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徐三野不想搞得那么沉闷,干脆换了个话题:“咸鱼,听说你拦截了一条非法闯入长江的外轮,还用高压水炮帮外轮清洗了下驾驶室玻璃?”
“是。”
“干得漂亮,就应该这么干!什么非法闯入,这就是侵略,别说击碎驾驶室玻璃,就是击沉又怎么样!”
韩渝意识到现在能做的就是陪他说说话,连忙道:“师父,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徐三野哈哈笑道:“这说明我们师徒有默契,不然不会想到一块去。杨局,老丁,我这个接班人培养的怎么样?”
“这用得着说么,论培养人才,你比我们强。”
“既然是人才就要重用。”
“你放心,咸鱼这样的人才我们肯定要委以重任。”
“别哄我开心,更用不着因为我得了癌症让你们难做。”
徐三野掐灭烟头,揉着腿说:“从部队回来的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沿江派出所今后的工作该怎么安排。”
杨局故作轻松地笑问道:“怎么安排?”
徐三野感叹道:“老章快退了,老丁退居二线,就算再安排两个老同志过去,沿江派出所这匹老马也拉不动那辆大车。一个水上治安检查站、两个渡口治安检查站,再加上江上的治安,这个工作压力太大。”
“三野,两个渡口检查站,局里研究决定分别移交给三河派出所和四厂派出所。”
“这样最好,现在正值春运,我已经得了癌症,不能把老章和老丁再累垮。”
“是我们考虑不周,对了,对于沿江派出所今后的工作,你还有什么建议。”
“沿江派出所这个单位,当年是因为我成立的,等我不在了完全可以撤销。”
“三野,你这是说什么……”
“让我说完。”
徐三野笑了笑,接着道:“沿江派出所撤销之后,水上尤其江上的治安不能不管,‘万里长江第一哨’这块金字招牌不能倒,所以趸船和001必须留在江边。
到时候可以把水上治安警察大队变成一块牌子,加挂在治安大队。现在的沿江派出所可以降格为治安大队的水上治安中队,等韩渝在水上分局锻炼差不多了,再让他回来担任中队长。”
如果沿江派出所不撤销,到时候肯定要任命新所长和新教导员。
咸鱼年轻太小,别说担任所长、教导员,就是担任副所长、副教导员都会引起争议。
把沿江派出所降格为水上治安中队,就能解决那些问题。
杨局很清楚徐三野不想,确切地说是不放心把趸船和001交给别人,一口同意道:“没问题。”
……
PS:让徐三野退出,我跟各位书友一样舍不得。可徐三野不退出,咸鱼就永远长不大,只能忍痛让他活在咸鱼的心中。
再就是徐三野在现实中有原型,也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
第215章 最开心的五年
新娘子没跟魏大姐、徐浩然一起去老家,因为新娘子的父母也来了。
她们中午在这边吃的饭,见杨局和丁政委来了,就去了公安局斜对面的金盾宾馆,张兰在宾馆那边陪人家。
韩渝刚让学姐过去一起作陪,梁小余闻讯而至。
见徐三野的腿肿老大,坐在藤椅里不能动,抱着徐三野的双腿嚎啕大哭。
别人哭,徐三野不高兴。
小鱼哭,徐三野没有不高兴,反而轻拍着小鱼的肩膀,慢声细语地劝道:“你都是有对象的人,怎么能动不动就哭鼻子,也不怕人家笑话。”
“徐所,我外公认识一个老中医,我爷爷的腿就是那个老中医治好的,我知道那个老中医家住哪儿,我送你去请老中医看看,肯定能看好!”
“你说的那个老中医我认识,但我的病跟你爷爷的病不一样。”
“那个老中医可厉害了,他一定有办法的。”
“找老中医的事回头再说,先起来,把眼泪擦干净。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男子汉大丈夫,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哭哭啼啼的,是不是我徐三野带的兵?”
“我不哭……”
小鱼嘴上说不哭,泪水却滚滚而流。
徐三野把他拉坐到身边,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老李把你带到所里的那会儿,你跟咸鱼一样是个孩子,这一转眼就长大了,都已经找到对象了。”
相比咸鱼,小鱼才是徐三野真正带大的。
以前是个连学都没上过的文盲,居然在徐三野的培养下学会那么多技术,考到那么多证,甚至拿到了电大的职中文凭。
沿江派出所这些年的大小行动,小鱼几乎都参加了,小伙子非常能干。
如果搁十几年前,完全可以跟徐三野年轻时一样提干。
但现在不是十几年前,想提干太难,迄今为止局里仍有十几个合同制民警没转正。
局里倒是有职工,可职工编制一样紧张。
现在的那些职工不是恢复机构时从各乡镇调来的干部,就是上级安置来的复员军人。
杨局很想做点什么,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边上保持沉默。
事实上能不能搞个编制,小鱼并不在乎,因为他家现在有的是钱,并且会更有钱。
徐三野一样不在乎,接着道:“我想让你咸鱼哥过两年回白龙港做中队长,但这个中队长咸鱼估计也做不了几年。他是全南通乃至全省最会开船的干警,总呆在白龙港太屈才。
王队长年纪又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所以你接下来几年要跟咸鱼好好学开船学修船,最好再培养两个机工水手。趸船和001能不能保持最好状态,究竟能用几年,以后全靠你了。”
“徐所……”
“又哭,能不能让我说完。”
徐三野拍拍他肩膀,话锋一转:“相比治安,我更担心江上的消防。从航经武汉的油驳,到青岛油库,到天津港大火,再到上海海运局的客轮,每次发生火灾,都会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和环境污染,而且每次都有人员伤亡。
从章家港到大仓水域,如果再算上我们北支航道,长江南通段全长一百八十多公里,大小码头和泊位上百个,大小渡口七八个,危险品码头林立。
光南通港去年的危险化学品吞吐量就多达五百多万吨,沿江的油库和化学品园区还在不断扩建,发生火灾和危险化学品泄露的可能性在不断增加。
这些年运气好,没发生重大火灾,但安全隐患不能视而不见。水上消防管理混乱也就罢了,还没有专业的水上消防灭火救援力量。
据我所知,全线只有章家港港务局有一条消拖两用船。不出事当然好,一旦出事,仅凭一条消拖两用船恐怕只能望而兴叹。”
杨局没想到水上消防隐患这么大,听得暗暗心惊。
丁政委没想到徐三野都病成这样了,心里挂念的依然是工作,并且是整个长江南通段的消防,不禁感叹像他这样的干部是越来越少了。
徐三野不知道他俩在想什么,轻拍着小鱼的肩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001必须保持最好状态,必须拉得出打得响。一旦江上或沿岸发生火灾,你就要发挥作用。”
梁小余急忙道:“是!”
生怕这孩子只知道哭听不进去,徐三野强调道:“小鱼,如果说咸鱼是最会开船修船的干警,那你就是最懂水上消防救援的协警!
你要时时刻刻想着我们辖区有两个渡口、一个客运码头和两个水上加油站,每天有那么多条渡轮、客轮在我们辖区航行,渡轮和客轮上有成千上万的旅客。”
梁小余不敢再哭,赶紧擦了把泪:“我知道。”
正说着,韩树群和向帆夫妇到了。
他俩之前没来过徐三野家,不认识路,直接去的公安局,局里值班民警送他俩过来的。
寒暄了一番,看病历和检查单。
老韩不懂,向护士长懂。
向帆看完之后心里拔凉拔凉的,放下病历和检查单欲言又止。
徐三野却像没事人似的,笑看着她问:“向主任,我这算不算病入膏肓。”
“徐所,这个病对身体的危害确实比较大,但我们要保持好的心态……”
“我的心态还可以。”
“徐所,你不能再抽烟了。”
“我知道转移到肺了,但症状不是很明显,只是有点胸闷,趁现在能抽再抽几根。”
徐三野抬头看看正紧咬着嘴唇的咸鱼,再回头看看杨局和丁政委,苦笑道:“骨头上的病居然打起了游击战,到处转移。你们说说现在的病是不是很奇怪,以前好像没这么多癌症,感觉像是这几年突然冒出来的。”
杨局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以前一样有,只是医疗水平没现在好,检查不出来,不知道是什么病。”
“有这个可能。”
徐三野点点头,想想又吐槽道:“水平不行没办法,要说体检,局里每次组织体检我都去了,可去了又怎么样,量量血压,扎个指头化验下血,用听诊器听听胸口,有时候连X光都不拍。”
县里的体检确实……确实检查不出什么。
杨局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徐三野抬起胳膊,指指自己的脑门:“部队医院的专家说这病不但已经转移到了肺,很可能也会转移到头。一旦转移到大脑,会神志不清,会出现认知障碍,甚至会导致视力受损。所以我今天的话有点多,你们别嫌我烦,因为再不说可能就没机会了。”
杨局忍不住问:“三野,部队医院的专家还说过什么。”
“人家说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难熬,会比现在更疼,会迅速消瘦。”
徐三野再次指指额头,半开玩笑地说:“我不想变成傻子瞎子,也不想疼得嗷嗷叫,更不想瘦的像只小鸡,真想给自己来个痛快。可真要是那么干,我自己倒是痛快了,但会让你们为难。”
杨局吓一跳,连忙道:“不许瞎说,也不许胡思乱想。”
“放心,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更不会让别人笑话我是个懦夫。疼就疼吧,多大点事,头掉了也就碗大块疤。”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等去老家办完酒,我就让浩然回部队,然后跟老魏一起就去白龙港。杨局,老丁,韩工,向主任,你们以后也别去白龙港看我,我想看着长江安安静静走完最后一程。”
韩渝的心都快碎了,捂住嘴默默流泪。
杨局一样热泪盈眶,沉默了片刻,微微点点头:“好的,我和老丁不去打扰你养病,也不许别人去。”
他这是不想让人家看到他病入膏肓的样子,更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见他朝自己看来,韩树群急忙道:“我们也不去。”
“谢谢。”
徐三野微微一笑,接着道:“晚上一起吃个饭,就当道别。后天我就不请你们去老家喝喜酒了,乡下的亲戚胆小,你们去了他们不自在。”
杨局噙着泪,点点头:“晚上我来安排,就在金盾宾馆。”
“我的亲家来了,韩工和向主任也是来看我的,我家的事用不着局里安排。”
徐三野的语气不容置疑,轻轻拍拍杨局的胳膊,再次抬起头:“咸鱼,你有没有去过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