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关处一刻不想在此久留,甚至有些后悔回来,忙不迭钻进商务车。
王副处长欲言又止,可他这个地方海事处的副处长只是个股级干部,在人家的地盘上根本没说话的资格,只能苦笑着跟着上车。
第768章 兴师问罪!
从“四方会谈”变成了“三方会谈”,李副局长意识到麻烦大了。
丁所长从见到烟酒的那一刻,心里就直打鼓,他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会有咸鱼这么不见人情的人。暗想我都已经赔礼道歉了,今天甚至登门赔罪,你还怎么搞有意思吗?
都说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多好,为什么非要跟我们过不去,这也太小心眼儿了吧!
“各位,我们正式开始吧。”
韩渝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回到会议室,一坐下就开门见山地说:“李局,丁所,实不相瞒,就算你们今天不来找我,过几天我也要去找你们。确切地说是去找你们的上级,找苏州市的陈副市长反映情况。”
笑容没了。
客套也没了。
一开口就兴师问罪!
李副局长定定心神,故作镇定地说:“韩书记,我们的工作确实存在不足之处,尤其在队伍管理方面不够严格。我回去之后就向我们局长汇报,我保证我们会加强海事执法队伍管理。”
“李局,我是启东市开发区的干部,我无权干涉你们局里的事,更没资格指责你们的干部管理是不是存在问题,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向你反映一些问题。”
“韩书记……”
“李局,能不能让我先说完?”
“韩书记,对不起,您说。”
“前段时间,我父亲的船在你们辖区被无端处罚,我承认我很气愤,但也只是气愤,毕竟那不是我的辖区,水上交通执法也不归我管。后来丁所长把罚款给退了,甚至跟我父亲赔礼道歉。”
韩渝深吸口气,接着道:“照理说,这算不上什么大事,过去的事就应该让它过去。但想到跑兴湖申线的不只是我家的船,还有很多来自其它省市的船,我就请陶局、沈局和蒋经理帮着打听了下。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兴湖申线无江段短短45公里,就设了3个检查收费站,相距最近的两个检查站不到10公里,并且其中有一个是未经省交通厅批准的,是私设的、非法的检查站!”
李副局长愣住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丁所长吓得魂不守舍,暗想姓韩的具有党、政、军、警四重身份,自己今天是不是自投罗网了,他会不会扣下自己不让走。
“刚才,我代表的是我父亲,代表启东货306向你反映问题。接下来,请启东航运公司的蒋经理,代表启东航运公司向你反映问题。”
“……”
“蒋经理,你平时想见李局都见不着,今天正好是个告御状的机会,大胆的说!”
“好的,谢谢。”
蒋经理等的就是这一刻,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叠材料和票据,清清嗓子,抑扬顿挫地说:“尊敬的李局长,我是启东航运公司经理蒋四方,我们航运公司是启东市的国营企业,我公司的船员队伍都是经严格培训、通过海事部门组织的考试之后上岗的。
虽然挂靠在我公司的个体运输船确实存在超载等违章现象,但我公司的船队绝不会超载,可自1997年10月开始,我公司船队每次航经贵局管辖航道,都会遭到贵局地方海事执法人员罚款。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无江地方海事居然将‘超载罚款’制度化、常规化,航运企业和个体运输户在上一季度最后一个月的25日前后,就要买完下一季度的‘超载费’,碰上修船、春节停航也要照交不误,不然就会被扣船扣证。”
李副局长听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看向丁所长。
丁所长听得心惊胆战,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启东交通局的陶局长没想到无江同行这么黑,不动声色问:“蒋经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向李局反映的这些问题有依据吗?”
“有,我公司有一条两百吨的机驳船,从98年10月12日开始跑兴湖申线,到99年1月4日一共跑了4个航次,现在芦墟站的罚款已经交到一季度了。”
蒋经理翻找出一叠罚款收据,轻轻放到李副局长面前,丝毫不给面子地说:“无江地方海事比耗子还精,为掩人耳目,罚单写的都是某一个航次,但检查站看见罚款单心里就有数,一个季度内一律放行。”
“李局,你们的经济建设搞那么好,一直是我们学习的对象。预收超载罚款,这跟税务局提前收税差不多,这让我们怎么学?
“是啊李局,超载船该处罚就处罚,没超载的船也罚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两位交通局长一唱一和,李副局长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蒋经理从未如此痛快过,又从包里取出一大叠“处罚决定书”和一堆证书,举在手里咬牙切齿地说:“这些‘处罚决定书可以说漏洞百出,1998年3月27日,我公司的8条船一天交了半年的超载费共计19200元。
这一张行政处罚决定书记载的‘违法事实’是在无江市平望、八都海事所附近被查超载,但我公司船队的‘船舶航运签证簿’和港口装卸货单上的记录证明:当天,有3条船在上海浦东卸货,一条船在上海松江,另外4条船在湖州码头装货,根本不在无江境内!”
韩渝接过话茬,冷冷地说:“李局,如果你需要,我回头请蒋经理把这些材料复印一份给你带回去。”
“谢谢韩书记。”
“蒋经理,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有,罚单都是无江海事自己先做好的,我们的船员说只去一个人送钱。有时甚至连罚单上的船主签名,都是无江海事让人代签的。”
“好,沈局,你们长州那边呢?”
“李局,韩书记,我让人简单统计了下,我们长州两年之前至少有一百多条个体船跑兴湖申线,由于之前的吴江地方港监和现在的无江地方海事罚的太狠,现在只有六条船在跑。”
沈局长看看笔记本,接着道:“我让我们长州地方海事处的同志联系过船主,船主们反映了一大堆问题,他们把这两年在无江收到的罚单都送到我们局里了,加起来能装一编织袋!
他们遇到问题跟启东航运公司遇到的问题差不多,不管有没有超载都要交超载罚款,甚至要通过黄牛找人送礼。船民跑船容易吗?
他们四海为家,一年才能赚几个钱,可每条船一年要交给无江地方海事的罚款就上万,想想就让人痛心!”
都说打人不打脸,这是被啪啪啪扇耳光!
李副局长老脸通红,犹豫了一下说:“各位领导,我们的工作确实没做好,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有主观因素也有客观因素。”
“什么客观因素?”韩渝低声问。
“我们无江地方海事处辖区内的兴湖申线、京杭运河和苏申外港线的船舶流量,这几年每年都超过100万艘,货运量近两亿吨。与如此繁重的水上管理职能相对应的是地方海事机构人力、财力捉襟见肘。”
李副局长深吸口气,苦着脸道:“我们地方海事处的人员编制从1987年到现在都没变过,所以只能大量雇用协管人员,由于协管人员素质较差,在执法过程中往往会把罚款权限用足、用过。”
韩渝追问道:“只是把罚款权限用足、用过?”
“嗯,我回去之后就整改,保证尽快给各位领导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局,我认为你们不只是把罚款权限用足、用过那么简单。”
韩渝翻开笔记本看了看,板着脸道:“我刚才说打算去苏州向陈副市长反映问题,真不是吓唬你们。为此,我做过一番功课。
我请陶局和启东地方海事处的同志统计过,刚刚过去的两年,光启东的航运企业和个体运输户,就被你们罚走了不下三百万元!
在去首都参加全军抗洪表彰大会的时候,我正好认识了好几位驻地在湖州的部队首长,我委托人家帮着进行了一下调查。
我那位首长朋友对航运不是很懂,就去找湖州的市领导,湖州分管交通的市领导提到你们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人家把湖州一家海事事务所的负责人介绍给了他。
那家海事事务所经过调查掌握了很详细的数据,人家说你们无江海事处和苏州城区海事处辖区是船舶进入黄浦江、苏州河的必经之地,刚刚过去的一年,仅从湖州地区的运输船受罚的情况看,每年至少被你们罚走两亿元。”
“两亿!”陶局长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都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沈局长一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紧盯着李副局长,想知道李副局长怎么说。
李副局长能怎么说,他暗暗叫苦,后悔不该来的。
韩渝很清楚这不是一个交通局副局长能作主的事,转身看了看学姐,接着道:“兴湖申线虽然被誉为中国的小莱茵河,但论每天航经的船舶数量和每年的货运量,跟长江南通段还是远远无法比的。
我爱人曾做过好几年启东港监处长,现在是南通海事局安检科长,对长江南通段的水上交通管理尤其对违章船舶的处罚情况最了解。并且我爱人这些年来一直以处罚严而著称,甚至被人家取了个‘罚款小能手’的响亮绰号。
可事实别说我爱人这个曾经的‘罚款小能手’没法儿跟你们比,她曾领导的两个港巡大队,一年的罚款加起来也没你们的零头多,甚至连整个南通海事局每年的罚款都没你们多。
李局,我虽然在水上工作了十来年,可我就是想不明白,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超载、违章的船都跑你们那儿去了,还是船舶航行到你们那儿就喜欢超载、违章?”
第769章 最后通牒!
之前罚的是有点狠,这是激起公愤了……
李副局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很想打电话向局长汇报,又不敢掏手机。
马上要过年了,好几个新同事的亲属来了,作为单位领导要请人家吃顿饭,明天一早还要陪人家去逛逛南通第一届房产交易会,帮新同事们尽快在南通安家。
韩渝没那么多时间也没必要跟他们费口舌,敲敲桌子,直言不讳地说:“李局,我不为难你,但请你帮我向你们的领导捎句话。”
李副局长连忙道:“您说。”
“于公,我现在依然是南通市公安局水上分局的党委委员,我有义务有责任,维护我们南通船民的利益!于私,我是船民的儿子,我是在船上出生、船上长大的,中专毕业之后也一直在水上工作,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船民有多么不容易。”
韩渝深吸口气,掷地有声:“现在,我以南通市公安局水上分局和启东市开发区管委会党委委员的名义,正式对贵局地方海事处乱罚款的行为提出抗议!
接下来我们水上分局会联合南通各区县交通局地方海事处,对全南通各区县的船民被贵局地方海事处罚款的情况进行统计,确实存在超载行为的该罚多少我们认,不存在超载行为却被罚的那一部分我们不认。
到时候我们会把统计结果和相关的处罚决定书和罚款收据等材料交给你们,希望你们能在二月底前把乱罚的部分退还给我们的船民。
考虑到船民没什么多少时间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我们会组织船民委托一家船务公司专门办理这件事。”
罚款都要先上交县财政,县财政留下了百分之三十,县里愿不愿意退?
返还到局里的部分已经花掉了,去哪儿筹钱退给你们?
李副局长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韩渝接着道:“我既是南通人,也是南通的干部,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也轮不着我管,我只管南通的事。
在希望你们能够退还不该罚的罚款的同时,也希望你们今后能够秉公执法,不要再无端处罚我南通的船只。
如果再有类似情况发生,我会向上级申请组织警力给我们南通的船只护航。我相信上级会同意的,因为类似的行动我们之前搞过,并且搞的很成功。
当年我们水上分局联合启东公安局给南通船只护航,去大运河抓了三百多个水匪船霸,从杨州一路抓到徐洲,来不及移交给当时的运河公安局只能先关在船舱里,返程时再移交,公安厅和交通厅还表彰过我们。”
不愧是“南通水师提督”,真够霸气的!
陶局憋着笑,提醒道:“韩书记,地方海事执法人员不是水匪船霸。”
“没执法资格的算什么执法人员?动不动乱罚款,船民不配合就扣船扣证甚至拆卸方向盘乃至拆卸主机,这跟水匪船霸有什么两样?”
韩渝一连反问了两句,拍着桌子说:“我维护我南通航运企业和南通船民的利益,我秉公执法,我怕什么?我把话撂这儿,真要是再出现无端处罚我南通船民的情况,我立即组织力量去抓,到时候让苏州公安局来领人!
上级真要是认为我韩渝做错了,可以处分我,甚至可以撤销掉我的全国公安系统二级英模!
我还有个全国抗洪模范呢,还有两个一等功,犯一次错误撤销掉一个,这够我犯好几次错误。”
这个狠!
上级怎么可能撤销掉你的荣誉称号,再说公安系统也无权撤销总政和广州军区给你记的一等功。
陶局乐了,故作严肃地劝道:“韩书记,别激动,我相信无江交通局肯定会给个说法,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那么僵。”
“正是因为一家人,我才坐在这儿跟李局说这些的。也正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我才没请媒体曝光。南通人民广播电台的王祥广主任是我叔,他是看着我和柠柠长大的,之前不止一次帮我们曝光过一些不法行为,我要是告诉他这些,他肯定感兴趣。”
韩渝喝了一小口水,接着道:“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采取武装护航的下下策。在此之前,我会以一个党员的身份向苏州市领导、省交通厅乃至交通部领导反映情况!
我现在虽然是海军防救船大队的大队长,但在此之前是启东预备役营的营长,启东预备役营既是启东的预备役营,一样是交通部的预备役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