧在光之中。”
整个帝国之中,大概都不会有人知道,洛长青想要的东西仅仅是问心无愧。
洛长青时常会羡慕他的先祖们,生在那个本就无能为力的时代,也就不会有这些顾虑,但凭本事,让天下尽量变得更好就是了,只要能让农民在冬天也吃上饭,能澄清吏治,那便是盛世了。
但他身处这个时代,却不是如此。
这世上一定有更好的方法,洛长青坚信着,他虽然一直看不起新学,但新学中的一些东西,他却做不到,这也是他在帝国内部留着新学一条生路的原因。
如果真的有一天,他走的这条路失败了,或许还能从新学的内部裂变中,走出一条新的路来。
“殿下。”
“殿下!”
仿佛有呼唤声传来,从素白空间的外围传进,洛长青从走神中缓缓醒来,然后便见到自己身前两三米已经站了几个人,正有些担心的望着自己。
“殿下,方才微臣等人唤您,您没出声,所以走近看看。”
洛长青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和身体,轻声道:“唉,年纪大了,精力终究是不济了。”
这略带萧瑟的语气,让殿中几人又是一阵心酸,“殿下。”
洛长青摆摆手,“诸位唤本王,可是有要事?”
“殿下,兵部呈上来了一份折子,是关于前线军事的。”
第1002章 未来
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
一片废墟的欧洲,面对宛若泰山般的大唐军队,以及压倒性的实力,他们没有战胜的机会。
整座欧洲的海岸线都已经被封锁,片帆不能出海,所有的港口都被大唐海军接管,这是一个注定的结局。
海洋之上,就是如此。
强则强,弱则亡,容不得半点侥幸。
在广袤的陆地上,则不如海上那么夸张,陆地上人的意志力作用,还是极强的。
但现在的大唐军队已经脱胎换骨,火力比十几年前增加了十倍不止,稳步推进,唯一的阻碍大概就是巷战。
与此同时,也是最关键的一件事。
欧洲诸国内部的抵抗并不是那么夸张,没有到寸土必争,寸土不让的地步。
民族主义才刚刚兴起,曾经生活在帝国统治下的几代人,都还没有死光。
双方虽然不是同种,但却是货真价值的同文,同信仰,而且在过去的一百多年帝国统治下,帝国并没有针对欧洲有什么特殊的剥削。
正相反,帝国的进入带来了技术和科举。
事实上,在罗马反抗的时候,所打的旗号也不是反抗帝国统治,而是反抗王权。
本土的王权。
现在帝国的军队回到了忠实的欧洲。
本来以为那些旧贵族国王都会回来,但事实证明,帝国并没有为那些旧贵族复辟的打算,而是准备在这里设置行省,将这个世上最后一片有王国、公国的土地,彻底改为行省制度。
不为旧贵族复辟自然是洛长青的主意,他的原话是,“那些废物一样的旧贵族,如果我们将复辟的国家重新交给他们,那王国中的百姓就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上,而那些旧贵族绝不可能是新学党人的对手,帝国将会陷入新的争执中,周而复始,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将所有王国都改为自治行省的机会。”
话虽然这么说,但洛长青还是非常顾及现实情况的,并没有彻底陷入理想化中。
最理想化的情况当然是直接让新的行省都成为像是中原行省一样的存在,但事实证明那是不可能的。
若不是有了无线电报这种工具,即便是设置行省,也是很难管理的。
他在欧洲广泛的设置自治行省,这就是本地人管理本地人,但总督必须是中央朝廷派过去的。
这么做,既符合当地的传统,也能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属于大家都向后退一步,达成的局面。
在这种策略下,大唐在欧洲的进展非常的顺利,在顺着洛长青的思路走。
世界在名义上,重新统一在一个旗帜下,避免了民族主义的继续、持续裂变,既而避免了世界的不断对立分裂。
从大唐军队前往欧洲开始,到这件事结束,这场战争一共用了四年,大唐军队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当消息传回大唐的时候,天子很是振奋、兴奋,他在天授殿中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通明的灯火在电流的滋滋声中,将整座皇宫照的宛如天宫一般,就连夜晚也仿佛消失了一般。
作为永和革新的最大功臣,天子频频向洛长青敬酒,其他大臣也频频敬酒,洛长青很少见的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
等到他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他的孙子听到声音,从外间走进来温声道:“祖父,陛下说您酒醉,今日不必点卯,在府中休息即可。”
说罢见到洛长青在揉着头,迟疑了一下后问道:“祖父,昨天您是不高兴吗?”
在常人看来,洛长青生平第一次喝的酩酊大醉,定然是帝国大喜之日,开怀兴奋至极。
但一直服侍洛长青的洛庆义却知道不是如此,纵然再大的喜事,也不会让他的祖父有这样的失态,如今更像是不高兴。
但帝国一统,天下一统,这又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洛长青看着自己的孙子,四十余岁,温文尔雅,是现在极少数留在自己身边的洛氏子。
洛长青将他留在身边,是希望他将来能够继承洛氏家主之位,洛庆义以及其余的洛氏子,也都知道这件事。
洛长青脸色一黯,轻声道:“阿义,你应该知道,我将你留在身边,是希望你能继承洛王之位,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问过你,可愿意吗?”
若在常人看来,堂堂洛王之位,能继承那是得天之幸,自然是千万个愿意。
但。
那自然是常人。
因为常人都要依赖家族而存在,但洛氏子不是如此,英雄豪杰自有过人之处,也都有大宏愿。
洛氏如今大部分人都专研于科学,仅仅百多年,就完成科技大爆炸,从电的发现到电气产品的投产,短短时日,就成了能应用的技术,脱不了洛氏的干系。
这种不依赖老祖宗去改造世界的快感,让人欲罢不能。
到了洛庆义这一代以及下一代的年轻人,对于洛王之位,大部分的洛氏嫡系都避之不及,相比于政治,他们更喜欢如今这种生活。
而且切实的改变着世界。
化肥、抗生素,每一样新发明的出现,都胜过一万個政治家对世界的贡献。
即便是投身政治,他们也在研究新的道路,一开始有人走上新学,但从洛长青大批新学之后,洛氏内部就开始寻找新的道路,新学已经是过去式。
洛庆义心中飞快的略过这些东西,沉声回洛长青道:“回祖父,没有什么愿不愿意,但凭祖父吩咐,诸位兄弟都是大才,与天下有大用,孙子无能,守住这份家族基业,无论如何不能再推脱。”
洛长青沉默了半晌,让洛庆义先出去了。
洛庆义告退,洛长青自己则静静地沉思着,不时闪过丝丝忧愁。
良久长出一声叹息。
如今天下表面看起来一片欣欣向荣,山河一统,大唐的国势走到了极巅峰。
但洛长青却不这样认为,为了山河一统,增强大唐的实力,他所做的事情,实际上就是增强新兴阶层的力量,改变大唐小农经济的基础。
只有让大唐同样变成一个工业国,才能战胜其他的工业国,从革新一开始,洛长青就清楚的知道这件事,但他别无选择,这件事他一直深深埋在心中,看出来的按住嘴,没看出来的就算了。
老话说,无知者无畏。
但这句话不准确,无知者无畏只在特定情况下生效,实际上无知者最敬畏。
君权天授是皇权存在的必要,让人相信天子生来就是统治世间的,这是一切法理的来源,没有了这个法理,一切就都不再是理所当然的。
无知者最相信这些东西,但在工业化社会中,这些东西是没有存在空间的,工业化首要做的就是扫盲,雇工是比农民更先进的阶层,工业化会破除妖怪的迷障,让鬼魂无可遁形,伪神降下神国。
当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帝制存在的基础就会消失,因为皇权本身就是和畏惧以及神圣所联系在一起的。
大唐的胜利或者灭亡,是偶然的,可以改变的,但古代专制主义帝制的消失则是必然的。
昨夜的庆功宴天子很高兴,但洛长青怎么和他说,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才完成了这件功绩。
他既挽救了大唐,也彻底将大唐推向了深渊。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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