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相比岸上的高智商犯罪,韩渝更关心江上的情况,笑看着他问:“江边有没有收获?”
“暂时没有。”徐浩然突然想起件事,说道:“三儿,我在江边走访时发现,这两个月锚泊在江上过夜的货船经常发生失窃,经济损失最大的被偷走了三万多块钱现金。”
光现金就被偷走三万多,并且只是一条船的,这不是一件小事。
韩渝下意识问:“船主报案了吗?”
“报案了,水上分局安排民警去船上看过,但到今天也没消息。”
“知不知道钱是怎么被偷走的?”
“船主说他们当时在锚地抛锚,离岸上有两百多米,那条船是夫妻船,船上没外人。当时在锚地过夜的船不多,又不是挨在一起抛锚的,很可能有人大半夜划着小船靠上去,悄悄爬上船行窃的。”
“经常发生,这个经常是多少起?”韩渝紧锁着眉头问。
徐浩然想了想,抬头道:“我知道的有七起,我上船走访,人家看到我的证件,就跟我反映这事,问我们支局管不管。”
韩渝追问道:“他们都报案了吗?”
“基本上都报了,有向水上分局报的,也有向长航分局报的。”
“你有没有问过水上分局和长航分局?”
“这种事让我怎么问,再说这种没什么头绪的盗窃案确实不太好破。”
“我打电话问问。”
……
光徐浩然知道的就有七起,那加上徐浩然不知道的会有多少起!
南通水域治安一直很好,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连环盗窃案。由此可见,南通冒出了一个专门针对锚泊船舶盗窃的贼,甚至可能是一个团伙。
当然,也可能是从外地流窜过来的。
韩渝可不想任由其在眼皮底下疯狂作案,当即拨通水上分局副局长赵红星的电话。
赵红星搞清楚来龙去脉,苦笑道:“咸鱼,你说的这些我知道,王局和马政委对这几起盗窃案很重视,我不但上船看过,甚至请刑警支队的技术民警去勘查过。”
“有没有线索?”
“上船盗窃的混蛋很狡猾,我们勘查了好几个现场,只发现一个模糊的脚印,连指纹都没收集到一个。”
赵红星深吸口气,接着道:“说出去你可能不相信,从现场勘查的结果上分析,应该是单人作案,并且很可能是一个人从岸上摸黑游到船边,顺着锚链爬上船,然后实施行窃的。”
韩渝大吃一惊:“赵局,你们接到报警的最后一起案件发生在什么时候?”
“四天前。”
“这么冷的天,下水游到船边?”
“我们刚开始以为不太可能,水那么冷,搞不好会冻死的。”
“那么你们是怎么得出贼是游到船边的?”
“长航分局半个月前接到一个船主报案,说大半夜起来解手,迷迷糊糊的钻出生活舱,发现有个人站在船舷边。他吓了一跳,那个人也吓了一跳,就这么跳进江里跑了。”
韩渝低声问:“后来呢?”
赵红星介绍道:“后来他喊人,他儿子和他雇的船员爬起来,用探照灯和手电找,发现他们的船附近江面上没铁划子,船艏甲板和左舷甲板湿漉漉的,锚链上也有水。”
“水鬼,水贼!”
“水性好,身体好,柳贵祥说我们遇上的是个江洋大盗!”
“柳贵祥给那个水贼还取了个绰号,这么说长航分局对这一系列盗窃案也很重视。”
“当然重视,光我们两家掌握的这几个月已经发生了十七起。”
韩渝想了想,追问道:“见过水贼的船员有没有看清水贼的长相?”
赵红星无奈地说:“他当时没睡醒,迷迷糊糊的,只看见了人,没看清五官,甚至都说不清身体体型。”
“你们两家有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采取了,用的老办法,组织力量去江上几个锚地蹲守,前前后后蹲守了五次,加起来蹲守了十几天。可江上那么多锚地,我们这点人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有没有问过对岸?”
“问过,对岸同行的辖区虽然也发生过盗窃案,但没发生过这样的。”
“这么说那个江洋大盗对我们这边很熟悉,应该是我们这边的人。”
“我和柳贵祥也是这么认为的,由于那混蛋太猖狂,连续作案,丝毫不把我们公安放在眼里,我们甚至请沿线几个区县公安局帮着排查过水性好、身体好,敢冬天下水,并且有前科的人员,结果没排查出可疑的。”
摸底排队这一招也用了,居然没排查出什么。
韩渝意识到这个案子很棘手,提议道:“赵局,我虽然调到了走私犯罪侦查局,但我依然是公安。那混蛋不只是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一样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要么我们明天碰个头,想想怎么抓这个水贼。”
“行,明天是来我们分局还是去柳贵祥那儿?”
“去你那儿吧,浩然说盗窃案大多发生在你们分局辖区,肯定要以你们为主。”
“好,我给柳贵祥打电话。”
……
韩渝刚挂断电话,徐浩然就忍不住问:“三儿,赵局和柳支都拿那个水贼没办法,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虽然没什么好办法,但我应该能帮上忙。”
“怎么帮?”
“从赵局刚才说的情况上看,水贼应该是本地人。”
“可赵局也说过,他们请几个区县公安局帮着排查过。”
“重点就在这儿。”
韩渝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解释道:“几个区县公安局警力都很紧张,人家一个比一个忙。如果是命案,人家肯定会帮着拉网式排查。但这不是命案,只是一系列盗窃案,人家的重视程度肯定不一样。”
徐浩然猛然反应过来:“人家帮着排查了,但排查的不是很仔细?”
“江上的治安跟岸上的治安是紧密相连的,想搞好江上的治安离不开岸上同行协助,想搞好岸上的治安一样需要我们这些水警配合。他们两家平时跟岸上同行打交道少,平时不烧香,有事找老张,人家怎么可能把他们的事当自个儿的事。”
“你出面就不一样了,人家会给你面子!”
“什么面不面子的,主要是我跟人家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相互之间比较熟,关系也比较好。”
沿江几个区县去年都有子弟兵跟韩渝一起去湖北抗洪抢险,有些子弟兵甚至是后来从启东“引进”的,几个区县的党政一把手都要感谢韩渝,能想象到几个区县公安局的领导一样要给韩渝面子。
并且正如韩渝所说,他跟几个区县公安局打了那么多年交道,就算不找几个区县的局长,找分管领导和江边几个派出所的所长都行。
徐浩然有一段时间没见着王局了,笑道:“三儿,明天没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去水上分局。”
“好的。”
韩渝点点头,接着分析道:“水性好的人不少,但寒冬腊月能下水的人可不多。天气这么冷,江上冰冷刺骨,正常人下水之后最多五分钟,就会被冻得浑身麻木。”
一直保持沉默的韩工抬头道:“那些冬天在河里摸鱼的不怕冷。”
“那些人也怕冷,他们是穿着‘水靠’下河的,不穿‘水靠’他们一样扛不住。”
“这么说有可能是会冬泳的人。”
韩渝笑道:“这样的人太少了,只要认真查,应该不难查也不难抓,关键是要有证据。”
第863章 江洋大盗(二)
上午九点,一辆黑色桑塔纳沿抗洪时修筑的便道,从沿江公路拐上长江大堤。
正值枯水期,大堤距江面很远。
大堤外侧的缓坡上长满杂草,杂草里有许多汛期带来的垃圾,往南是一大片芦苇,随风飘摇。再往南的江面上,锚泊了三条百十吨的内河货船,应该是等着划江去对岸的小码头装货的。
更远处的主副航道一如既往繁忙,一艘目测至少两万吨的货轮正溯流而上。
在江边工作,甚至要在江上执法,认船是一项不用刻意学都能很快掌握的基本技能。
虽然那艘货轮的前桅顶上悬挂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但徐浩然停好车仔细看了看,就知道那是一条巴拿马籍的外轮,并且有引航员在船上。因为其船艉悬挂了巴拿马旗,同时加挂了代表引航员在船上的“H”旗。
一起坐车过来的赵红星更关心天气。
他一下车就紧紧了皮大衣的毛领,搓着手笑道:“坐在车里没什么感觉,一下车才知道天有多冷。”
“赵局,今天冷吗?”长航分局刑侦支队副支队柳贵祥问道。
“天气预报说今天最低3度,这还不够冷?”赵红星回头看向刚钻出轿车的韩渝和边检站参谋长李军,带着几分自嘲地说:“我都四十好几了,不能跟你们这些小伙子比。你们血气方刚,不怕冷很正常。”
长江南通段这些年治安一直不错,可江上近期竟发生的连环盗窃案,不但打了水上分局和长航分局的脸,也打了南通出入境边防检查站的脸。
就在一个月前,一艘锚泊在检验锚地等候进港的外轮也发生了失窃,并且是在边检站按惯例安排官兵监护的情况下发生的,影响极为恶劣。
边检站联合水上分局登船调查过,可以排除“内鬼”作案。种种迹象表明,很可能是水上分局和长航分局正在查的“江洋大盗”干的。
正因为如此,李军一听说韩渝要牵头水上分局和长航分局联合侦办,就主动加入了这个非官方的“专案组”。
在水上分局的会议室里研究案卷,不如实地看看。
于是,有了今天的江边之行。
为避免打草惊蛇,五个人都没穿警服。
韩渝今天穿上了学姐当年帮着跟港监局要的引航夹克,遥望着江里迷人的沙洲、荡漾的碧波、倒影的蓝天和江滩上丰美的水草、翔集的水鸟,感叹道:“赵局,老柳,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年真变暖和了。”
赵红星楞了楞,说道:“今天是有点冷,但确实没以前冷。”
柳贵祥在长航分局干了十几年,对气候变化最有感触,指着江边的芦苇荡说:“我刚参加工作的那两年,一到冬天江边就上冻。这两年别说江边,就是内河也很少上冻,只有在偏僻的小沟小渠里才能偶尔看到结冰。”
以前冬天真冷。
一进入冬天就下雪,雪下最大时有膝盖深。
徐浩然直到今天都忘不掉小时候在雪地里艰难跋涉去上学的情景,在雪地里走刚开始很好玩,可到了学校进了教室,坐下来发现鞋里都湿了,上一会儿课脚又冷又疼,整个人仿佛在冰窖里。
他回想起小时候,再回头看看四周,笑道:“天气是越来越暖和了,你们看看,树叶没掉光,麦子和油菜都是绿的,以前可不是这样。”
“可能真跟科学家说的那样全球都变暖了,也可能是受厄尔尼诺现象影响。”
“咸鱼,你是说南极和北极的冰川会融化,海水会上涨,地球会完蛋,人类会灭绝?”李军掏出香烟笑问道。
好朋友的这句话看似开玩笑,但像这样的“末世论”现在真有市场。
世纪之交,各种歪理邪说相继冒出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相信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