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目
此刻，刚刚忙碌完手头工作的珍妮听到守卫报告，才注意到有人在大门口闹事。她来到圣堂门前，不由得大吃一惊。街道上居然聚集起了五六百人，看上去黑压压一片，将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不光如此，还有人不断试图冲进圣堂，但都被命运之门培养的安保人员阻拦下来。
“把我的父亲交出来！”
“你们应该为爆炸负责！”
“马丁不能在这儿给凶手治疗，我要见他！”
人们的呐喊声让珍妮一时有些懵懂，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之后才道出一句话来，“我是圣堂的负责人……许多病人还在接受治疗，你们不能随便进来……”
“爆炸是命运之门药业公司引起的，你们还跟他们合作，哪有脸给受伤者治病！”
“就是，说得没错！我要把父亲接回来！”
珍妮愣住了，这些人被送到圣堂来的原因，不就于他们找不到医师吗？有能力自己约到医师上门诊治的家庭，又怎么会把病人交给圣堂？
“那你们接回去了……有人能治吗？”
“我的团队可以帮他们治疗！”普雷顿上前一步大声道，“费用只收标准的一半，医疗就在这条大街上进行，只需要几张病床和一顶帐篷。我保证每个人都能看到，整个过程公开透明！”
“荒谬！”珍妮目瞪口呆，“这里人来人往的，你怎么保证病人不会被细菌感染？任何见伤的治疗，都必须在干净卫生的环境下进行！”
“细菌？那是什么，你编造出来的诅咒之物吗？”普雷顿不屑道，“我不像你们，需要跟一个来路不明的医药公司勾搭在一起才敢治人。你有医师学会的认证吗？你读过强尼.雷萨丁大师的《论伤病原理》吗？你甚至不能保证每个修女都识字！”
“邻居们！”他向众人张开双手，“他们甚至不识字！连你们都能看得懂的报纸和书籍，他们一概不知道！这样的人也配医治病人？”
煽动性的言论让围观者爆发出强烈喝彩声与嘘声，前者是赞赏医师的勇敢，而后者自然是冲着圣堂来的。尽管也有一些附近的居民表示圣堂的医术确实有效，但这些声音全部被更大的嘘声所埋没。
“滚开！”
“把人交出来！”
在群情激愤中，有人将石子和报纸团掷向圣堂大门。
守卫见状连忙将珍妮拦在身后。
可依旧有一颗石头砸在珍妮额头上，一时间她只觉得剧痛传来，嘴角尝到了熟悉的铁腥味。
“快扶珍妮小姐进去！”
“他们要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给他们就是了！”
“不……不行。”珍妮咬牙说道，“人不能给他们……”
比起一开始的大脑空白，被砸一下后她的思绪反而高速运转起来。如果开了这个口子，那之后来会有多少人接上？一个、两个、十个？大家都冲进来找人，圣堂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秩序又会变得一团糟，更要命的，许多人目前仍在急救中，救到一半该如何停下？
何况烧伤是猩红之咒泛滥的重灾区，只有耶妮圣堂才具备使用抗生素的条件，张先生说得也很清楚，大面积烧伤的病人必须一直用抗生素进行治疗，否则必死无疑。她现在把人交出去，就是送他们去死！
想到这里，珍妮随手抹去额头上的鲜血，用力分开守卫，再次站在所有人面前。
“我不会把人交给你们！”
她用最大的嗓音说道。“岂有此理，他们是我的亲人！”
“修女果然没安好心！”
珍妮立得笔直，全然不顾那些扔在身边的石头。她的身躯并不高大，却挡在了进入圣堂的必经之路上。
“我把伤员交给你们才是在谋害他们！烧伤者必须在圣堂里接受治疗，才有机会活下来！另外，我相信这起爆炸绝不是由命运之门公司引起，所有污蔑都是别有用心者的恶意攻击，公司也好，我们也罢，都不需要对爆炸事件负任何责任！”
群众顿时哗然。
“所以你既不认错，也不道歉！？”普雷顿趁势追问道。
“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珍妮毫不退让。
“各位，跟这群人没什么道理好讲了！我们一起上，冲进圣堂里抢人！”医生振臂高呼。
这时，一个健硕的身形猛地冲出大门。
“我冲你苏卡不列！就你会叫是吧！”那人三步并作两步，直朝医师奔去。后者见势不妙，连忙想要躲进人群中，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见他高高跃起，一步跨过四五节石梯，如陨石般落在医师面前，然后一把揪住他的领带，将其拉倒在地。
珍妮愣住了。
她记得这个人似乎叫安东尼来着，他很少在圣堂帮忙，平时也是一脸凶相，看着叫人害怕，没想到……他确实很凶。
安东尼也不管周围的人如何打他，他就只盯着普雷顿猛揍，一拳一拳结结实实打在对方脸上。也就十秒不到，医师便由呵斥变成了惨叫，再从惨叫变得毫无声音。
安东尼也被人打得不轻，衣服被撕破好几处，眼眶处血流如注。还好守卫纷纷上前，将他从愤怒的群众手下强拖出来。
双方的矛盾眼看着达到顶点，一场冲突即将爆发。
就在这时，一支骑兵队出现在法福街北角，他们吹着号子，朝着人群小步冲刺。再上头的居民见到马匹的铁蹄也会迅速冷静下来，更别提骑兵的穿着表明他们是辉煌堡城卫军，就算被踩倒也无处伸冤。这支二十来人的队伍不费吹灰之力就切入人群之中，将蠢蠢欲动的人们与圣堂分割开来。
“吁！”
骑兵为首之人正是珊黛拉，她朝部下挥挥手，其余人顿时下马分散，开始驱逐聚拢在此地的居民。
“此区戒严，所有人不得在街上逗留，速速返回住处！”
她自己则将马鞭丢给副官，转身登上圣堂石阶，来到大门口问道，“乐园基金会经理呢，我要见他！”
五分钟后，珊黛拉再次和朝阳面对面坐在了矮桌旁。
“有多少人被送到了你们这儿？”她连开头的客套都省去了，直接进入正题。
“我不负责圣堂的医疗事宜，但听闻至少有五十人，其中半数伤势严重。死者目前有九个，都放在停尸间里。”
“爆炸跟你们有关吗？老实回答我！”
朝阳凝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的回答当然是没有，抗生素的制造十分安全，就连失火的概率都近乎为零，更别提爆炸了。不过……您其实早就知道答案，不是么？”
第140章 阴谋与反阴谋
珊黛拉默然。片刻之后她长吐口气，“昨天的合约我已经收到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不止是将合作内容限制在供药一事上。”
“还是要附加名义条件么？”
“不然伯爵大人不会同意。今天这样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管爆炸是不是因为命运之门公司引起，之后一定会有铺天盖地的宣传将问题引到你们身上……”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朝阳忽然抬手说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城卫军的主要职责应该是维护城市稳定，同时保护好这些远渡千里来到新大陆的纳税民吧？特别是各区警局罢工之后，安全问题也落到了您身上。”
珊黛拉已经意识到他想说什么了。
她想要阻止，张开口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您在明知道有人相对命运之门和耶妮圣堂不利的情况下，想到的第一个办法居然是将公司和圣堂剥离开来并纳入领主名下？在那些人采取如此丧心病狂的方式，公然用炸药对普通人进行无差别杀伤时，您却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朝阳一改之前客气的态度，语调节节升高，“即使在新大陆，这种行为也足够凶手上绞架了，您为什么不去调查此事是谁动的手呢？之前您的城卫军处死了许多人，可在我看来，即使邪教徒也没有疯狂到这种地步。”
“无礼，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指挥官阁下说法！”伍迪忍不住道，“在得知爆炸的第一时间，她就立刻召来——”
“行了，你闭嘴！”珊黛拉阻止了副官继续说下去，“没有用的事情不能算作功绩，如果对如今的麻烦没有帮助，我想朝先生也不会在意城卫军做了什么。”
她看向朝阳，“爆炸现场相当凌乱，火焰摧毁了许多东西，不过最多到明天，我们就能清理完现场。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到底，把真正的主犯抓捕归案！伍迪，我们走。”
两人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圣堂。
外面的人群此时已被驱赶的七七八八，珊黛拉吩咐手下道，“留两个人守在这里，不得让民众再次聚集，明白了吗？”
“是！”两名骑兵出列道。
她翻身上马，带着余下的部下一路从法福街来到隔壁的丰谷街，这里到处都是被爆炸摧残过的痕迹，地上满是碎石和玻璃渣，路边的树木也被冲得东倒西歪。作为军校毕业的优秀学员，她清楚这种威力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能造成的，更像是大量爆炸物被集中释放后的效果。
珊黛拉跳下坐骑，俯身狠狠朝地面捶了一拳，石板路瞬间四分五裂，裂缝中央赫然出现了一个沾着泥土的深洞。
“大人……”伍迪还是第一次看到上司如此生气的模样。
“我没有证据。”珊黛拉沉声说道。
她确实在贵族舞会上听过有人要对付新医药公司的风声，也在爆炸后勒令四大公司立刻派人来见自己，但结果是她既不能用“舞会传言”向对方问罪，也无法强迫对方承认这起爆炸出自他们之手。事实上，这些公司甚至没有派出像经理这样的一把手，来的都是代理人或销售负责人。
对于她的询问，这些人全部予以否决，称公司不可能干出这等恶劣之事，还一致想将爆炸往命运之门公司上引。
珊黛拉承认朝有一点说得没错，这种在街上公然制造爆炸的行径已跟邪教徒不相上下，这次是像丰谷街这样的小街，那下次呢？如果换成法福街或者中央大道，一次蓄意爆炸将杀死多少人？
但正因为事情性质极为恶劣，她才没办法轻易调查四大公司——因为城卫军行动需要证据！没有证据，领主就不会同意她做任何针对四大公司的事情，因为辉煌堡也依赖于他们的税金，或者说……这座城市光鲜的外表就建立在他们的商贸之上。
“先查清楚，爆炸是什么引起的。”珊黛拉沉默片刻后对副官道，“另外向附近的居民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幸存的目击者。还有……”
她忽然贴近伍迪，在他耳边低声说，“注意城卫军内部的士兵，防止有人偷偷销毁证据。”后者不由得打了个颤。
“明白了吗？”珊黛拉拉开距离，用正常的语调问道。
伍迪举手行礼，“是，下官尽力而为！”
……
夜晚，耶妮圣堂里依旧灯火通明。为了获取足够的光源，修女们甚至拆掉了一些旧床板，点燃后放进铁桶里，就是一个可移动的篝火。虽然火焰极不稳定，但为清洗医疗用具和更换纱布提供照明还是足够了。
珍妮几乎一刻也没有休息，她的额头被砸开了一个口子，简单缝合包扎后便又投入到了工作中。唯一让她担忧的，是药品的大量消耗，特别是需要现配的抗生素，圣堂里并没有太多存货。
偏偏命运之门的生产地被爆炸牵连，半个棚房被烧毁，想必药物也遭了殃。她找到张志远，想问下有没有可以暂时代替抗生素的药物，后者却将她带到圣堂地下的一间小屋中，揭开了纸箱上覆盖的防水布。
只见纸箱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瓶瓶青霉素粉末。
珍妮不由得愣住。
“放心吧，生产出来的药品都在这儿呢。而且命运之门新的厂房也在安装中，要不了几天就能开工。我们的实际损失也就是棚房的租金和一些管道设备，零零总总差不多一百来枚瑟利尔吧。”张志远笑笑说。
“难道你们早就知道……”
他点点头，“乐园……我是说朝先生做得比你想象的更多，如果连这点麻烦也应付不了，那也太小看我们老板了。”
以前张志远绝对不会把乐园游戏的官方人员称作老板，但乐园接受新的交易条件后，他忽然发现叫对方老板也没那么抗拒了。
“原来朝阁下早有安排！”珍妮的表情顿时鲜活了许多。
“倒是你……今天你的行为相当勇敢，不过显然有些莽撞了。你现在是圣堂的负责人，那么更好的医治伤者才是你需要关注的事情。外界的舆论、民众压力还是藏在暗处的袭击，我们都会去处理，明白了么？”
“嗯……”女孩微微低头，小声应道。
张志远伸手摸了摸她头顶的纱布，“还痛吗？”
“嘿嘿……好多了。”珍妮露出开心的笑容，和一人挡在圣堂大门口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咳咳咳咳——”突然阴影中传来一长串咳嗽声。
随后崔贞恩从一根石柱后走出，怪声怪气说道，“张强先生，我们有活要干了。”
第141章 审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