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韩渝一边翻看着老刘同志发来的传真,一边打开固定电话免提键跟蒋有为通报。
“不托人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他在广东的四个法院居然有九起民事诉讼,三起是告别人的,六起是人家告他的,都是经济纠纷!”
“韩局,是什么经济纠纷?”
“他在广东的生意做得很大,居然要给深圳特区的一个公司建一个自动升降的停车场。从诉状和判决书上看他应该是被骗了,那家公司招标时就濒临倒闭,建停车场所需的手续也没办下来,他的那套设备都没运到现场安装,停车场项目就流产了。”
“法院怎么判的?”蒋有为急切地问。
“判他胜诉,可那个公司已经倒闭了,公司法人都找不着。”韩渝暗叹口气,接着道:“看来他是把那套没能安装的设备,当作了集资诈骗的道具。”
“那套设备我见过,看着不是很值钱。”
“他应该是既被上家骗了,也被提供设备的下家骗了。提供设备的人跟招标建停车场的公司很可能是一伙儿的,这不只是我的判断,也是广东省厅经侦总队同行的分析。”
“他被骗是他的事,他不能因为被骗了就跑回来骗人!”
“但通过这些情况,让我有了个大胆的设想。”
蒋有为问道:“什么设想?”
韩渝看着文件下的联系人和电话号码,笑道:“他在广东的一个法院起诉那家公司时,留了两个手机号,其中一个是我们之前没掌握的。广东的朋友帮我查询了,这个我们之前没掌握的手机号仍在使用,很可能是他儿子在用。”
“登记在谁名下?”
“没登记,不是实名的。”
韩渝笑了笑,接着道:“那个号码在广东使用,我们想通过技术手段锁定位置,既不符合上技术手段的条件,就算能上技术手段也要请广东那边协助,总之很麻烦。
考虑到他在广东那边属于原告,我们是不是可以请广东的朋友帮帮忙,借用受理他那个案子的法院的电话假扮成法官联系他,就说执行有进展了,问问他在哪儿,能不能尽快赶过去。”
“就说执行到钱了,要给他钱?”
“嗯,他可以不要家,不顾父母和老婆的死活,但不太可能不要钱,并且那些钱本来就是他的。”
“他敢去吗?他肯定知道他被我们通缉了。”
“法院跟公安是两码事,他是在社会上混的,应该很清楚法院是法院,公安是公安,两家没什么事很少沟通。再说那是广东的法院,又不是南通的法院。”
蒋有为觉得有道理,不禁笑道:“韩局,这么说我们要去一趟深圳?”
“如果你认为可行,我们就安排两个人去。不过他现在很可能躲在章家港,我们先请广东的朋友扮成法官联系他,看能不能联系上,如果联系上看他怎么说,然后在章家港撒网,等他自投罗网。”
机票是实名制的,机场有安检,嫌疑人肯定不敢坐飞机去。
坐长途车也很危险,就算在半路上拦车,从章家港到深圳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治安检查站,不知道会有多少公安盘查,很容易被抓。
去上海或苏州坐火车一样不太可能,火车站候车室门口都有铁路公安盘查身份证。再说正值春运高峰期,就算想坐火车去也买不到车票。
蒋有为反应过来:“他如果想去,只能开车或包车去,我们只要在进出章家港的几条主要道路的治安检查站守株待兔就行!”
“我就是这么想,你认为行不行?”
“行啊,死马当活马医呗。”
“好,我这就联系广东的朋友。”
朋友多就是好,要不是有朋友,真要跑断腿。
韩渝赶紧联系老刘同志,老刘想着帮人帮到底,只能硬着头皮给经侦总队的朋友打电话……
董政委参加完年前的最后一个会议,回到分局见韩渝坐在办公桌前发呆,问清楚来龙去脉,干脆坐下一起等消息。
“咸鱼,单富良从港务局老干部老职工手里骗走了几百万,他手上有钱,不是走投无路,你说他会上当吗?”
“政委,他没你以为的那么有钱。”
“这句话怎么讲?”
韩渝微笑着解释道:“他搞骗局是要投资的,在行骗时三天两头请人吃饭,甚至租了一辆大奔,这要花不少钱。他为了骗更多钱,在刚开始行骗时声称接了多少多少订单,客户给了多少多少预付款,给最早投钱的那些老同志分过好几次红。
昨晚我根据刑侦支队之前调查到的情况,帮他算了下账,刨去刚开始的投资和后来的分红,他手里的赃款不会超过两百万。而且他大手大脚惯了,在畏罪潜逃期间花钱肯定比平时多,这么下去只会坐吃山空。”
第1134章 除夕夜(一)
夜已深,鞭炮声却连绵不绝,远处又有一个大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上午,上高速、下高速的车辆还很多,一到下午就没什么车了,天黑之后高速口更是冷冷清清,与不远处的章家港城区形成鲜明的对比。
蒋有为已在高速口蹲守了一天一夜,见上高速的发卡口和下高速的收费口只剩下两个收费员,下午还在这里执勤的章家港公安局同行也回去了,不由想起江对岸的妻儿。
为了守护这万家灯火,除夕夜都不能回去陪妻儿过团圆年。
他无比歉疚,正准备给家打个电话,对讲机里传来支队侦查员陈骏朗的呼叫:“蒋支,单富良到底会不会上当?”
守株待兔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很多大客车嫌上下高速麻烦,会在高速口附近停车,让旅客自己走下来。也有黄牛绕过收费站从小路把旅客送上高速,在高速公路上拦过路车。
为确保万无一失,在高速口的这一组进行了分工,一个人在收费站盯着,一个人猫在高速公路的护栏边,还有一个人负责轮换。
蒋有为下午也上高速猫了两个小时,知道高速上有多冷,很心疼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小陈,可想尽快抓住单富良只能这么办。
他深吸口气,紧盯着来车方向举起对讲机:“韩局的朋友说单富良给‘执行法官’回电话了,他在电话里千恩万谢,保证初六上午去法院。而且,当时负责审理他那个案子的法官,在‘执行法官’接到电话之后也接到了单富良的电话,幸亏韩局的朋友早有准备,事先跟真法官沟通过,不然早穿帮了。”
小陈想了想,追问道:“他保证初六上午去法院,这么说我们至少要蹲守到初四?”
“别人要过年,他有家不能回不用过年,随时都可能南下。小陈,你可以换位思考下,如果你是被通缉的嫌疑人,并且急着去广东,你会选择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
“为什么?”蒋支笑问道。
小陈蹲在高速护栏后面的小树下,裹得像个棉花包,捧着对讲机笑道:“今天各单位都放假,只留几个人值班,无论高速口还是国道、省道的治安检查站都没几个民警。”
蒋有为满意地确认道:“不只是今晚,明天的情况估计也差不多,所以说接下来二十四个小时最关键!”
“明白。”
……
与此同时,今晚不用在营船港水上执法基地值班的韩向柠,正在长航分局陪今晚值班的韩渝过除夕。
别人跟家人一起吃年夜饭,韩渝只能带着学姐跟同事吃年夜饭,并且从下午4点半到晚上7点半,先后吃了三顿。
先是代表局党委赶到皋如派出所,给除夕值班的民警拜年,陪皋如派出所的民警吃年夜饭,以茶代酒敬了几杯,象征性吃了几口,便马不停蹄赶到市区,给南通派出所民警拜年,然后再匆匆赶到启东派出所,陪启东派出所值班民警吃完年夜饭刚赶回来的。
至于东启派出所和小鱼的水上巡警三大队,则由政治处主任丁曙光负责。丁曙光的老家在东启,就近赶过去慰问下除夕夜值班的民警,再回去陪家里过除夕两不耽误。
韩向柠打开电视,却顾不上看春节联欢晚会,坐在办公桌前捧着手机,忙着给亲朋好友发短信拜年。
手机卖的越来越便宜,现在很多人有。
一到除夕夜,个个都发短信乃至打电话拜年,你不给人家拜年不好。
韩渝虽然很烦但也不能免俗,只能剽窃同门师弟游家槐的拜年文案,跟学姐一样挨个发。现在出的手机有群发短信的功能,韩渝这个手机用了好几年,功能没人家的多,只能一条一条的发。
不过两口子分工明确,只要是共同的亲朋好友,有一个人发就行了,不过要在文案里加上“携全家”。
“柠柠,给冯局拜年不能发短信,这个电话是你打还是我打?”
“我打吧,他是我的老领导。”
“行,我这儿有200卡。”
可以用单位的电话打,但不能占单位的便宜。
主要是领导、长辈和朋友太多,并且大多是长途,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拨打,今晚少说也能产生两百块钱的电话费。
韩向柠发完一条短信,接过200卡,拿起固定电话忙不迭输入账号密码,听到提示音继续输入冯局的手机号。
等了大约十五秒,电话通了。
“冯局,我是韩向柠啊,我和咸鱼给您拜年了,祝您和阿姨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谢谢,咸鱼在我身边,好,我让他接。”
“冯局,新年好,你们乔迁新居了,好好好,等参加完两会我去参观。菡菡在白龙港,她跟她爷爷奶奶一起过年。我岳父岳母回思岗了,回去陪老太太过年。冬冬给你打电话了,哈哈哈,他都没给我打电话……”
老领导、长辈和朋友多,每到过年就很忙。
小两口光顾着发短信、打电话,竟不知不觉忙活到新年的钟声在电视里响起。
紧接着,外面鞭炮声大作。
韩渝起身走到窗边,想想又回过头拿起对讲机,调到消防指挥频率:“方支方支,我韩渝啊,能不能收到?”
“收到收到,韩局请讲。”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今晚出了几个警?”
“七个,”方国亚刚带队扑完火回来,顾不上吃夜宵,举着对讲机苦笑道:“只有一个警是我们港区的,另外六个都是市119指挥中心请求协助的。”
“从下午4点到现在你们已经出了七个警?”
“火势都不大,有五起是燃放烟花爆竹引发的,两起是小孩放野火引起的。其中有两起火刚烧起来,用扫把都能扑掉。可现在的人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明是举手之劳的事,他们宁可看着火苗蔓延都不动手,反而跑去打119。”
“我们辖区的那一起呢?”
“几个熊孩子放野火,把5号码头西侧江边没清理的芦苇点着了,晚上加班的码头职工发现的,等我们赶过去时已经扑差不多了。”
“这就好。”
每年过年,消防队就跟打仗似的。
韩向柠猛然想起妹妹和妹夫,不禁感慨地说:“一到过年,消防队忙,医院也忙,檬檬说梁晓军春节期间要去急症中心帮忙,估计今晚也是忙得团团转。”
连襟也在念研究生,不过念的是博士!
论学习,韩渝觉得自己真不如连襟。但专业的特殊性,决定了连襟在读博期间上课的时间不多,工作的时间却很长,与其说是去南京读博的,不如说是去给省里的大医院干活的。
韩渝放下对讲机,感叹道:“过年忙的不只是消防员和医护人员,刑警也很忙。”
“刑警忙什么?”
“忙着抓逃犯,逃犯也是人,只要是人都会想家,很可能潜逃回来跟家人团聚。就在此时此刻,蒋支和贵祥他们都在外面蹲守,外面那么冷,不知道他们被冻成了什么样。”
“蒋支和贵祥都在执行任务?”
“不只是他俩,也不只是支队刑警,还有好几个从机关、派出所抽调的治安民警和协警。”
“这么说相比他们,我们算幸福的?”
“是啊,我们至少不用挨冻。”
就在韩渝跟学姐聊蒋有为等刑警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开向高速口。蒋有为立马扔掉烟头,推门下车走向发卡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