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他话音刚落,张兰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看着二人笑而不语。
韩渝不想像动物园里的猴子被围观,可所长都发了话,只能放下东西,拉了拉正一脸不好意思的梁小余。
“立正。”
“向右……转。”
“向左……转!”
“向前看,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徐三野跟教员似的,在院子里组织起训练。
韩渝和梁小余只能服从命令听指挥,有板有眼地走起队列。
老章笑道:“看着还行,有点样子。”
“我就说参加民兵训练比参加王瞎子组织的训练好。”徐三野宣布解散,掏出香烟又来了句:“今年先这样,明年继续参加。”
韩渝回头问:“徐所,明年还要参加?”
“每年都要参加,直到你们年满十八周岁。带薪训练,还有补助,还能打靶,这样的好事去哪儿找,别生在福中不知福。”
“是。”
“老章,把旅客寄来的那些信都交给咸鱼。张兰,邮票剩下多少,都拿给咸鱼,回信的任务交给他。”
老章正为这事头疼,不禁笑道:“马上!”
张兰笑道:“邮票剩不少,但我看不一定够。”
“不够再去邮局买,八分钱一张,多大点事。”徐三野弹弹烟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所长办公室。
韩渝把行李送到宿舍,下楼一看,吓了一跳。
这些天竟收到了六百多封群众的感谢信,老章专门找了个大纸箱装。
锦旗收到二十多面,所长办公室挂不下,挂在指导员和老章的办公室里,接待室里也挂了四面。
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张兰一脸同情:“一天回十封,两个月应该能回完。”
“如果人家收到信又回信呢?”
“那就继续写继续回,就当交笔友。”
韩渝苦着脸问:“这要回到什么时候?”
张兰掩嘴笑道:“回到人家不再回信。”
正说着,门口传来摩托车引擎声。
抬头一看,白龙港邮局的邮递员老关来了。
只见他停好车,从邮包里翻出厚厚一叠信,喊道:“老钱,又有群众来信,今天二十七封。”
小咸鱼的回信任务又增加了,张兰实在控制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老章憋着笑,很认真很严肃地说:“咸鱼,你现在代表的是我们沿江派出所乃至我们启东公安局,回信不能敷衍了事,要认真写。每封回信不能少于八百字,怎么也要凑够两张信纸!”
“好好写,徐所可能会检查的。”张兰拍拍他胳膊,想想又忍不住笑了。
第44章 雪中送炭
林小慧来信了,说在上海一切安好。
信里夹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在外滩拍的,一张是在人民公园拍的。
照片里她穿着很时髦的新衣裳,头发剪短了,不再扎辫子,就这么披在肩上,挎着个漂亮的小包,看上去很洋气。
韩渝爱不释手,看了又看,要不是所长在楼下催促着赶紧给姐姐打电话,都舍不得放下。
宿舍里就有分机,可以直接拨打。
海员俱乐部有总机,请总机的接线员帮着转接到客房部。等了大约三分钟,终于听到了姐姐的声音。
“爸妈去了何肥,他们让你安心工作。”
“没说别的?”
“他们说你嫂子快生了,打算今年去你嫂子娘家那边过年。”
船上人过年很简单,船停在哪儿就在哪儿过年。
韩渝早习以为常,下意识问:“嫂子什么时候生。”
“应该就在这个月底吧,孩子生下来她娘家人会给我打电话,到时候我告诉你。”
“好的,到时候我也去看看。”
“如果忙你就不用去了,我和你姐夫去就行。”
“不去不好。”
“好吧,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换船的事,你有没有跟爸说。”
“说了,爸也想换,可换铁船要好多钱……”
年纪小、个子矮,在单位没人权只能穿女式制服也就罢了,在家里也没地位。
老爸不相信自己的话,韩渝很焦急很无奈。
所里这部电话是农话,打市话很贵的,韩渝不敢浪费所里的电话费,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现在不把水泥船卖掉,将来想卖都卖不掉……
正忧心忡忡,王大龙捧着一堆新采购设备的说明书从船厂回来了。
人家是真正的老前辈,韩渝连忙起身相迎。
“王队长,坐,我帮你倒杯水。”
“别倒了,我在船厂刚喝过。”
王大龙放下说明书,拉来椅子坐到办公桌边,笑道:“三儿,我们接下来有得忙。”
“怎么了?”韩渝好奇地问。
“前年交通部颁布的内河交通安全管理条例上说得清清楚楚,渔船登记检验和渔船船员考试发证,包括渔船之间的交通事故调查处理,都归渔政渔港监督管理部门管。”
王大龙掏出香烟,接着道:“军事管辖区、军用船舶和公安船舶的管理,由国家有关部门另行规定,也就是说港监管不到我们的执法救援船。”
江上的管理很乱。
首先,政出多门。
交通系统的港监相当于江上的交警,但只能管普通船舶,渔业船只归农业部门的渔政港监管,江上的木排、竹排归林业部门管。
如果普通船只与渔船发生交通事故,那么要由交通系统的内河港监会同渔政港监一起处理。
如果从上游放下来的木排撞上了其它船,林业部门也要参与处理。
其次,权责不清。
比如南通航段,航行安全归南通港监局管。
可南通大着呢,南通长江段两百多公里,沿江有皋如、崇港、长州、启东和东启五个区县。
南通港监局总共就那么点人和那几条执法船艇,根本管不过来。
同时,各区县交通局都设有港航监督站,各自区域的江面上发生事故,究竟是归南通港监局管还是沿江区县交通局的港监站管?
并且交通部对于长江航运的管理,专门设有长江航运管理局,长航管理局也有港监局。
总之,现在长江上有很多港监,有交通部的,有各省的,有各市的,有各区县的……
至于船舶登记检验和船员考试发证,那就更乱了。
河南、山东等省份根本不在江边,照样给船舶登记检验,照样给船员考试发证。
比如水泥船办证,江苏省已经不批了,但有些省份依然在发。
中央不批地方批,地方不批中央批,这个省不批那个省批……
准入标准五花八门,搞得江上不知道有多少条来自河南、山东等省的船。
不过话又说回来,长江不只是沿江省市的,也是全国人民的。
具体到江上的治安管理也一样。
远在武汉的长江航运管理局设有长江航运公安局,理论上整条长江和主要支流的治安都归他们管。
可他们的总部远在武汉,只在上海等几个大城市设有分局,那些没有长航公安的水域治安归谁管?
韩渝中专学的是水运管理专业,早在上学时就不止一次听老师说过这么管太乱。
见王大龙提到公安船舶管理,他不解地问:“王队长,你是说港监要管我们的执法救援船?”
“港监没要求,文件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们也不会多这个事,是你们局里要求的。”
“我们局里要求的?”
“你们局里要求船要有证,人也要有证。如果条件允许,还要上保险。”
王大龙见小咸鱼宿舍里没烟缸,起身走出去弹了弹烟灰,回头补充道:
“你们局领导说行船跟开车一样,你不碰人人碰你。虽然上级没有明文规定我们要证照齐全,但万一出了事故,到时候什么都没有,局里会很被动。”
江上要么不出事,一出就是大事。
比如去年,发生在南通港水域的特大撞船事故,震惊全国,在交通史上都会留下一笔。
韩渝点点头:“局里的担心有一定道理。”
“丁教因为这事,专门找李指谈过。李指跟徐所汇报了,徐所把这事交给了我们。”
“找港监的船舶检验部门,请人家帮着检验?”
“以前的手续全没了,就算能找到也是十年前的,跟没有没什么两样。所以明明是条旧船,要跟新船那样登记检验。”
想拿到全套手续,不是请人家来看看那么简单,要做一系列试验。
下水前要进行密性试验,检查船底是不是漏水,油箱是不是漏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