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警事 第1319章

作者:卓牧闲

  也到了,亲朋好友们排队上车,一起去殡仪馆参加老钱的遗体告别仪式。

  石胜勇是坐警车来的,等众人都上了车,便钻进警车让司机打开警灯、拉响警笛在前面开道!

  李卫国没坐大巴,也没坐余向前的车,而是跟小鱼、韩渝一起坐在殡仪车里陪老钱。

  他看着覆盖着党旗的老钱,哽咽着说:“老钱,我们认识多少年?我们是什么关系?可你倒好,说走就走,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有你这样的吗?你走了,以后谁给我送鱼?”

  小鱼又控制不住了,趴在老钱身上嚎啕大哭。

  韩渝回想起过去的种种,捂着嘴泪流满面。

  “老钱,你总是担心死了没人送。有两个孩子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睁开眼看看,警车给你开道,副省级领导给你送行,谁的后事能有你这么风光?你虽然无儿无女,但比我们这些儿女双全、子孙满堂的强多了!”

  李卫国说着说着也说不下去了,看着车窗外默默流泪。

  白龙港距四厂镇很近,车队进入镇区,早接到石胜勇通知的四厂交警中队民警给车队立正敬礼,引得路过的群众围观。

  四厂镇距启东城区也不远,城区交警中队同样早接到了通知,对车队经过的路口进行临时交通管控,引导车队快速通过,并给车队敬礼。等车队缓缓开进殡仪馆时,停车场上已停满了警车和军车。

  启东武装部长杨建波和启东公安局副局长方志强率领几十个预备役官兵和民警协警前来参加送别仪式。

  韩渝和小鱼感动的热泪盈眶,急忙下车致谢。

  杨建波一边示意武装部的四位现役军人去抬棺,一边紧握着小鱼的手道:“鱼队,我们送的不是你外公,也不是曾在老沿江派出所工作过的老钱,而是光荣的中国人民志愿军老兵钱有福同志!”

  “我知道,谢谢。”

  “不用谢,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第1330章 老兵的葬礼(二)

  启东殡仪馆有好几个悼念厅,小鱼家订的是最大的一个。

  许明远、马金涛和张二小等人在殡仪馆工作人员帮助下挂上老钱遗像,在遗体边上摆放上一圈鲜花,把各单位送到花圈布置好,追悼会兼送别仪式正式开始。

  李卫国不像吴国群那么才华横溢,但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喜欢写诗。

  今天虽然很仓促,他依然准备了一首打油诗,捧着在小鱼家写的诗稿,哽咽着念道:“时值奥运举国欢庆,突闻噩耗有福辞阳,山河垂首星辰无光。回顾有福青春正茂,投笔从戎抗美援朝,英勇杀敌保家卫国。解甲归田建设家乡,一生善良勤劳简朴。

  造家立业戴月不徨,团结和睦孝敬高堂,扶危济困倾囊相帮。诚恳待人花言不讲,埋头苦干众人颂扬,养女训婿教孙有方……聊表哀肠一言难尽,唯愿天堂一路走好!”

  这首打油诗算不上工整,但囊括了老钱的一生。

  就在众人唏嘘不已之时,主持送别仪式的张均彦哽咽着说:“谢谢李教对钱有福同志的评价。各位领导,各位亲友,接下来请上海海事公安局局长韩渝同志致悼词。”

  韩渝定定心神,掏出李教帮着写的悼词走到遗像左侧的讲台前,可想想还是放下稿子,扶着话筒说道:“各位领导,各位亲友,钱叔既是我曾经的同事,更是看着我成长的长辈。直到今天,都忘不掉他老人家每天都给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我炖鱼汤,希望我能长个子的日子。

  那时候所里人少,我师父和李教都有家,只要不值班下班之后都会回家,所里就剩钱叔、我和小鱼三个人。钱叔就像亲人一样照顾我们,给做饭,带我们去钓鱼,教小鱼读书写字。

  那时候的我们对什么都好奇,总忍不住翻看钱叔的东西。钱叔有一个日记本,我和小鱼不知道看过多少次。钱叔知道之后并没有生气,而且给我们讲他当兵时候的事。”

  小鱼泣不成声,许明远和马金涛扶着他,生怕他会晕倒。

  韩渝擦了一把泪,一连深吸了几口气,稍稍平复了下情绪,接着道:“我清楚地记得日记上的很多内容,1950年11月27号,钱叔提前四天过了20岁生日,因为这天中午他就要奔向战场。他匆匆吃了一碗"长寿面",像往常去镇里上班一样跟他的母亲和姐姐告别,一个人背着行李前往集合点。

  他在当天的日记中是这么写的,"分手时频频四顾,颇有大将南征之慨。"我有一次问他,当年从军义无反顾,有没有想过万一牺牲了,家里的母亲和姐姐怎么办?他用林则徐的名言做了回答:"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那会儿不太懂,后来才知道这就是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气质,并且已传承千年!”

  韩渝如果不说这些,在场的领导和亲友几乎想不起来老钱在新中国成立前上过初中,在当时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知识分子。只是后来因为家庭成分不是贫下中农,从部队回来之后没能提干。

  “钱叔因为有文化,参军后被任命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公路工程总队第二大队第三中队文书。这支部队是1950年11月26日,也就是钱叔出发的前一天才成立的。两个多月后的1951年2月5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后勤部将其更名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公路工程大队,按野战军编制统一供给。”

  韩渝看了看李教帮着写的讲稿,继续道:“从钱叔的日记中不难看出当时的情况多么紧迫。与其他编制健全的作战部队不同,他们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大多是交通系统的技术干部和工人,物资严重匮乏,人员配置不齐,没有作战经验,条件非常艰苦。

  钱叔认为干一行就要爱一行,于是一边行军一边跟部队的技术干部学习。到临阵前的12月7号、8号,他就学会了工程技术人员用几年才学会的业务知识,已经能协助中队长精心策划如何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从雷管炸药到一锹一镐……

  因为部队是临时组建的,没司务长,中队的伙食和装备也归他这个文书管。他留给我们的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账本。上级配发了哪些工具,队里采购了多少工具,每天伙食费花了多少钱,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并且花多少钱,每天吃多少粮食,都要精打细算。

  他们就是这样精神饱满地精打细算,斗志昂扬地挨冻忍饥,一路唱着战歌向鸭绿江挺进的。1950年12月9日下午,他们中队作为先遣部队跨过了冰封的鸭绿江。

  我不知道他们跨江的画面是不是"雄赳赳气昂昂",只知道日记里记载着他过江时背着测量工具、带着干粮。我也不知道他们走的是冰河,还是桥梁。我以前什么都不懂,都没仔细问问他,现在想问也问不成了。”

  余向前比韩渝更歉疚,以前在老沿江派出所时他只是把老钱当作一个烧饭的退休职工,从未想过老钱是一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更没问过老钱当兵时候的事。

  钱书记感慨万千,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武装部干事正举着小摄像机拍摄,再次看向韩渝。

  “那一天日记的页眉处,钱叔只写了“打前站过江”五个字。一反常态,字迹潦草,想必他肯定累坏了。”

  韩渝看了看讲稿,哽咽着说:“过了江就是战场,踏入朝鲜的第一天钱叔便投入了抢修战斗。他在12月10号的日记中写道"妙香山浮桥不够宽","新兴洞桥被炸成两段"。

  1950年11月30日,钱叔在进入朝鲜的第三天,就在日记本上做了规划,"工程主要是开山,首先要克服急弯、视距加宽、保持宽度和悬崖甚多。第二步是避车洞……

  哪条路要修多长,哪条道要加多宽,需要多少吨炸药,勘察有哪些困难,如何保障安全……从钱叔的日记上可以看出,他虽然不是干部,但他所做的工作跟志愿军指挥员没什么两样。”

  余向前感慨地说:“那时候识字的人少,部队文书相当于半个干部。”

  钱书记深以为然:“是啊,换作别的部队,说不定早提干了。”

  “钱叔在抗美援朝战场上主要负责勘察、设计、施工和协助指导员负责中队后勤,虽不曾跟敌人面对面刺刀见红,但曾多次跟死神擦肩而过。”

  韩渝再次擦了擦眼泪,看着躺在鲜花中的老钱遗体道:“一次筑路遇敌机轰炸,部队躲进山洞,敌机向洞内扫射,一颗子弹打到洞壁又弹过来,一个战士推开了钱叔,却牺牲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这件事成为了钱叔永远的痛。

  一年冬天大雪封山,钱叔所在的中队连夜接到抢修命令。为防止敌军发现,不能开车灯。道路湿滑,不幸翻车……钱叔负伤,又有一位战友牺牲。

  1951年夏天,他们正在朝鲜老乡家睡觉,敌机突然来袭。欺负我方没有高射炮,飞的很低,低到躺在炕上的钱叔透过支起的窗户,能看清飞行员的眼睛。一梭子扫射,来不及躲避,他身边一左一右的战友都中弹身亡,他能生还纯属侥幸。

  修桥需要圆木,运木却艰险重重。敌人利用空中绝对优势,不光对桥梁狂轰滥炸,也对河道进行火力封锁。刚开始放运木排,损失惨重,不仅排毁,更有伤亡。

  钱叔急中生智,改变战术,他带着会游泳的战士潜在木排下面,或将木排化整为零,迷惑敌人以为是无主漂流木,进而成功在朝鲜的礼成江上放排70华里,及时完成运输线上紧急的修桥任务,钱叔也因此立功。

  1952年初,部队已推进到"三八线"以南,他们和敌阵犬牙交错,安静的时候甚至能听到对方说话。敌人近在咫尺,他那双拿惯了钢笔、标尺、仪器、钢钎和铁镐的手都拿起了枪,一边战斗一边撤退,几度差点被包围。他随部队撤下来在日记上写的第一句话就是"差点儿回不来"……”

  韩渝说完老钱抗美援朝的事,又说起老钱在老沿江派出所照顾自己和小鱼的点点滴滴。

  韩向柠哭了,玉珍哭了。

  余向前、老章、张均彦和蒋晓军等人都流泪了,小鱼的父母更是哭得像泪人。

  老吴同志被感动的难以自抑,跟殡仪馆工作人员找来笔墨纸砚,挥毫泼墨,现场作诗:

  置笔从戎驰战场,工程帷幄志昂扬。

  敌机掷弹修桥险,大雪封山筑路忙。

  铁血男儿何惧死,钢铁战士不言伤。

  锦旗高挂阖家庆,晚辈英雄共奖章!

  小鱼代表全家接过老吴同志的墨宝,随即上台致感谢词。

  紧接着,张均彦带领众人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然后请余主任和钱书记带领众人排队绕着老钱的遗体转了一圈,最后一次瞻仰老钱的遗容。

第1331章 不留遗憾!

  老钱的遗体是盖着党旗去殡仪馆的,骨灰盒也是盖着党旗由小鱼捧回来的。官方的追悼和送别仪式办完,接下来要按启东的习俗操办丧事。

  有老朱在,搭灵堂、请和尚道士和扎库等事情,几乎用不着小鱼家操心,只要准备好钱就行。

  韩渝连续两天一夜没合眼,实在扛不住了,先跟学姐一起回自己家休息。

  一觉醒来,已是晚上10点半。隐约能听到小鱼家正在敲锣打鼓,不用问都知道是和尚道士在做水陆道场。

  在楼上的洗手间里洗完漱走下楼,只见堂屋里烟雾缭绕,李卫国、老章、老丁和张均彦都没走,正围坐在八仙桌前一边抽烟一边跟小鱼谈事。

  “李叔、张局,你们没休息?”

  “刚才眯了会儿。”

  李卫国掐灭烟头,看着韩渝道:“咸鱼,你下来的正好,我们在商量下葬的事。人走了要入土为安,骨灰盒不能总放在家里。”

  韩渝拉开长凳,坐下问:“梁叔呢?”

  “明天送三,估计有三十桌,他正在忙。”李卫国深吸口气,接着道:“小鱼在就行,小鱼能做主。”

  韩渝见老爸都坐在边上不吭声,连忙道:“李叔,章叔,这些事我不懂。”

  年轻人,不懂这些很正常。

  李卫国不想为难韩渝,开门见山地说:“现在有两个方案,一是照阴阳先生说的,葬在二队廖守方家的责任田里。阴阳先生算了又算,说廖守方家的那块地风水好。”

  村里有人去世,都要请阴阳先生“勘察”风水,寻找最佳位置安葬骨灰。墓地不一定在自己的地里,很可能要占用人家的地。不过村里人在这种事上都比较通情达理,除非两家关系非常不好,正常情况下都会同意。

  韩渝正想问有没有去跟廖守方谈,李卫国接着道:“小鱼家跟廖守方家这些年处的不错,老钱生前没少帮廖家干活,也没少给廖家送鱼,我们只要开这个口,人家肯定会答应。”

  “第二个方案呢?”韩渝好奇地问。

  “第二个方案是老丁想到的,老丁,你说吧。”

  丁所捧着茶杯,抬头道:“老钱是老党员老军人,又无儿无女,照理说老钱的丧事应该由政府操办。”

  “丁叔,我外公不是无儿无女,我外公有我爸我妈还有我。”小鱼忍不住嘀咕道。

  “一码归一码,我是说老钱在法律意义上和血缘上无儿无女。”

  “哦。”

  “我的意思很简单,老钱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军人,老钱的骨灰完全可以安葬进烈士陵园!”

  如果能把老钱的骨灰葬进烈士陵园,当然比安葬在廖守方的责任田里好!

  韩渝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犹豫了一下问:“丁叔,钱叔是老党员老军人,但不是烈士,不是烈士能安葬进烈士陵园吗?”

  “你知道什么呀!”老丁从张均彦手里接过烟,说道:“埋在启东烈士陵园东南角那片墓地里的几乎全是老干部,没几个革命烈士。以前管理没现在这么严,家里只要有点背景的都能把骨灰安葬进去。”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这个工作恐怕不太好做。”

  “想把老钱的骨灰葬进启东烈士陵园确实比较困难,但完全可以葬进三河烈士陵园。三河烈士陵园我说了算,再说三河烈士陵园又不归市民政局管。”

  差点忘了,他是三河烈士陵园的编外管委会主任。

  三河烈士陵园虽然没有市里拨款,但启东开发区有钱,再加上同样不缺经费的启东预备役营,这几年在老丁管理下建设的很不错,绿树成荫,庄严肃穆。

  可这是如假包换的以权谋私。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老丁理直气壮地说:“陵园的展厅太单一,我正打算重新布置一下。小鱼,回头把你外公的旧军装和日记本捐给我们陵园,我再想办法征集点历史文物,加设一个抗美援朝的展区。

  我虽然做不了启东烈士陵园的主,但三河烈士陵园的主还是能做的。今后不只是你外公,只要是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老军人,去世之后都可以把骨灰安葬进我们陵园,开发区管委会肯定支持!”

  三河烈士陵园其实只能算烈士墓,毕竟安葬在陵园的革命烈士太少。

  民政局以前打算把安葬在三河烈士陵园的烈士骸骨移葬到启东烈士陵园,开发区管委会没同意,因为一旦移葬,开发区就没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每年清明节都要跑到城区去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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