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警事 第506章

作者:卓牧闲

  滕科长则低声问:“韩局,今天警告过的,他们要是再顶风非法采砂,我们查获之后肯定要严厉查处。如果再有采砂船过来,我们之前没警告过他们,到时候怎么办,难不成还要再放他们一马?”

  不等韩渝开口,韩向柠就笑道:“对于那些没来学习、我们今天没书面警告的,接下来我们会通过其它方式警告。”

  “什么方式?”

  “滕科,你们局领导想跟我们几家发布一个关于严禁在长江南通水域非法采砂的联合通告,我们接下来会通过广播电台、电视台和《南通日报》进行宣传。至于外地的,我们会通过《长江航运报》和我们长航系统的电台甚至交管频率进行宣传。”

  港监处副处长的老吴补充道:“按规定只要是在长江航行和作业的船舶,都要安装高频电台,船员也都要守听交管频率。他们不安装电台,或者安装了不守听,到时候怪不着我们。”

  该想到的人家全想到了。

  可以说人家不需要甚至不指望水政能发挥多大作用,只需要国家赋予水政查处非法采砂的权力。

  滕科长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韩渝再次接过话茬:“滕科,黄大,赵局,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已经有三拨人给我送钱。出手很大方,少的送三四千,多的送三四万,还承诺我只要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后每个月都有。”

  韩向柠嘻嘻笑道:“也有人给我送,出手也很大方。”

  滕科长和老黄没想到他们两口子会说这个,一时间竟愣住了。

  赵红星早料到韩渝会把丑话说在前面,对此不是很意外。

  “钱我肯定是不会收的,收了就是收贿啊,是要吃牢饭的。但看着那厚厚几沓钱,我真有些心动,毕竟我干一年才多少工资。”

  韩渝深吸口气,很认真很严肃地说:“我担心我管不住自己,也担心参与打击查处的同志经不住诱惑。我既然拉大家伙来打击非法采砂的,就要对组织负责,也要对大家伙负责。”

  “采砂太暴利,那些采砂老板为逃避打击真舍得砸钱。韩局,你说的这个情况很重要,我认为必须重视。”

  赵红星敲敲桌子,定下基调。

  韩渝点点头,趁热打铁地说:“腾科、黄大,我们以前在白龙港的时候,一直跟港监联合执法。刚开始是沿江派出所和港巡三大队,后来变成了地方公安、水上公安、长航公安和港监联合执法。上级考虑到几家的沟通协调问题,让我们成立临时党支部,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今天。”

  水利局是来查处非法采砂的,不能把自己人查进去。

  滕科长跟老黄同志对视了一眼,说道:“韩局,韩处,我们可以加入临时党支部。”

  “这样最好,欢迎欢迎。”

  韩渝微微一笑,接着道:“但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跟以前的专项行动不一样,就像赵局刚才说的,那些采砂老板为逃避打击真舍得砸钱,光靠临时党支部的纪律委员监督我觉得不够。”

  滕科长下意识问:“那怎么办?”

  韩渝提议道:“要不我们吃完饭之后向各自的上级汇报,请上级安排纪检干部过来,组建一个临时纪检组。请纪检干部全程监督,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放开手脚打击查处了。”

  打击非法采砂的专项行动,水上分局这边是赵红星负责的。

  赵红星既不想部下经受不住诱惑,更不想因为这个将来被追究领导责任。况且组建临时纪检组能挡住一些有可能的外部干预,比如有人打招呼什么的,到时候都可以推给纪检组。

  赵红星不假思索地说:“我看行。”

  韩向柠举手道:“我没意见。”

  滕科长岂能听不出韩渝话里的两层用意,笑道:“我也没意见,查处非法采砂不是查处别的,方方面面必须考虑到,必须防患于未然。”

第481章 “雷声大雨点小”

  一转眼三天过去了,禁止采砂的声势很大。

  邱志明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觉得应该再听听妹夫的意见,毕竟妹夫是干部。

  王兴昌没亲戚当干部,但倒腾了那么多年建材,在南通开发区有好几个当干部的朋友。

  张正龙原来是长州市东港水利站的职工,不然也承包不到水利站的小码头,跟老领导关系很好。

  三个人一拍即合,在营船港的一家饭店摆了一桌,把几个当干部的亲朋好友都请过来喝酒,请人家帮着想想办法,看这事到底怎么弄。

  “兴昌,现在什么情况。”

  “情况不太好,前天上午,南通水利局跟南通港监局、水上公安分局、长航公安分局和启东公安局搞了个什么不让采砂的联合公告,把江边的渡口、船闸和码头都贴满了。”

  邱志明一边帮着斟酒,一边苦着脸补充道:“抬头的单位名称密密麻麻,下面的公章一个挨着一个盖满了,看上去像是来真的。”

  王兴昌放下筷子,接着道:“昨天晚上看电视,没想到还上了新闻。”

  开发区交通局的刘站长问:“什么新闻?”

  “要搞什么严厉打击非法采砂的专项行动,还成立了个什么指挥部,反正就是不让采砂。”

  “哪个电视台的新闻?”

  “南通电视台的。”

  姜卫新上次在江边的趸船上丢了面子,这几天正郁闷着呢,喝了一口酒,说道:“兴昌、志明,刘站长问的不是这些情况。如果说什么指挥部和什么领导小组,那指挥部和领导小组多了,连我都是好几个领导小组的成员。”

  动不动就成立领导小组,尤其乡镇干部,一个人能兼十几二十个小组的副组长或成员。

  刘站长见多了,忍不住笑道:“姜助理说的对,我问的是那几个扣你们船的人的情况。”

  “开始我不知道,后来打听了下才知道,原来启东开发区分局的那个咸鱼,跟启东港监处那个小婆娘是两口子,江边都快成他们的夫妻店了!”

  邱志明一想到韩渝夫妇就恨的牙痒痒,坐下道:“他们昨天就没去上班,好像去上海了。”

  刘站长追问道:“水政的人呢?”

  “回南通了,水上分局的那个副局长这几天也没再去,趸船上就剩一个公安和一帮联防队员。”

  “就剩一个公安?”

  “姓蒋,年纪蛮大的,好像是启东开发分局的干警,三河江边的那些工地和陵大汽渡治安检查站都归他管。”

  姜卫新想想又问道:“水警五中队的几个人呢。”

  邱志明顾不上吃菜,连忙道:“开船走了,我让许二去打听过,三河联防队的人说他们有什么紧急任务,连人带船都被抽调走了。”

  “港监呢?”

  “港监搬到了陵大汽渡公司二楼,就在陵大汽渡治安检查站楼上办公,连启东港监处的牌子都挂过去了。趸船上现在只有五个港监值班,一个交管,两个港巡大队的,还有两个开船的。”

  张正龙站起来殷勤地帮众人盛刚端上桌的鱼汤,补充道:“指挥交通的交管是三班倒,白天一个人,上半夜一个人,下半夜一个人,三个人轮流去指挥。”

  开发区交通局的刘站长追问道:“现在是谁负责查处你们的违章?”

  “一个姓凌的女港监,四十多岁,现在是三河港巡大队的大队长。还有一个姓胡的港监,军转干部,去年转业分到港监局的。”

  张正龙端起姜卫新面前的空碗,接着道:“不过怎么查处还是韩向柠说了算,毕竟那个小婆娘是处长。”

  水政回了水利局,在趸船上只留下一块“水政监察执法大队”的牌子。

  水上公安分局的水警连人带船被上级抽调走了,长航公安更不可能呆在港监的趸船上,连港监工作人员都大多搬进了陵大汽渡的办公楼。

  姜卫新越想越有意思,回头问:“刘站长,你怎么看?”

  刘站长也是交通执法人员,只不过是在岸上执法,主要查超载和养路费。

  见所有人都齐刷刷看过来,老刘不禁笑道:“雷声大雨点小,不过想想也正常,上面那些人就喜欢搞形式主义。”

  “刘站长,你是说他们不是真要查我们?”

  “也不是不查,这个事情说起来很复杂。”

  “怎么复杂?”

  “那么多单位联合执法,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刘站长放下筷子,从邱志明手中接过烟,不缓不慢地说:“你们不懂,姜助理懂,只要是几个单位联合执法都是一阵风,或者叫运动式执法,不可能长久。”

  “一阵风,风头过去就不管了?”邱志明将信将疑。

  姜卫新认为刘站长分析的非常有道理,解释道:“每个单位都有每个单位的本职工作,不可能本职工作不做,去协助水政执法。再说港监罚你们的款,不管罚多少,公安又拿不到一分,顶多跟着吃几顿,你说公安为什么要帮港监和水政为难你们?”

  听上去好像是这个道理。

  王兴昌忍不住问:“可那个咸鱼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

  “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些人骨子里就坏。在正常人看来吃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己的事,他就喜欢干。”

  姜卫新话音刚落,刘站长接过话茬:“有些人手里有点小权就想耀武扬威,你们刚才说那个咸鱼很年轻,这就很正常了,年轻气盛,在单位又被架空了,他如果不搞出点事情,谁会把他当局长?”

  张正龙恍然大悟,沉吟道:“这么说其他几个单位用不着担心,主要是那个咸鱼。”

  “他跟你们过不去,可能跟他婆娘做港监处长有一定关系。那个小婆娘新官上任要烧三把火,要干出点成绩。查你们的违章,罚你们的款,这就显得她有能力。”

  “这一说还真是,水上公安没罚我们几个钱,水政一分都没罚,只是警告。就港监罚的狠,要罚我们好几万!”

  “所以说没什么好担心的,人与人之间讲交情,单位与单位之间一样讲交情,水上分局和长航分局能帮他们一次,不能正事不干天天帮他们两口子找你们麻烦。”

  刘站长很喜欢这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美美的抽了几口烟,接着道:“再说去江上查你们的船哪有那么容易,长江这么长,他们总共几个人?总共又有几条船?我们上路查超载、查养路费都查不过来,更不用说他们了。”

  姜卫新很认同,抬头道:“刘站长带队上路查车,风里来雨里去都很辛苦。你们现在自个儿有船,应该知道去江上执法更辛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水上公安和长航公安怎么可能天天帮他们两口子找你们麻烦?他们的面子没这么大。”

  这顿酒不能白喝,昨晚这三个老板送的烟酒也不能白收。

  刘站长掐灭烟头,笑看着他们道:“有个情况你们可能不清楚,港监局所说的长江,跟我们认为的长江不一样。包括长航局在内的好多单位,他们所说的长江主航道往东只到浏河口,北汊航道往东只到白龙港,再往东就不归长航系统管了。”

  “白龙港往东归哪儿管?”

  “归上海海事局管,但事实上上海海事局根本不管。因为那些大轮船都从主航道走,吴淞口那边进出黄浦江的船更多,上海海事局南边都管不过来,哪顾得上管没什么船的北支汊道。”

  “明白了,谢谢刘站长,我敬你。”

  “刘站长,你随意,我们三个干了!”

  张正龙的老领导、长州市东港镇水利站的老站长见开发区交通局的刘站长指点了迷津,觉得也应该帮着出出主意。

  他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问:“正龙,你经营码头,兴昌做建材生意,志明专门做砂石料,你们跟江边那些码头的负责人和砂石场老板应该很熟吧?”

  “很熟,从开发区到三河,只要干这一行的我们都认识都很熟。”

  “姓韩的两口子既然不让你们采砂,那江边用的砂子肯定要从外面买,从外面买的砂子肯定不会便宜。”

  “江上跑的船估计有一半是拉砂石料的,涨不涨价一般是随行就市。”

  “不管砂石料是从哪儿运过来的,想卸上岸都要靠码头,也都需要那些砂石料老板经销。你们既然跟他们很熟,完全可以找他们谈谈。谁不想多赚点钱,你说是不是。”

  张正龙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不禁笑道:“还真是,启东开发区不是在建港口,不是到处在修路建厂房么。姓韩的非跟我们过不去,我们就让启东开发区那些工地买不到砂子,就算能买到也不是现在这个价!”

  ……

  你一言我一语,一套应对方案出来了。

  称兄道弟,谈笑风生,这顿酒喝的宾主尽欢。

  有些话在酒桌上不方便说,等大舅子把刘站长等人送走,前几天被韩渝搞得很没面子的姜卫新回头道:“志明,刘站长他们刚才说的那些只是权宜之计,你们想把采砂生意做下去,只有想办法把咸鱼和咸鱼的婆娘搞走。”

  “我知道,举报信我正在找人写。”

  “咸鱼和他婆娘又不只是找你们三个的麻烦,也在找别人的麻烦,我就不信那些被扣船罚款的采砂老板不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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