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警事 第1234章

作者:卓牧闲

  他一边给两位不速之客发烟,一边笑道:“盛主任,李所,我要是不让办案民警把梁支和朱师傅请过来,你们二位今天肯定不会来。天下公安是一家,我们两家应该多走动、多交流。晚上别走,我和政委都安排好了,必须借这个机会好好联络下感情。”

  “唐书记,我们吴政委没少跟你们走动。”

  “吴政委倒是来过几次,我们也经常通电话。他工作太忙,每次来谈完事就走,都不给我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这个唐书记,果然是个大滑头。

  盛宝成很是佩服,干脆直言不讳地问:“唐书记,俗话说下雨天、留客天,今天又没下雨,你打算把我们分局的梁小余和朱宝根留到什么时候?”

  “晚上一起吃饭!”唐书记转身看看黄政委,热情洋溢地说:“盛主任,李所,你们都是稀客。为了陪你们,我推掉好几个应酬,不信你可以问黄政委。”

  “是啊,刚才刘市长还打电话问唐书记晚上有没有时间。”

  “这怎么好意思呢。”

  “都说了天下公安是一家,盛主任,你们能来我是真高兴。”

  盛宝成本打算借这个机会帮东启派出所民警小吉的爱人解决工作调动的问题,可现在的情况不是之前想象的那样,老朱很可能看走了眼,跟小鱼一起被人家当做“人质”扣下了,接下来很可能要帮东启公安局背锅,现在谈小吉爱人工作调动的事显然不合适。

  当务之急是怎么让长航分局“脱身”,可不能好心办错事。

  盛宝成正暗暗焦急,唐书记的手机响了。

  “盛主任,李所,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没事,唐书记,你忙你的。”

  唐书记一边示意黄政委陪好长航分局的两位不速之客,一边走出接待室接听,没想到刚摁下通话键,就听到刑警大队长老沈在电话那头说:“唐书记,解剖检验的结果出来了,长航分局的那个老职工真神了,老蔡干了近二十年法医都没看出是电死的,他凭肉眼就看出来了!”

  “真是触电身亡?”唐书记下意识问。

  “确认了,真是电死的!老蔡说长航分局的老职工之前所说的死状,也就是死者的嘴唇看着很奇怪,应该是死者在电击后肌肉麻痹造成的。”

  “那老蔡是怎么确认死者是触电身亡的?”唐书记想想不太放心。

  “他和小钱在解剖前又仔细检查了下死者,在死者后脑勺的发根处发现一小块依稀可见的红斑,然后对这块红斑的皮肤进行镜检,发现有遭电击的极化反应。在解剖时发现死者有心室纤颤、呼吸中枢麻痹等电击特征,并且在气管里检出带有肥皂成分的胃内容,那些胃内容显然是被害人在电击时因意识障碍、肌肉麻痹吸入的。”

  沈大顿了顿,接着道:“被害人的二儿媳王秋兰声称没帮被害人洗过澡,只是昨晚用热毛巾帮被害人擦洗过身体,显然是在撒谎。如果只是用热毛巾擦洗,被害人的气管里和胃里不可能有肥皂水!”

  “立即对那个王秋兰采取强制措施。”

  “唐书记放心,我已经让老谭安排人去兴合卫生院了。”

  与此同时,盛宝成也接到了小鱼的电话。

  搞清楚来龙去脉,盛宝成终于松下口气,现在该谈谈正事了。

  他等唐书记接完电话回到接待室,就开门见山地说道:“唐书记,我们分局东启派出所民警吉永军的情况,我们吴政委应该跟你说过。东启派出所可以说是我们分局最偏远的一个派出所,离南通市区远,离东启城区也不近。

  别说年轻民警,就是很多老同志都不愿意去。而小吉不但没任何怨言,甚至是主动请缨去的。作为政治处主任,我真的很感动。其实不只是我,我们韩局和吴政委都认为应该给小吉解决后顾之忧。”

  李所更是打开公文包,取出吉永军爱人的简历:“唐书记,小吉的爱人郭爱琳同志很优秀,毕业于湖北省警官学院,在刑警队做内勤,是她们老家公安局唯一的女刑警,先后荣立过两次三等功。”

  长航分局提供了命案线索,自己还把提供线索的人给“扣”下了。这次不只是欠长航分局一个大人情,还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唐书记意识到长航分局民警家属工作调动的事必须要办,接过简历笑道:“这事我知道,你们吴政委跟我说过,我们公安局就需要郭爱琳这样的女同志。之所以拖到今天,主要是人事局那边不太好说话。”

  东启公安局政委老黄很默契地来了句:“盛主任,李所,因为这事我跑了好几趟,可有些单位的负责人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我们急他们不急。”

  唐书记敲敲茶几,很认真很严肃地说:“这件事我明天亲自过问!”

  虽然知道他们是在唱双簧,但能有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人家没义务接收长航分局的民警家属。

  盛宝成自然不会傻到拆穿,而是笑道:“唐书记,黄政委,这就麻烦你们了。”

  “谈不上麻烦,都说了天下公安是一家!”

  唐书记大手一挥,起身笑道:“走,去饭店,我们一边打牌一边聊。政委,你赶紧安排人去殡仪馆接梁支和朱师傅,告诉梁支盛主任和李所来了,我们在饭店等他们。”

第1239章 她扛不住了!

  晚上的饭菜很丰盛,酒也是好酒,可跟领导们在一起吃饭真没什么意思。

  领导不动筷子你不能动筷子,领导们又光顾着说话不怎么动筷子。好不容易可以吃了,一次也不能夹太多。总之,吃相要好,要文雅!

  小鱼吃的不尽兴,老朱不只是不尽兴而且很拘束。

  两个人如坐针毡,好不容易坚持到散席,唐书记见桌上剩那么多菜居然提议让老朱打包带回去,把没喝完的酒也带走,声称不能浪费。

  朱宝根虽然不懂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但一样被搞得很没面子。

  暗想我虽然是退休职工但我并不穷,退休工资是不高但外快不少。这几年每个月都能出去干七八次活,每次至少两百,遇上大气的主家收敛一次能赚三四百,家里有田,大米、瓜果蔬菜乃至食用油都不需要花钱买,赚多少真能存多少。

  可盛主任和李所也让打包,朱宝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等服务员打包。

  让他更不好意思的是,提着剩菜和剩酒来到楼下正准备上小鱼的警车,东启公安局的沈大和兴合派出所的谭所居然找了过来。沈大一下车就忙着向领导们汇报案情,谭所则打开警车行李箱,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往他手里塞。

  “谭所,这是做什么?”

  “朱师傅,你今天帮了我们大忙,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这怎么可以,我不要!”

  “按规定群众举报重大线索还要给奖金呢,东西又不多,只是几条烟几瓶酒,你也别嫌少。”

  “不行不行,又吃又拿的我都不好意思。”

  “这是局领导的意思,朱师傅,帮帮忙,别让我为难。”

  事实证明,东启公安局还是会做事的。

  李所觉得这烟酒不收白不收,干脆帮老朱接了过来,拉开车门塞到警车,回头笑道:“老朱,这是谭所的一番心意。如果你真觉得不好意思,今后再发现线索就给谭所打电话。”

  “对对对,朱师傅,这是我的名片,有线索打这个电话,没线索也可以打。我们兴合离你们四厂又不远,以后要常联系常走动。”

  ……

  与此同时,沈大正向唐书记、黄政委和盛宝成汇报案情。

  “王秋兰刚开始不承认,我们拿出尸解报告,她的心理防线就崩溃了。她嚎啕大哭,说老太太是她杀的,但她不后悔。说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让我们枪毙她给老太太抵命。”

  “动机呢?”

  “我很想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这个王秋兰又确实值得同情。别看她没什么文化,但为人通情达理,在村里有口皆碑,嫁过来这么多年从来没跟别人红过脸。”

  沈大从黄政委手里接过香烟,点上吸了两口,接着道:“当年分家时,她刚跟徐家老二订亲,并没有结婚。那会儿徐家穷,连结婚的房间都没有。她公公婆婆为了二儿子的婚事,让大儿子和大儿媳搬出去。

  大儿子和大儿媳一气之下去上海闯荡了,走之前当着舅舅面说好的,家产不要,房子给老二,但两个老人将来由老二养老送终。王秋兰嫁过来之后也认为这个家当年亏欠大哥和嫂子太多,跟丈夫一起肩负起赡养老人的义务。”

  小鱼走了过来,忍不住问:“后来呢?”

  “农村赡养老人跟城市不一样,公公婆婆都很能干,种好几亩地,帮着带孩子,刚开始这个家庭还是很幸福的。可人终究会变老,终究会生病。先是婆婆患上了食道癌,婆婆生病了不能不送医院治疗,不然会被人家骂的,前前后后花了十几万。”

  沈大顿了顿,继续道:“婆婆的病情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公公又开始生病,看病又花了七八万,钱花掉了病还没治好,三年前去世的。去年六月,婆婆的食道癌复发。

  她婆婆以前在亲朋好友面前总是说再有病不看,不能再花那么冤枉钱,可真正检查出来之后却不是那么回事。不过想想也正常,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人,要说怕死谁不怕死?总之,老太太要去医院看。

  她没办法,只能省吃俭用甚至跟亲戚借钱送老太太去医院治疗,这大半年又花了十几万。她只是个农民,她丈夫只是个瓦工,辛辛苦苦干一年能赚几个钱?可以说为了帮老太太看病,这个家早被掏空了。”

  因病返贫……

  唐书记听得很不是滋味,禁不住问:“老大家不是过得挺好的吗?难道老大家不愿意出钱?他们当年是分过家,但所谓的分家并没有法律效力,从法律上讲老大一样有赡养老人的义务。”

  沈大苦笑道:“问题是徐家老大也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人,虽然在分家这件事上对其父母有意见,但在上海开饭店发财之后已经想开了。老太太十年前检查出患上食道癌时他就跟老二家承诺,你们尽管送老太太去看,不管花多少钱他出一半。”

  “他出了吗?”

  “出了,而且出了不止一半!他知道老二家经济比较紧张,隔三差五托人给老二家捎东西。每年春节,给老二家孩子的红包都上千。”

  “有老大帮着分担,这不是挺好的吗?”

  “看似挺好的,可事实上却不然。”

  “什么意思?”

  沈大无奈地说:“正因为老大家有钱,给出了不管看病花多少钱他都出一半的承诺,老太太可能觉得‘有恃无恐’,只要有点不舒服就要去医院。甚至明知癌细胞扩散了,再治疗没什么意义,依然要去医院看。”

  唐书记反应过来:“老大财大气粗扛得住,老二家经济条件不好,就算只承担一小部分医药费都扛不住?”

  “而且老二两口子还不好说什么!大哥大嫂当年为了他们可以说是净身出户的,现在都能做到这样,他们两口子是不是应该更孝顺?”

  沈大深吸了口气,接着道:“钱是一方面,护理也是一个原因。老太太没女儿,老大家只出钱不出力,这些年老太太全靠王秋兰一个人照应。她为了给老太太看病本就借了好多钱,并且她不只是人家的儿媳妇,还是未来的婆婆。

  她儿子大了,要结婚。女方的要求不算高,只是要求‘三金’,把结婚的房间装修下,再让她帮她儿子买辆摩托车。可她拿不出这么多钱,又要照应老太太,又要下地干活,甚至要出去给人家做小工,她自己都累出了一身病却舍不得花钱去医院看。”

  “身心俱惫,压力太大?”

  “将心比心,这个王秋兰比你我坚强。换作我,肯定坚持不到今天。”

  “她……她是怎么电死老太太的?”

  “昨天下午,她儿子回家问结婚的事怎么弄,她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买金戒指、金项链和金耳环,甚至借都不知道去跟谁借,以想想办法敷衍走了儿子,晚饭都没吃,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

  沈大回头看看站在警车边等小鱼的朱宝根,继续道:“她丈夫已经够辛苦了,压力已经够大了。四十六岁的人,因为繁重的劳动看上去像六七十岁的老头儿,而且患有腰间盘突出疼的连腰都直不起来,还要忍痛出去干活。

  她不想再给丈夫压力,觉得好好的一个家走到这一步全是老太太看病看的。医生都说老太太的病再看就是白花钱,她觉得她已经尽到了做儿媳妇的义务,不想再让老太太拖累这个家。

  于是半夜爬起来,借口天亮之后要出去干活,并且不知道要干到几点才能回家为由,跟老太太说先帮老太太洗个澡,把老太太抱到楼梯间的洗澡桶里,放上温水,然后去杂物间找出电线,一头扔在塑料长桶里,一头插进电源插座。

  她家有漏电保护器,电线往插座里一插上就跳闸了。她不敢回头看塑料长桶里的老太太,就这么跑到安装在客厅里的配电箱送电,送一次跳一次闸,她也想不起来合了多少次闸,等她回到楼梯间的时候,老太太已经不动了。”

  能想象到老太太死的很痛苦,这跟遭受电刑差不多!

  小鱼听得毛骨悚然。

  唐书记沉默了片刻,追问道:“再后来呢?”

  “她收起电线,用毛巾帮老太太擦干身体,把老太太抱回房间,帮老太太穿上衣裳,然后回二楼自己的房间睡觉。说是睡觉,但事实上根本睡不着,天一亮就起来煮早饭,煮好之后装作给老太太送饭,然后发现老太太死了。”

  “她丈夫昨晚在家吗?”

  “在,睡的很死,不知道夜里发生的事。”

  “真不知道?”

  “她丈夫很累很辛苦,每天早上天蒙蒙亮就要骑自行车来城区的工地干活,中午最多休息一个小时,一直要干到天黑才能回家。一到家就累的不想动,再加上患有腰间盘突出,吃完饭洗个澡就上床睡觉,一躺下就能睡着。”

  破获了一起命案,可唐书记却高兴不起来。

  他跟黄政委要了一根香烟,点上一连抽了好几口,五味杂陈地说:“我们东启民风淳朴,我们东启人尊师重道、孝敬老人,什么都好就是明知道患上了看不好的病还非要花钱看这点不好,很多家庭因病返贫就是因为这种情况造成的。”

  事实上不只是东启,南通那边也一样。

  盛宝成轻叹道:“社会舆论太强大,别人家的老人生病了都去医院看,你家老人要是生病了不送医院去看,不只是亲朋好友会骂,连左邻右舍都会在背后戳脊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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