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就一个军功章,其它都是纪念章,只要参加过抗美援朝的都有。”
“这是纪念章?”
“嗯。”
老钱低头看着胸前,一边用手指着,一边解释道:“这个是政协发的抗美援朝纪念章,这个是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去慰问时,发的‘和平万岁’纪念章。这个是上海医务工作者抗美援朝委员会去慰问时给我们发的纪念章,这个是志司发的出征纪念章。”
“上过战场的都是英雄,所以同志们对你很尊敬。”
“咸鱼丁所和章所他们对我是挺好的,这儿就是我的家,他们都把我当自个儿家人。陈局长,我该去买菜了,你们在不在船上吃饭?”
“你先忙,饭就不在这儿吃了,我们看看就走。”
船有什么好看的,光看不给钱修船不如不来……
老钱腹诽了一句,一边摘奖章和纪念章,一边往一层宿舍走,打算换衣裳去岸上买菜。
陈局回头看了一眼老钱,转身笑问道:“咸鱼同志,你这个中队长很年轻啊,今年多大?”
“报告陈局,今年二十二。”
“参加工作几年了?”
“六年。”
“你十六岁就参加工作?”
“我是中专毕业的,一毕业就被分配到局里。”
“工作六年了,这么说你也是老同志。”
这个中队的年龄结构有问题,堪称老的老、小的小,并且一看就知道在江上呆久了没见过大世面,不知道怎么接待领导,甚至都不怎么会说话。
沈副主任生怕局长尴尬,连忙笑道:“陈局,我见过年纪比咸鱼同志大不了几岁,工龄却跟我差不多的民警。”
“有没有搞错,你说的那个民警是我们市局的吗?”
“是,在交警二大队。”
“到底怎么回事,这也太夸张了吧。”
董主任对沈副主任说的那个民警有印象,不禁笑道:“陈局,那个民警的情况比较特殊。人家五岁就参军了,被部队文工团招去做杂技演员。去年转业的,安置到我们公安局。今年二十五岁,二十年工龄。再干十年,三十五岁就能办退休。”
“居然有这样的事。”
陈局觉得有些荒唐,立马换了个话题,环顾着四周问:“咸鱼同志,你们中队一共几条执法船艇?”
“报告陈局,一条趸船,一条执法救援船和一条汽艇,一共三条。”
“我们脚下的这条呢?”
“这条老古董是今年夏天刮台风时我们从江上捡的。”
“捡的?”
“从上游漂下来的,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的。它跟趸船差不多,没动力,当时上面也没人。如果不及时把它拖回来,会威胁在江上航行的船只,会影响航行安全。”
“没人来找?”
“没有。”
“先带我们参观下吧,顺便汇报下你们中队的工作情况。”
“是!”
第264章 “微服私访”(三)
“报告各位领导,长途汽车站不能离人,我要赶紧过去执勤。”
“陈局,董主任,水上检查站也不能离人。”
老丁和老章同志都快退休了,一样不喜欢接待比自己年轻的领导,装出一副很尴尬很紧张的样子,请求走人。
陈局回头看了看,笑道:“工作要紧,忙去吧。”
“是!”
二人举手敬了个礼,转身给韩渝使了个眼色,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严连忙跟上,小鱼想走人又不敢走,干脆跟朱宝根一起去换工作服、拿工具,对001进行日常的检查维护。
对玉珍而言买东西的人才是“领导”,早就悄悄地溜了,趸船上就剩韩渝一个人,连个泡茶的人都没有。
韩渝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邀请市局领导去二层指挥调度室。
陈局没有上楼梯,而是淡淡地说:“咸鱼同志,下面还没看呢,先带我们看看下面吧。”
韩渝没想到市局领导对趸船这么感兴趣,连忙道:“是,各位领导这边请,这是我们中队的值班室,走道对面是港巡三大队的值班室,那边是厨房和水房,这几间是协警和钱叔的宿舍……”
两间值班室里的办公家具都很简陋,只有两张旧办公桌和几把旧椅子,墙上却挂满了锦旗。
陈局拿起一本趸船维护保养手册翻了翻,抬头看着角落里的铁门问:“那里面是做什么的?”
“报告陈局,那里面是楼梯,可以通往底舱。”
“下面有船舱?”
“有,有好几间。”
“打开门,带我们下去看看。”
下面有什么好看的……
韩渝实在想不通,可市局领导发了话,只能掏出钥匙打开一道道门,一边领着领导们参观一边汇报起中队的情况。
“派出所降格为中队之后,现有民警三名、协警三名,只有一个协警不是船员,其他人都有船员证,都考到了内河三等船舶或内河四等船舶的大副、二副、轮机员或驾机员适任证书,都参加过消防员资格培训考试。”
“各位领导,这是我们的机修车间,这边是零配件库房,执法船艇发生一般的小故障,我们自己可以修理。这是发电房,农村电力供应不稳定,江上比岸上更不稳定,一到刮风下雨就停电。趸船和001锚泊在江上,必须按规定显示号灯号型,所以我们停电时需要发电。”
这哪是水警中队,这看着有点像航运企业。
陈局翻看着挂在架子上的设备检修记录,好奇地问:“咸鱼同志,你们有电工?”
“报告陈局,我们没专职电工,但我和协警梁小余同志都有电工证。”
“你是大副还是二副?”
“我是大副,我有五千总吨以上海轮无限航区大副适任证书、内河三等船舶大副适任证书和内河三级引航员适任证。”
“你会开海轮?”
“我在近海客轮、近海货轮和远洋集装箱货轮上服务过。”
“你不是民警吗?”
“我是民警,一直是民警,我师父也就是我们沿江派出所的第一任所长,觉得我们公安系统不能总没有会修船开船的干警,就通过南通港公安局,也就是现在的长航分局,把我送到上海海运公安局交流,让我以乘警的身份去学习船舶驾驶和轮机技术。”
陈局没想到一个基层派出所长竟有这样的远见,下意识问:“在海轮上学习了几年?”
“四年。”
“四年就能拿到大副证书,四年就能考到引航员资格,咸鱼同志,你学习很刻苦,学得很快啊。”
“报告陈局,我是南通航运学校毕业的。如果在港航系统,中专三年也算工龄。再就是引航员证是前不久刚考到的,在此之前是助理引航员。”
董主任猛然想起件事,抬头笑道:“陈局,咸鱼同志不简单啊,俞副市长都知道他。”
陈局饶有兴致地问:“咸鱼同志,你认识俞副市长?”
韩渝不假思索地说:“不认识。”
董主任连忙解释道:“陈局,咸鱼同志可能真不认识俞副市长,但肯定认识港监局的汤局。我们南通港急需引水员,可港航系统的引水员跟空军飞行员一样,不是短时间内能培养出来的。
汤局和港务局的倪书记知道咸鱼同志有引水资格,就向分管港务局的俞副市长汇报,请俞副市长跟我们局里沟通协调。当时咸鱼好像在水上支队挂职,局党委研究决定让水上支队同意咸鱼同志兼职引航。”
陈局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小伙子可能跟两条船一样值钱,不禁笑道:“咸鱼同志,我虽然不懂航运,但我很早就知道引航员非常了不起,你居然考到了引航员资格,不错不错。”
韩渝急忙道:“要不是局里培养,我根本没机会去上海海运局学习。”
陈局点点头:“你们局领导有眼光有远见,把你培养的好。”
这事跟局领导没什么关系,我是我师父培养的!
再想到不管师父的成绩还是所里的成绩,只要总结起来都是局里的成绩,韩渝干脆指着前面的几个舱室继续介绍:“各位领导,那个是配电间,里面是杂物间和存放易燃品的仓库。”
“船上有易燃品?”
“主要是油漆、润滑油和保养零配件用的柴油。”
甲板下的走道和几个舱室打扫得都很干净,零配件仓库里的账一笔一笔记得很清楚,从配电舱、消防泵舱里挂着的设备检修记录上看,他们在保养维护这件事上的态度很认真。
陈局大开眼界,跟着韩渝钻出底舱,来到二层指挥调度室。
没想到上面的锦旗更多,不但指挥调度室挂满了,连隔壁的会议室里都挂满了,文件柜里还有很多面没地方挂。
“沿江派出所成立以来,我们一共救援了一百二十九条大小船只,从江里救上来八十三名落水人员,扑灭四十九起船舶火灾,前段时间港巡三大队的金大帮我们统计过,至少挽回经济损失两亿元。”
前段时间为了申请经费修船,正好统计过这些年的成绩,整理过这方面的材料。
韩渝打开文件柜,取出一本“成绩台账”请领导检查,陈局一边翻看着一边示意他继续汇报。
“过去六年,我们从江里捞上来二十八具浮尸,其中十二具是因为非法捕捞鳗鱼苗溺亡的,四具是不听劝阻在江里游泳溺亡的,五具是不慎落水的船员……”
“这六年来,我们协助海关查获走私船只十六艘,抓获走私分子一百二十七名。抓获涉嫌抢劫、强奸、故意伤人、敲诈勒索、欺行霸市和盗窃的各类水上犯罪分子四百九十八名,其中,有九个犯罪分子已被判处死刑。”
“我们这些年共收缴枪支六把,收缴子弹一百八十三发,管制刀具三十二把。为确保春运水上交通安全,我们为白申、白浏和白漴和白牛线的渡轮护航一百三十六次……”
万里长江第一哨,名不虚传!
如果按照岸上的标准评功评奖,集体一等功、二等功和三等功的证书,估计也能把这间指挥调度室挂满。
陈局放下“成绩台账”,俯瞰着江面问:“咸鱼同志,你们协助港监、渔政和海关做了那么多工作,他们有没有点表示?”
“报告陈局,我们的好多装备都是港监局、港务局和海关赞助的。直到今天,港监局还承担趸船和001的部分维修保养费用,船上的水电费和电话费也是港监局承担的。”
韩渝想了想,补充道:“港监局和渔政站甚至给水上分局赞助过经费,但他们现在的经费也很紧张,不再赞助了。海关也曾给我们局里赞助过一辆价值二十几万的桑塔纳。”
“你们干活,水上分局受益?”
“我们都是南通水警,江上的治安光靠我们一家也搞不好,所以我们前几年虽然做了不少工作,但没怎么跟人家拉过赞助,而是请人家多支持水上分局。”
水上分局的情况,董主任最清楚,不无尴尬地说:“陈局,水上分局其实是在沿江派出所基础上成立的。当年为了搞好江上的治安,咸鱼的师父徐三野同志全力支持时任水上支队长余向前,出人出力甚至出钱。”
陈局微微点了点头,没再问别的,让韩渝带着他去参观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