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一下子借这么多,银行能借给你吗?”
“我问过银行,银行的人说应该没问题。毕竟我和你妈都是航运公司的职工,虽然现在不拿航运公司的工资,等我们退休之后就有退休工资。再说借贷款又不是去干别的,我还有条船在那儿呢。”
船越大,搞运输越有优势。
虽然各项费用增加了,但平摊到每吨货物上,运输成本比之前更具优势。
韩渝很清楚想让老爸老妈上岸是不可能的,毕竟在岸上不管做什么,赚钱也没跑船多。
他回头看看哥哥,低声问:“船造好之后谁开?”
“我啊,我和你妈上船。”
“哥,你呢。”
“我去大舅二舅那儿。”韩申犹豫了一下,接着道:“等过了年我和你嫂子就带浔浔去三兴。”
韩宁不解地问:“去三兴做什么。”
“前几天去给外公外婆和大舅二舅他们送年礼,舅舅说批发市场扩大了,问我愿不愿意租个摊位,跟他一起做批发生意。”
“你有货源吗,你会做生意吗?”
“货从大舅二舅那儿拿,我不用花钱进货。不会做生意可以学,舅舅舅妈会教我的。”
三兴乡的床单、被罩和枕头套生意是真红火。
据说三兴碟石桥绣品批发市场的摊位已经发展到四千多个,每天的成交额都是几百万元。
让原来在启东最穷的三兴乡,变成了全省在长江以北的第一个“亿元乡”!
大舅和二舅早在七八年前就做这营生,刚开始只是接一些零碎活。
韩渝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在外婆家那边上学,大舅二舅和大舅妈、二舅妈每天都忙着裁布、缝纫、敲边、绣花。
那会儿最喜欢的就是搬张小桌子和小凳子,坐在边上一边做作业,一边看着他们忙碌。
以前提到三兴人,就是“家家都是万元户”。
现在提到三兴人,已经变成了“十万才起步,百万才算富”。
大舅二舅有没有一百万韩渝不知道,但十万肯定有。
他们都盖了漂亮的小洋楼,三个表哥都买了摩托车。
表姐听说自己有辆小轻骑,立马打电话问是什么型号、大概多少钱,究竟在哪儿买的,然后第二天就去南通买了一辆。
姐姐姐夫陪着她去买的,今天来的时候在姐姐在车上说,几千块钱说给就给,她都不带皱眉头的……
韩渝没想到哥哥想去三兴做生意赚大钱,低声道:“进货虽然不用钱,但租摊位要钱,听说碟石桥批发市场的摊位费很贵的。”
不等韩申开口,老季就抬头道:“本钱我出,小军跟你哥和你嫂子一起去。”
“哥,那我回去就跟港监局的朋友说,你不想去他们那儿开船。”
“都上岸了,还开什么船。”
“我们徐所说海关也在招聘会开船的人。”
跑船虽然辛苦,但跑一年少说也能赚五六千。
韩申赚惯了大钱,不愿意拿死工资,笑道:“三儿,我是真不想再开船,而且租摊位的事二舅都帮我跟人家说好了。”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韩宁不想因为这事影响姐弟妹们的关系,笑道:“去大舅二舅那儿也好,外婆看到小浔浔一定很高兴。她年纪虽然大了但身体硬朗,还能帮你们带带孩子呢。”
儿子大了有自个儿的想法,并且亲家都这么支持,韩正先只能支持,干脆换了个话题:“韩宁,你们春节什么时候放假?”
“我刚调到南通港派出所,逢年过节又是春运最忙的时候,我年三十和初一都要值班。”
韩宁话音刚落,张江昆就笑道:“我爸我妈去我们那儿过年,我们要到初三才能过来给你们拜年。”
“初三我们要去三兴给你们外婆和舅舅拜年。”
“那我们初三直接去三兴。”
“也好,你们要是去,你外婆和舅舅舅妈一定很高兴。三儿,你呢?”
“我……我不知道。”
“你们春节不放假?”
想到早上江面的情景,韩渝无奈地说:“从前天开始,好多船去江上捞鳗鱼苗。他们堵塞航道,搞得开十六铺、吴淞口和浏河港的客轮,已经连续三天晚点。渔政又不管,我们不能再不管,每天都要协助白龙港派出所驱赶。”
鳗鱼以前不值钱,人们嫌太腥都不吃的,渔民捕捞到都把鳗鱼做肥料。
没想到现在鳗鱼苗居然那么值钱,据说只有一根火柴枝那么大的鳗鱼苗黑市价就能卖三块钱。
韩正先每年这个时候路过南通水域,都能看到有好多人捕捞鳗鱼苗,好奇地问:“那些捞鳗鱼苗的人不怕你们?”
“捕捞鳗鱼苗归渔政管,我们只能驱赶不好抓。再说他们在江上,跟我们打游击战。我们一去他们就开船跑,我们走了他们又开始下网。”
韩渝吃了一口年糕,又苦笑道:“好不容易上了他们的船,有些妇女就死死攥着渔网。说我们要是收她的网,她就跳江。”
提到这个,韩宁也无奈地说:“南通港那边捞鳗鱼苗的更多,江申、江汉也被他们搞得天天晚点。人家根本不怕我们,现在都在传江上来了财神爷,一条鳗鱼苗三块多,一夜就是万元户。”
“姐,你们那边有渔政站,渔政管吗?”
“你挡人家财路,人家跟你拼命。渔政昨天去江上管过,结果被打了,衣服都被撕了。”
“你们局里管不管?”
“渔政都管不住,我们更管不住,驱赶了几次没什么效果,只能向上级汇报。”
第127章 捕鳗大战
江面上,王队长驾驶刚入列的小001(南通公安001巡),周师傅驾驶002,载着老章、白龙港派出所干警老刘,港巡三大队的金大、韩向柠以及陈子坤等水警,喊话驱赶在白龙港船闸槽道里捕捞鳗鱼苗的群众。
趸船二层会议室,徐三野正在主持趸船启用以来的第一次沿江各单位负责人会议。
从大前天开始,捕鳗苗大战愈演愈烈,逐渐吞食了附近的航道和锚地。
昨天傍晚,出动大001巡逻了下,打开雷达一扫,显示器上的亮点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捕鳗苗船星罗棋布。
长江口因航道水深不足,大船要乘潮进港。
而鳗鱼苗也有乘潮进港的特性,于是每天涨潮的时候,就会上演了一幕幕航行船与捕苗船相互争道、险象环生的“生死时速”,白龙港客运码头和白龙港船闸管理所连连告急。
不过徐三野现在不是在研究愈演愈烈的捕鳗大战,而是请白龙港客运码头负责人俞主任通报前不久在武汉上游水域发生的火灾事故。
“火灾是一月二日夜里一点三十分发生的,失火的是南京油运公司的长江62008号顶推船队,船队共有三艘浩驳,装载原油七千两百多吨,于去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自我们江苏省的仪真出发,开往长江上游的湖南高官岭炼油厂。”
白龙港客运码头的俞主任专门带来了一张水域图,指着图道:“出事地点在武汉上游,距武汉最繁忙的民生路码头仅八十一公里,距武汉长江大桥也不远。”
“首先接到求救的是长江轮船总公司,按规定水上火灾的消防应由水上交通部门负责。但拥有几千条船舶、几十亿固定资产的长江轮船总公司居然没有一条消防船!”
“求援电话又从长江公司打到武汉港务局,可港务局只有一条八百马力的拖、消两用船,而且正在检修中。求援电话又转向武汉石油化工厂,转向湖南长岭炼油厂,双方都表示调消防船前往现场救援。”
“求援电话同时打到了武汉市公安局消防支队,消防支队也正好接到市公安局指挥中心的施救调令,迅速调集阳汉和舵口两个消防中队,带上泡沫消防车、手抬水泵和有关器材,于凌晨五点多赶到出事现场的江堤上。”
“可船在江中燃烧,消防车上的泡沫枪射程只有五六十米,除非用汽车渡船才能接近火船。可他们去哪儿找汽渡船,两辆消防车成了两只旱鸭子,英雄无用武之地。”
“但他们不想看着船就这么燃烧,更不想眼睁睁看着燃烧的油船失控漂向武汉,于是二十一个指战员决定弃车乘船,把消防设备搬上一条水泥挂桨船,靠近起火的油驳,用手抬泵先喷水,降低驳体温度,延缓可能发生的爆炸。
“同时,由南汉公安分局的领导带人就近寻找泡沫干粉,火速接应,想找到之后再用泡沫灭火。”
“搁浅在上游的63023号驳,燃烧的最厉害,从舱内喷发而出的油火,已将船体团团包围,不时窜起几十米高的烈焰,直插云际,像火山爆发,不断涌出烈火和浓烟,不断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已经救不下来了。”
“他们对漂移的63040号驳进行侦察,发现这条船上的火苗仅在船头燃烧,而且火头不高。他们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把水泥船开过去靠拢油驳,用手触摸驳体,发现船体不是很烫。”
“他们决定登船战斗,干部先上,抢先登上燃烧的油驳,带领消防战士用水枪喷射水柱,紧贴着甲板,一寸寸,一步步谨慎向前。”
冷水直接洒向明火会爆炸的!
加油站的钱站长听得胆战心惊,徐三野额头青筋暴起,紧攥着拳头一声不吭。
武汉水域发生重大火灾,长江全线要开展消防安全大检查。
余秀才是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长,接下来要和港监局一起对南通港务局等单位进行检查,在检查前对事故不能一无所知,忙着做记录。
“干部知道将冷水直接洒向明火,可能会发生可怕的爆炸。当快接近火焰时,干部从战士手中接过水枪,成扇面扫射,让战士们向后靠……水龙在延伸,阵地在拓展,扑灭工作进行的很顺利。”
俞主任看了看港务局的通报材料,一连深吸了几口气,凝重地说:“八点五十七分,正当消防指战员乘胜前进的时候,背后传来‘吱吱’的声响,脚下的甲板开始颤抖。
他们预感危险在即,回头一看,油驳右后舱窜出一团火焰。干部用手遮挡扑面而来的油火,下命令撤离,可‘离’字都没喊出口,‘轰隆’一声巨响,油驳右边靠后的两个油舱爆炸。
顿时火光冲天而起,登船作战的消防指战员在爆炸的一瞬间,被灼热的气浪掀起,有的落入江里,有的跌倒在油驳上,有的下落不明……”
因为装备落后,训练不够专业,竟牺牲了八个消防官兵,那是八条年轻的生命啊!
泪水在徐三野眼眶里打转,朱大姐更是忍不住流泪了。
“大火从一月二号夜里一直烧到一月八号,整整烧了一百五十个多个小时。期间,为确保燃烧的油驳不会漂到下游危急码头乃至长江大桥,武汉方面制定了两套战术措施。”
“一是由长江轮总调两节无人驳在水洪口待命,油驳一露出漂移迹象,便上前顶推至南岸浅滩定位。二是如果顶推失败,在水洪口下游的大嘴江面,用炮将油驳击沉!”
俞主任通报不下去了,更不敢想象如果火灾发生在白龙港水域会怎么样。
徐三野缓过神,回头问:“朱主任,你们是水上交通和水上消防的主管部门,你先说几句吧。”
朱大姐连忙掏出手绢擦干眼泪,哽咽着说:“我们局领导接到上级通报之后就紧急召开会议,要求各港监站和各执法大队展开水上消防安全大检查,同时要求有条件的相关单位采购消防设备,补上这块短板。”
“具体到我们白龙港这边呢。”
“我们后勤科了解过,大001上的消防水炮可以进行改装。”
“怎么改装?”
“改装成水和泡沫两用的,俞主任、钱站长、刘所长,让你们上消防船不现实,有大001在暂时也不需要再上消防船,但扑灭油料大火和化学品起火所需的泡沫,你们三家能不能分摊下,多采购一点。”
“没问题。”
“前车之鉴摆在这儿,我们要吸取教训,我们船闸管理所没意见。”
“徐所,朱主任,我……我需要先向上级汇报下。”
“好,不过要尽快。”
徐三野接过话茬,转身问:“余局,你也说说。”
余秀才连忙放下纸笔,抬头道:“同志们,关于消防,装备确实很重要,但业务训练一样重要。八个消防官兵牺牲,想想就痛心。
我们要吸取这个血的教训,要为我们的干警、职工和联防队员负责。我建议过完年之后请消防专家来好好讲讲,进行一次专业的消防业务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