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电话很快就通了,只听见廖局在电话那头问:“咸鱼,001被水文局征用这么大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廖局,怎么了?”
“水文局需要001协助,我们防指更需要。洪峰都已经到武汉了,用不了几天就会到我们南通。没有001上的水下测绘设备,你让我怎么给最危险的几个江心洲的洲堤照X光!”
南通距武汉一千公里。
长江南通段的江面也比武汉那边宽。
等洪峰到了南通,既不能再称之为洪,更看不见峰,只会让长江南通段的潮位比平时高那么一点点,流速比平时急一点。
韩渝并不担心即将到来的洪峰会对南通造成多大损失,但能理解廖局的心情,毕竟廖局是南通市防汛抗旱指挥部办公室主任,是南通防汛的实际负责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真要是出了事,他和分管防汛的丁副市长一样会被追究责任。
韩渝转身看了看张兰,举着电话说:“廖局,我一样不想把001借给长江口水文局,001可以说是我的命根子,只要见不着001我心里就不踏实。”
“既然不想借你为什么要借,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
“怪我?”
“上次你把001借去给全线江堤照X光,结果把001上的水下测绘设备搞坏了。水下测绘设备的电脑修不好只能换,水下测绘的软件也一样。”
廖局想起来有这事,问道:“修不好?”
韩渝笑道:“修不好。”
“既然照不了X光,水文局把001借去做什么?”
“刚才不是说了么,修不好只能换。换一下要十几万,你们防指又不出钱,我只能请人家出这个钱。人家出了钱,跟我借用一个月,你说我能不借吗?”
廖局反应过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嘀咕道:“他们花了钱是可以借用,但他们借用已经超过一个月了。我了解过,你是五月底把001借给他们的。”
韩渝解释道:“001本来会按之前的约定回来的,结果上游出现了洪峰,又被长江防指和长江委给征用了,借用期延长一个月。”
“咸鱼,你是我们南通的干部,001是我们南通的船!”
“要不我等会儿打电话问问,001能不能早点回来。”
“赶紧问,能早点回来就早点回来。”
“是!”
“还有件事,丁市长让你明天上午十点前来防指报到。”
“丁市长让我去防指做什么?”
“咸鱼,你不能光顾着搞你那个预备役营。丁市长知道你是去年的军地防汛抢险技能培训班的总教官,洪峰快来了,接受过防汛抢险技能培训的救援队员要做好准备,丁市长让你担任防汛抢险救援队长。”
“廖局,我做不了这个救援队长。包括我在内,一共有十几个参加过培训的队员被征召服预备役,我们这十几个人不能身兼两职。”
“什么预备役,我们南通不需要预备役!你不许再找借口,这是市防指的命令。我等会儿把通知发到启东防指,你不来也要来!”
“主要准备去哪儿执行救援任务?”
“几个江心洲,除了那几个江心洲还能去哪儿。”
“明白,明天我准时报到。”
“这就对了么,差点忘了,人要到位,救援所需的船艇一样要到位。”
“我又不是领导,有些船艇能不能去,我说了不算。”
“你先列个清单,我以防指名义下命令。”
天大地大,现在防指最大。
别看廖局只是副处级的水利局副局长兼防汛指挥部办公室主任,但他现在真能调动全南通范围内的党政干部和各单位的装备。
想到那几个江心洲确实是南通防汛唯一的短板,韩渝一口答应道:“是,我这就列清单。”
第588章 有股份就能调!
001跟着洪峰回到武汉,刚完成补给又有了一个新任务。
水利部有两位专家了解完武汉的防汛抢险工作,要去实地了解长江荆江段的情况,由于连日降雨,江堤路面松软泥泞,车很难开过去,只能乘船过去。
昨天夜里,荆江段有一条连通长江的支流,其河堤又出现了多处渗水的管涌险情。
这就跟打仗似的,洪水攻不破长江干堤,便“绕道迂回”攻击长江支流的河堤。
如果河堤被其攻破,不知道会有多少群众流离失所,干堤守得再好也没用。水利厅的领导接到汇报,要带领水利专家前去指导抢险,一样需要乘船。
席工作为长江委的水利专家,既要向水利部的专家汇报情况,一样要指导地方防汛部门抢险。
三路人马就这么汇聚在一起,共乘001溯流而上。
换作平时,水利部的专家和湖北水利厅的领导肯定会很好奇南通的公安执法船艇怎么会来湖北。
但现在不是平时,水利厅领导有两部手机,振铃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一上船就忙着接听,几乎全是与险情相关的求援电话,有要抢险物资的,有要抢险所需机械工程设备的,有的甚至请求派解放军去支援。
水利部的专家也是一会儿一个电话。
席工和徐工不想影响他们的工作,见雨停了,干脆走到后甲板,在朱宝根常坐的长凳上坐下,靠在舱壁上闭目养神。
“土地公”小陈负责夜里值班,这会儿又睡不着,跟往常一样蹲在船尾甲板上玩望远镜。
离那条支流已经很近了,只见通往支流的江面如同大海般一望无际,水天相连。
江水在风的作用下宛如被激怒的野兽,欲把江堤撕开缺口。江堤在洪浪的冲击下颤动着、挺立着、抗争着。
通过望远镜能清楚地看到守堤抢险的人们,不停地把装有泥土的编织袋,混合着泥水和汗水往江堤上垒。
能想象到那些土是从江堤内侧取的,他们要沿着陡峻的堤坡先背上江堤,然后才能在堤顶筑起一眼望不到头的白色新堤。
真辛苦,太不容易了。
小陈在随席工来湖北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放下望远镜看看来时的方向,不解地问:“席工,我们从武汉过来的这一路上看到的江堤,怎么越往西越不如武汉那边坚固?”
“武汉是大城市,人口多,大中型企业多,江堤自然要建好点。”
席工揉了揉双眼,戴上眼镜,接着道:“荆江大堤是长江最为重要的堤防,是国家级的,被列入进国家项目,有国家划拨资金用于整修。堤身厚实,堤顶宽阔,堤坡整齐,防洪物料充盈。鸿湖段和简利段的大堤是省级堤防,投资不足,也就没荆江大堤修的结实。”
“可它们都属于长江干堤。”
“虽然都属长江干堤,但级别不同,待遇也就不同,其整修的结果自然不同。”席工顿了顿,轻叹道:“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钱啊。”
小陈忍不住问:“我们南通的江堤也分国家级和省级吗?”
席工摇摇头:“不分。”
“为什么?”
“你们南通属于沿海经济发达地区,国家在南通乃至全江苏省的长江干堤上投入很少,都是你们省里、市里和县里投资整修的。”
“席工,你是说国家给我们江苏省修堤的钱,没有给湖北修堤的钱多?”
“没有。”
“凭什么?”
不等席工开口,徐工就拍拍小陈的肩膀:“你们经济发达,你们有钱!再说你们那边的长江什么样子,这边的长江又是什么样?用你们老家的说是七拐八拐,拐弯处多,险工险段也就多,国家在这方面的投入自然要多点。”
席工则低声道:“虽然国家在整修长江中上游的干堤上投入了,但投入的那点钱依然杯水车薪。”
徐工见小陈竟有些不服气,禁不住笑道:“事实上国家投在这儿的钱也是从你们沿海地区来的。”
“可我们没钱,我一个月工资只有三百二!”
“你一个月拿三百二,不等于别人也拿三百二,你们那儿有钱人多着呢。再说三百二已经不少了,这边很多乡镇干部的工资都没你高。”
“真的假的,干部工资怎么可能没我高?”
“骗你做什么,并且不是每个月都能拿到的,不信等会儿你可以问问岸上的干部。”
……
001很快就进入了支流,安全抵达发生险情的河边。
县乡两级领导等候已久,帮着搭跳板接水利部专家、水利厅领导上岸。
范队长和朱宝根则在姚立荣指挥下,利用001上的水下测绘设备,协助徐工勘查河堤水下部分,看能否找到导致管涌险情的漏洞。
小陈和柳威在船上呆了太久,跟着一起上了岸,想接接地气。
没想到上岸一看,堤上堤下全是人。
他们大多是附近群众,并且大多是中老年人。
他们头顶草帽,臂套袖标,手持木棍,在上到堤顶、下到离堤脚四五百米的田地里,一排排,一行行,认真仔细地寻查堤防后面的每一片草坡、树林、稻田和房屋。
白天太阳炙烤,夜晚蚊虫叮咬,有时大雨滂沱,有时饥渴难耐。可身后就是他们的家园,就算病了晕倒依然要爬起来坚持。
管涌处距河堤约两百米,十几个涌水点已被干部群众用沙袋围成篮球场大的一片。
沙袋两米多高、一米多宽,围成了一个圆形的大水池。
近百个青壮劳力正在干部的组织下,或忙着铺设土工布,或运送砂砾石。沙泥颗粒被滞留在砂砾石及渗漏通道之间,渗漏的水正渐渐地由浑变清。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小陈和柳威虽然不是水利专家,文化程度也不高,但参加过营里组织的防汛技能培训,看到此情此景,顿时胆战心惊。
因为几台水泵架在那儿突突突的抽,可“水池”里的水像是抽不完。
这意味着渗漏的水量很大,堤防内外已形成水位的平衡。如果不能及时在堤防外侧找到漏点,及时采取封堵措施,像这样的管涌将难以止住,会继续扩大直至大堤溃决!
一个县领导担心水利部的专家听不懂本地话,用带着浓浓口音的本地普通话,焦急地说:“这里的管涌处理困难,不在于它一点多发、范围大,更主要是迎水堤坡陡峻,堤前水深流急,不管我们投抛多少石料也难以堆积……”
大堤外虽然是支流,但水流确实很急。
001是用拖轮改装的,马力大,堪称“小钢炮”,在航行和靠泊时受水流影响都那么大。如果换作百十吨的货船,想逆流而上会很吃力,想在水上保持静止状态让人家投石堵漏更难。
二人正暗暗替住在大堤后面的成千上万百姓担心,就听到县领导在前面跟水利厅领导诉苦。
他们现在什么都缺,简直要什么没什么,连灌土的编织袋都是群众自发从家里拿来的。
见他们几乎没人穿救生衣,小陈忍不住拉着一个干部模样的人问:“大哥,你们没防汛物资储备库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