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秦副市长把洗好的菜放在水池上晾,接着道:“洲堤上24小时有人巡查,每个江心洲都有一个副县级干部坐镇。汽车下水、轮船上岸,油罐吹到马路上,门口的水淹到胸口……这些情况今年乃至今后应该不会再发生。”
“你们这么有信心?”
“当然了,要是连这点信心都没有,那么多钱岂不是白花了。不过我们也有应急预案,也做了最坏打算。如果洲堤守不住,会组织力量及时转移江心洲上的群众,不会像去年那样让咸鱼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搜救。”
“你们这么有信心,你们准备的这么充分,那咸鱼的两个预备役营不就没用武之地了吗?”
“没用武之地是好事,如果需要他们上,就意味着发生了重大险情。”秦副市长笑了笑,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说:“真要是发生那样的情况,我倒没什么,毕竟我是分管工业的,但老丁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丁副市长是分管水利和农业的,也是南通的防汛总指挥。
真要是发生重大险情,如果没能及时控制住,导致大堤决口,丁副市长肯定要被追究责任。
朱大姐很庆幸爱人不分管防汛,想想又笑问道:“咸鱼费尽心思帮你组建了两个防汛抢险的预备役营,结果却没机会上战场,他会不会很失落?”
“他又不是现役军官,不需要靠抢险救灾证明自己。而且他现在比我都忙,你不是说他刚协助港监救援了两条货轮么,他有的是事干,怎么可能失落。”
“营里的官兵呢。”
“我估计也差不多,毕竟人家各有各的事。之前之所以‘踊跃参军’,有的是看咸鱼面子,有的是想穿军装重温当兵时的感觉。至于那些没当过兵的,比如米厂的那个小老板,只是想弄身军装穿穿。”
秦副市长笑了笑,接着道:“那些现役军官,包括夏团长和焦政委在内,可能会很失落。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想干出点成绩太难,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他们当然想上抗洪抢险前线。”
“我们南通的长江干堤能抵御住大水,兄弟地市呢?”
“对岸在水利上的投入比我们多,江堤修的比我们好,苏州几个沿江区县应该能经受住考验。至于上游,据说婧江光市一级就投资了一亿三千万,利用省财政贴息的贷款还不算。
南京是省会,省会投入更大。城市防洪墙每公里耗资三百多万,我们南通修建了十几公里,花了近四千万,陆书记和王市长别提多心疼。但跟南京相比算得上什么,人家一口气修建了一百多公里!”
秦副市长顿了顿,补充道:“沿江几个市,可能就杨州的长江堤防薄弱点。不过也是有原因的,一是经济发展相对滞后,没对岸几个地市那样的财力。二来他们的岸线长,只能重点防御。”
杨州比南通大,区县比南通多,长江岸线也比较长,真像南京、婧江和南通这么搞,确实搞不起。
朱大姐系上围裙,笑问道:“这么说咸鱼还是有机会带队出战的?”
“没机会。”
“为什么没机会,他们不是机动突击营么,而且他们的机动突击营是依托沿江这么多单位组建的,全机械化,不是人力防汛抢险,放眼全省可能都找不到比他们更专业的抢险队伍。”
“真要是发生大险情,人家也只会请求驻军支援,不会找预备役部队。”
“为什么不找?”
“预备役部队没经费,自然不会有后勤保障。如果发生大险情,不管哪儿都会乱成一锅粥。转移群众,调配抢险物资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给预备役部队提供后勤保障。”
看着爱人那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秦副市长耐心地解释道:“就近动员党员干部和基干民兵多好啊,可以由出兵的乡镇乃至村组提供后勤保障。请驻军支援更简单,现役部队不但有军费也有完善的后勤保障,根本不用地方政府操心。”
“如果调预备役部队去,就要负责预备役官兵的吃喝拉撒?”
“不提供后勤保障肯定不行,甚至会被预备役官兵骂。想提供后勤保障又有心无力,所以能不调用就不调用。再说很多地方的预备役跟民兵其实是同班人马,调用预备役跟调用民兵其实是一回事。”
“这么说就算调用预备役部队,也只会调用本地的。”
“差不多。”
“那你让咸鱼折腾个什么劲儿?我还真当回事给你们做托儿,帮咸鱼到处拉赞助,你这不是逗我们玩吗?”
秦副市长很想说当时组建是上级要求的,但想想还是没说出来,而是装出一副很认真很严肃地样子说:“咸鱼不是瞎折腾,他组建的那两个营很重要。”
朱大姐嘀咕道:“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还重要……”
秦副市长脸色一正:“你懂什么呀,用咸鱼的话说,他那两个营是我们南通的防汛抢险预备队。有他那两个营在,我睡觉都能睡的很踏实。事实上不只是我,陆书记和王市长也一样。”
“陆书记和王市长知道咸鱼那两个营的情况?”
“当然知道,我汇报的。陆书记和王市长很高兴,王市长加了一个‘总’字,说咸鱼的那两个营是我们南通防汛抢险的总预备队!陆书记对咸鱼印象深刻,很器重咸鱼,想想也加了两个字。”
朱大姐笑问道:“陆书记加了两个什么字。”
秦副市长哈哈笑道:“加上了战略两个字,说那两个营是我们南通防汛抢险的战略总预备队!”
“战略总预备队,听着是挺霸气的,可总预备着有什么意思?”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两个营既是战略总预备队,更是预备役部队。施工机械是启东路桥公司的,运输车辆尤其拖拉机都是个体运输户的,水上运输和水上作业的船舶来自包括港务局在内的好几个单位,人员同样如此。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动用,不然会给人家造成经济损失,甚至会影响经济建设。”
能不动用就不动用,仔细想想这也是陆书记和王市长的一番良苦用心。
如果为立功受奖申请出战那就显得太自私了,况且南通的汛情并没有严峻到需要动用预备役部队的时候,事实上直至今天连民兵都没有大规模动员。
朱大姐搞清楚来龙去脉,没再问预备役营的事。
……
与此同时,刚和学姐一起回到市区的韩渝,接到了姐姐从上海打来的电话。结果没说上几句,手机就被学姐给抢走了。
“冬冬考得怎么样,分数什么时候能出来?”韩向柠一手抱着女儿,一手举着手机急切地问。
“分数要过几天才能出来,但他们老师让他们重做卷子估了下分,如果做的跟考卷一样,那冬冬这次发挥的还不错,考得还行。”儿子考得好,韩宁是真高兴,想想又笑道:“如果不出意外,上高中应该没问题。”
韩向柠一样高兴,欣喜地说:“太好了,现在跟我们那会儿不一样,中专文凭不值钱,能上高中肯定上高中。”
“我和你姐夫也是这么想的。”
“冬冬呢,冬冬是怎么想的?”
“他也想上高中。”
“这就对了么,上高中,将来考大学。冬冬那么聪明,只要好好学,将来肯定能考上。只要考上大学,我们韩家就有大学生了!”
“柠柠,你和三儿都是大学生,你们都有大学文凭。”
“我们又没上过大学,算什么大学生。我们也没大学文凭,只有自考的本科文凭,只有真正上过大学的才是大学生。”
外甥很争气,考得好,韩渝一样高兴,凑过来问:“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今天晚上坐船回去,等过几天分数出来了再来。”
“一起回来?”
“冬冬的奶奶不回去,她卖粮油卖上了瘾,担心关几天门人家就不来买米买油了。”
“老太太一个人呆在上海你们能放心吗?”
“她不是一个人,三儿,你是没来过,来一次就知道这儿有多热闹了,她交了好多朋友,这儿有好多老太太,还有两个是早年从我们启东嫁过来的。”
……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韩渝真有点羡慕冬冬,只要能上高中,将来就有机会考上大学。
只要能考上大学,毕业之后就不用担心没工作,不像自己当年差点被师父“退货”。
第585章 迎着洪峰走,枕着长江睡!
一转眼,001已经出来一个月了。
从江苏省熟州市溯流而上,经安徽、江西抵达湖北。
姚立荣等人跟席工、徐工一起,迎着洪水走,枕着长江睡,一路勘测勘查,为长江防指、长江委和沿江省市的防汛指挥部门提供决策依据。
船上的工作生活可以用“水深火热”来形容。
天气不好的时候,一路暴风骤雨,雷电交加。
驾驶室的肯特窗飞快旋转,可范队长和柳威仍看不清前面的江面,夜里外面一片漆黑,白天窗外全是雨水灰蒙蒙的一片,只能靠雷达掌握前方水域有无来船。
有时候风高浪急,001宛如一片树叶在狂风骤雨中时起时伏。
之前没怎么坐过船的姚立荣和村干部杨大伟吐到吐不出来了,席工、徐工、朱宝根和“土地公”小陈紧张的说不出话。连航行经验丰富的范队长和柳威在开船时,紧握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但仍然拼力前行。
天气好的时候,001被烈日炙烤得像一块滚烫的铁板。
甲板烫得能煎鸡蛋,舱壁和护栏都不能伸手摸。
虽然驾驶室和指挥舱装有空调,但要勘测的项目大多要在船舷边进行,比如测量水速和洪水中的含沙量等等,几个小时下来,晒得头晕脑胀,热得几乎要虚脱。
相比甲板,机舱里更闷更热。
朱宝根和小陈的衣裳永远是湿的,一天流了多少汗不知道,但每天都要喝好多水。
好不容易赶到武汉,只在一个水位暴涨的小码头靠泊了五个小时,顺利完成了补给,等席工和徐工去岸上汇报完工作回来,就又要再次踏上征程。
按照上级指示,001从现在开始负责长江武汉段至昌宜段的勘测勘查。
从江西一路过来,两岸的江堤上到处都是参加防汛的军民,到处插满红旗,武汉同样如此。
当航行到龙王庙堤段时,江面宽阔,江水湍急,洪流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泥沙、树根和各种垃圾,咆哮着、冲刷着江堤,翻滚着向下游奔去。
据说岸上已出现险情,武汉堤防出现多处渗漏,城内管涌出水点附近的房屋正在拆除,人员都已撤离了。只是之前在小码头忙着补给没上岸,不知道岸上究竟有多么紧张,现在终于感受到防汛抢险的紧张气氛。
只见两条从上游运石料的货船停靠在龙王庙堤段外,船上的人正在朝渗漏的部位投抛大石块。抛下的石块击起巨大水柱和砰砰声响,旋即被滚滚江水冲走。
附近的江面上,更多的运石船正在等待靠岸。
姚立荣通过望远镜能清楚地看到,岸上的人正在把块石、混凝土块串联在一起,加大入江石料的重量。还有很多人在岸上打围堰、抛砂砾石……
徐工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面对此情此景,忧心忡忡地说:“小姚,这里就是长江与长江最大支流汉江的交汇处,也是最危险的堤段。1931年和1954年的两次长江大洪水,武汉三镇被淹,都是由于龙王庙堤段溃决造成的。”
长江的第一次洪峰已形成,就在上游。
如果按原计划001已经完成了任务,补给好油料、饮用水和干粮就可以返航。
正是因为洪峰要来,防汛指挥部门需要时刻掌握洪峰的情况,上级考虑到001不但有水下测绘设备,并且是一条稳定性好、马力大,在长江尾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拖轮,驾驶员和船员应对大风大浪的经验又很丰富,比防汛部门今年刚建成下水的第一条防汛指挥船“国汛一号”更适合执行洪峰勘测任务,于是决定把借用时间延长一个月!
计划总是不如变化。
姚立荣虽然很想家但依然答应继续执行协助勘测任务,毕竟这是勘测洪峰数据,跟气象局的“追风人”差不多。全中国那么多搞水利的,又有几个能有机会执行这样的任务?
况且跟着席老师和徐老师,真能学到很多东西。
姚立荣定定心神,放下望远镜问:“徐老师,今年的洪水真比54年大?我们要去勘测的洪峰量级真比54年的洪峰量级高?”
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
徐工没想到自己竟也有这一天,都已经到了武汉却顾不上回家探望老父亲。
他一连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情绪,紧锁着眉头说:“从上游水文站提供的数据看,这次洪峰量级应该小于1954年。”
“小于1954年?”
“水量小于1954年,但给长江堤防造成的压力要大于1954年。”
徐工突然想抽烟,掏出香烟解释道:“由于这些年长江流域的洲滩民垸处处设防,中下游的洞庭湖、鄱阳湖等大小湖泊大面积被围垦,调蓄容积急剧减少,上游地区水土流失又十分严重,壅塞河湖,致使长江水量不是很大的情况下,水位却不断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