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黄远常堪称“日理万机”,要做的事情太多,不敢在此久留,说走就坐老葛安排的车走了。
韩渝一样顾不上再看工程进度,接过老葛递上来的手机,一边往营区走,一边问:“葛局,上午有没有人打电话?”
“有,不过都是老家的。”
“柠柠给我打电话了?”
“不只是柠柠,还有南通边检站的方站长、水上分局的王文宏和南通开发区管委会主任罗红新的儿子罗文江。明远他们昨天不是送几位首长去慰问受灾群众么,没想到他们跟几位首长一起上了中央台新闻,老家现在很热闹……”
老葛简单说了下老家的情况,随即说起正事。
“彭团说我们虽然是支临时组建的突击队,但我们已经干出了成绩,接下来肯定是要评功评奖的。他按上级要求,给我们派了个政工干事。姓何,今年二十九岁,很年轻,看着为人还不错。”
“他负责整理汇报我们的成绩?”
“嗯,也要协助我负责宣传。”
“他人呢?”
“在下面帮着灌沙袋,可能是不好意思闲着。”
手下有参谋有干事,老葛觉得自己像个“无冕团领导”,想想又说道:“早上安公县的袁书记来过,给我们送了点慰问品,还给了两千块钱慰问金。我们自己有后勤保障,不是很需要慰问品和两千块钱,不收下人家又不高兴。”
韩渝轻叹道:“人家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候,杨柳村附近没受灾,等回头去受灾的地方执行抢险任务,把慰问品和慰问金分给受灾的群众。”
“慰问品可以分,慰问金怎么分?我已经安排好了,让张二小采购时再买点慰问物品,到时候一起分。”
“行。”
正说着,带队协助地方政府地毯式排查有没有群众没撤离,后来又协助地方政府在撤离区域内巡逻的李守松带着两个连的官兵回来了。
一回来就忙着交还手机、对讲机和救生衣。
可以理解,手机和对讲机都很贵重,如果搞丢或搞坏他们赔不起。
韩渝让他们先去吃饭,吃完饭找后勤保障人员领洗漱用品,趁现在大家伙都在干活,赶紧去水车那边冲个澡,然后抓紧时间休息。
李守松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韩书记,我们不是很困,你给我们安排任务吧。不然团长知道我们闲着,很难说会不会把我们调走。”
“你们又不是铁打的,休息不好怎么执行任务?”
“我们是累是困,但有更多兄弟比我们更累更困。回来的这一路上,我们遇到好几支部队,最惨的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上饭。”
他们不想被调走,所以必须要干活。
韩渝反应过来,苦笑道:“行,你们先吃饭,等吃完了再去灌装沙袋,砌沙袋墙。”
“是!”
132团2营的主力回来了。
韩渝趁两个连的官兵吃饭的空档,让“郝哥哥”过去招聘急需紧缺的人才。
事实证明,这个营还真是人才济济,又招了十三个。
冬冬已经不需要再亲自缝口了,被委以重任,成了灌装、打包沙袋“车间”的负责人。
“打包时要注意安全,不能站那儿,要站在这边。不然铁皮带一旦绷断,断的那头会抽到你,破相都是轻的,搞不好会死人的!”
“好的,我注意。”
“打包机每隔一个小时要清理,用这个,一捏就可以吹气,吹不掉的土用小刷子刷。”
“行,知道了。”
“你怎么不戴手套,没给你发吗?”
“发了。”
“发了怎么不戴?”
“麻烦。”
“你这么干手上会磨出泡的,赶紧戴上。”
“是!”
三十几个战士,包括几个班长、副班长,现在全要听冬冬的,冬冬极具成就感。
相处了大半天,个个都知道韩营长是他舅舅,连团长都很尊重的葛局长是他爷爷,梁军医也是他舅舅,连开大挖掘机的那个预备役中尉都是他舅舅……
昨天夜里,军首长过来宣布上级命令,走之前还拍着他肩膀说好样的。
总之,冬冬在132团这边跟在启东预备役营一样都可以横着走。
一个战士把缝好口的沙袋垒好,谄笑着问:“冬冬,你看我堆沙袋多快,帮我跟你舅舅说说,让我留在你们这儿出公差。”
“你不就是在出公差吗?”
“我是说五天之后。”
“你想得美,好好干活!”副班长一脚把他踹老远,回头笑道:“冬冬,别搭理他。”
副班长是上海人!
对启东人而言南通人不是老乡,上海人才是。
冬冬很喜欢跟老乡打交道,好奇地问:“站岗不站二五岗,当官不当副班长。王哥,你怎么想起做班副的?”
王鹏愣了愣,惊问道:“你连这都知道!”
冬冬得意地说:“班副班副,菜地内务!我虽然没当过兵,但我爸当过兵,在部队干了好多年,我当然知道。”
在基层连队,做副班长很尴尬,相当尴尬,非常尴尬!
比如有些活儿不能让班长干,一样不好让新兵干,只能副班长自个儿干,其中的辛酸只有做过副班长的人才知道,并且做副班长还没班长费。
见一帮操蛋手下全在偷笑,王鹏被搞得很尴尬,赶紧换了个话题:“冬冬,你下半年上高中?”
“嗯。”
“哪个高中?”
“洋泾中学。”
“洋泾中学在浦东,你怎么跑浦东去上高中?”王鹏不想那帮操蛋兵影响自己跟老乡聊天,改说上海话。
上海话跟启东话差不多,只是口音有点差异。
冬冬就算没去上海上初三,一样能听懂,沟通完全没有障碍,用老家话解释道:“我家的房子就买在浦东,王哥,洋泾中学不好吗?”
“挺好的,等我退伍了,去浦东找你玩。”
“好啊,王哥,你什么时候退伍?”
“快了,今年退伍,等抗完洪回部队就可以收拾东西。”
……
又开始说鸟语,一句都听不懂。
一起灌装打包沙袋的战士们,一起鄙视起副班长,但在鄙视的同时又很羡慕。
副班长是上海人,上海人本来就有钱,来当兵地方政府还给钱。他在这儿当一年兵,地方政府给他一万多,比连长、营长的工资都高!
胎投的好,命好……
就在众人无比羡慕副班长和冬冬的时候,李守松带着吃饱喝足的大部队来了。
活儿怎么干,让熟悉情况的吴连长安排。
他找到正在干活的戴参谋和今天刚来的何干事,调侃道:“老何,你怎么也在这儿。你这么一来,瞎参谋、烂干事就凑齐了!”
“你都能来,我们怎么就不能来?”
何干事放下铁锹,走上去一边摸他的口袋,一边笑道:“我不但能来,而且来了不会走。我跟老戴一样,要等到抗完洪,等到应急抢险突击队解散再归队。”
“别摸了,没弹药!”
“我问过吴晓松,他说你出发时带了一整条。”
“早抽完了。”
“回来的路上你怎么不再买几盒?”
李守松回头看看身后,捏着手指苦笑道:“回来的路上,商店倒是看见几个,可没米,你让我拿什么买!”
何干事低声问:“上上个月的工资花完了?”
“早花完了,还能等到今天。”
“没精神食粮,让我们怎么战斗。”
“这话我可以说,你这个烂干事不可以。”
戴参谋知道他俩烟瘾大,不禁笑道:“我身上还有点钱,我去帮你们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跟人家匀两盒。”
“谢了。”
“等着。”
戴参谋放下铁锨,走过去爬上大堤,直奔后勤组帐篷。
李守松和何干事翘首以盼,等了不大会儿,戴参谋回来了,把他俩拉到一边,随即从迷彩服里掏出一整条中华。
李守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苦着脸道:“老戴,这烟太好,我们抽不起!”
“放心抽,不要钱。”
“不要钱?”
李守松一脸不可思议。
何干事一样将信将疑。
戴参谋指指后勤组帐篷,解释道:“‘驻港部队’有好几个老班长都是身家上千万的老总,我们抽不起的烟,对人家来说就是口粮!人家只有中华,没别的。我本来想跟人家买一盒的,人家不要钱,怎么说都不要。直接给了我一条,让我们先抽着。”
“这怎么好意思呢。”
“好几百块钱呢,我一样不好意思,结果人家硬塞进我迷彩服里,说不收下他不高兴。”
“硬塞也不能收。”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后来葛局进去了,葛局让我代表你们几个收下。”
“葛局说可以收我们就可以抽。”
李守松乐的心花怒放,当即让几个抽烟的连长过来,一个人发一盒,剩下的他们三个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