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目
他依旧坐在轮椅上，和之前并没有太多区别。丹则背着手站在背后，看向两人的眼神多了一份敬意。
“他们都回去了？”朝阳随口问道。
“嗯。现在才是这里的常态。”K微微扬起嘴角，大概是在笑，“如果二位觉得过于安静的话，我也可以请一些人来载歌载舞，把场面弄得热闹一些。”
“那倒不必了。”他咳嗽两声道。
从某种意义上说，朝阳还挺喜欢现在的城堡来着——远处是连绵的青山，听管家说到冬天山顶还会覆上积雪。花园里幽静无比，蜿蜒的小道在绿茵中若隐若现。城堡二楼还有露天泳池，始终保持着二十五六度的水温，泡在水中就能同时将主塔钟楼和背后的山麓尽收眼底。之前还因为有外人在场而放不开，现在只剩自己人的话，心境也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更关键的是，这儿还有一个十二小时开放的自助餐厅，以及随时能连上互联网，对于不喜欢到处闲逛的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完美的住宅。
唯一的问题就是太浪费了。
明明一年都不一定开放一次，客房却配备得跟酒店一样，只能说庄园主人是懂享受的。
K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这里永远欢迎二位的到来。一年中任何时节，任意时长，只要你们来了，都能得到最郑重的对待。”
“是吗？”朝阳笑了笑，“等我老了以后，一定会搬到这里来。”
艾洛蒂却没有接话，表情显得有些慎重。
显然她对长住这里心中抗拒。
这让朝阳略感意外，毕竟城堡怎么看都比她的仓库基地要好上百倍。
不过他也没有细问，“恶魔……瓦拉扎克岛上发生的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
“我们只知道一个大概，具体内容还得等你们说了才清楚。”K朝丹摆摆手，后者推着他朝主塔方向走去，“当天丹和多莉小姐就在马朱罗环礁，他们看到了导弹飞过，以及军港的戒严。后来又有内线情报表明，海军陆战队登上了那座小岛，我们便知道岛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你们能引起美国海军的注意？”丹好奇道。
“这就是行业机密了。”朝阳摊开手，表示爱莫能助。
在控制DDG17的武器系统时，他自然也可以顺手屏蔽掉对方的通讯频道，让海军与基地失去联系。不过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想要借助对方的力量去帮自己调查岛下隐藏的秘密。赛博之眼虽然能访问任何网络信息，但在缺乏大体方向或关键词时，在浩瀚的信息海洋中查找那么点只言片语绝不是件轻松的事。
比如这个日冕公司，他这两天都有搜寻，可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找到特别有效的信息。
大量同名公司和垃圾消息令他头痛不已。
而美国的情报部门少说也有数万人，让他们去海底捞针无疑比自己撸袖子上要合适得多。
进入主塔下方的地下室后，丹跟之前一样提前告辞，只留下K与两人单独面谈。朝阳朝艾洛蒂点点头，后者随即将秘密基地里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她并没有隐瞒发现邪神的事实，这也是两人商定后的结果。在这场危机没有彻底解决前，应该有人知道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何况K亲眼见过恶魔进入另一个世界，解释起来也会方便许多。
听完以后，K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语气里多了一丝罕见的惊讶，“难以置信——虽然我很不喜欢用这个词，不过现在也只有它能形容我的判断。我必须用更多的时间，去消化这些内容……”
“没关系，您愿意相信我们没有说谎就已经胜过太多人了。”艾洛蒂缓声说道，“蒂芙尼的死因虽然已经确定，但不能保证今后不会有其他天使遇袭。根据因果邪……那玩意的说法，这样的碎块一共有三片，位于瓦拉扎克岛地下的只是其中之一。也许他们对庄园发起的这次袭击，就是想一次性捕获大量天使，以便继续推进实验。”
“没错，我们有两个推断。”朝阳补充说，“一是他们有方法让变异怪物听从指示，二是内鬼当时应该就潜藏在主塔附近，这样他们才能在天使筋疲力尽前抓获更多活口。”
“有价值的消息。我会根据这个消息再次筛查城堡的工作人员。”K表示同意，“另外……你们找到的邪神本源之一，此刻在什么地方？”
朝阳将手边的提箱放倒，打开锁扣。
提箱盖掀开的一刻，一团红色的史莱姆顿时一跃而出——
「这里面也太闷了，你就不能换个宽敞点的容器吗？」那稚嫩的声音随即出现在所有人脑海中，「我是神明，也是你们的缔造者，理应得到最尊贵的对待！」
“那是你的主体，不是你。”朝阳嫌弃道，“再说了你又不需要真正的呼吸。”
「闷是一种感觉！而且我们没有区别，融合之后又会重归于一体！」
“真的吗？我身上的细胞要说能代表我，我只会把它碾成一团血浆。”
史莱姆闭上了“嘴”。
它似乎也不敢对这个问题打包票。
“哈……”K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艾洛蒂耸耸肩，“如您所见，它才刚学会如何与人交流，而且不会说谎，除了捂住耳朵也能听到它的声音外，暂时没有发现别的危害。”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还有，它对能量特别敏感，如果太长时间没有得到补充，就会重新变成石头的模样。”
说到这个她心里还颇有些不爽，一开始以为是它特别黏自己，结果当见到朝阳后，它瞬间就改变了黏人目标。
不过真正让两人放下防备的原因不是它看上去无害，而是一条强制性的约束——没错，它跟朝阳签订了恶魔契约，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不得随意使用能力。而朝阳开出的条件则是供给它一定的愿力，不至于让它彻底干涸。
原本艾洛蒂只是随口一提，但没料到一团连手和眼都没有的意识体不光真能签下契约，还能令契约生效！
「危害？那是归一！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又怎么可能会害你们！」对方抗议道，「当然，你们要是不想那么快归一，告诉我一声就行。要是不说的话，我怎么猜得到你们心中的想法？」
“为什么……我们是孩子？”K不禁问道。
「时间会孕育生命，而生命会赋予时间意义。从宏观意义上来说，所有的生命都将被我缔造出来，如果它还没有诞生，那就是时间仍不够长远。」史莱姆振振有词道。
第254章 三位一体
“啊对对对，我用双手建造了长城，然后一个细胞说这长城也有它的一份功劳，你看我捏不捏死它。”朝阳撇嘴道。
「你怎么老跟细胞过不去？细胞惹你了？」它叫嚷起来。
“邪神……全是这样子的？”K好奇道。
「更准确的说，应该叫先神。如果是完整的我，普通生命是无法理解的，强行理解的后果就是归一。但我也不是闲到吃饱饭没事做，如果以你们无法理解的形态出现，碰不见摸不着，甚至无法感知到，那有什么意义？」对方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许多智慧生命都有一个误区，那就是世界必定是他们眼中见到的样子，不过换一个角度想想，如果他们连样子都见不到，又怎么对其进行描述？所以答案只有一种：你能见到多少，先神就呈现多少。」
“居然……还有点道理。”艾洛蒂略感意外道。
“那你也不应该是史莱姆的样子吧？”朝阳耸肩，“难道这样更有助于我们理解？”
「我一开始是打算跟你们用一样的形态，但这儿的力量太稀薄了……我无法维持一直维持人形。」它蠕动着身体说道，「另外，史莱姆是什么？」
“你现在的样子，就跟史莱姆差不多。”
「……不怎么好听。」
“那么……你的语言是从哪里学会的？”K又问道。
「我不需要学，时间长河中诞生的知识，都会成为我的本源。」它纠正道，「但知识存在不同体系，所以需要时间来进行对应。我是通过广播与日常交谈来破解语言问题的。」
“比如？”
「阿卡撒斯塔隆伏尔卡塔斯。」史莱姆突然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来。
但当它话音落下，K的身体猛地抽搐起来，嘴中发出一连串沙哑的电磁干扰声，不一会儿连脑后都冒出了青烟！
“你干了啥？”艾洛蒂惊道。
「一个例子，是个关于机器人文明的语言，与这个世界暂时没有对应语句。」史莱姆不慌不忙说道，「放心，这可不是能力，而且对他也没有坏处。」
“K先生！”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丹也快步冲了进来，扶起瘫倒在座椅上的机器人后，他一脸震怒的看向两人，“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显然他在外面也能监控这具机器身躯的状态。
“没关系，丹，这跟他们无关。”忽然，K的声音再次出现——不过这一回，发出声音的却变成了房间里的喇叭。“而且我的本体并无大碍，只是损失了一具躯壳而已。你请他们来暗室一趟吧。”
“暗室……您确定？”
“没错，我之前就答应过他们，等这件事情了结后，就把真相告诉他们。二位专门来M城一趟，应该也想了解我究竟是什么，正好现在也算一个契机。”
“我明白了。”丹放下冒烟的机器人，先对二人鞠了一躬，“我为刚才的失礼道歉，二位请跟我来。”
出了书房，他来到下方的库房，将手掌按在墙边的身份验证器上。随着滴的一声轻响，库房一侧的墙壁竟然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后方一张极为夸张的金属大门。它的规模甚至比入口处的齿轮大门还大上一圈，光是手臂粗的锁定插销就有十来根。当这些插销全部拔除，门扉才缓缓下沉进入地缝中。丹率先走进道，“请进，这儿就是暗室。”
门后的房间同样是一个库房，只不过地面下沉了一楼，相当于他们跨过门槛，就站在了暗室的二楼。
说是暗室，但此处一点也不暗，头顶全是白晃晃的格栅灯，将房内的景象照亮得一清二楚。而在二楼下方，是三个尺寸约十米的方块，它们呈三角形排布，顶端的方块两旁各放置着一排电子设备，似乎是某种储电装置，看上去就跟“横杠”一样。
“啊……”艾洛蒂低呼一声。她发现这一横加斜下方的两个方块，其轮廓便是个“K”字。
朝阳用能力扫了扫，发现并没有任何通讯接口，换而言之，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系统，理论上不具备与外界交互的功能。
“能为我们解释一下吗？”
“这就是K，或者说你们看到的，是名为K的超级计算机系统。”喇叭里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等下，您不是天使吗？”艾洛蒂瞪大眼睛。
“我曾经是天使。”K不紧不慢的说道，“其实这是一个相当久远的故事了，还请二位容我慢慢道来。”
——在K年轻时，也跟许多天使一样，认为拯救更多的人才是对天赋能力的最好肯定，而名气、财富和权力都是能有效实现目的的手段。他也确实做到了，公司赚到了数以亿计的钱，他也用这些钱财资助了许多贫困线以下的人。
不过K很快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赚的钱看似很多，不过比起全世界需要救济的人来说仍是杯水车薪，或者说……后者根本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且随着公司越做越大，董事会开始介入经营，并对盈利效率做出了新的要求，公司也不再是他的一言堂。更令K心生惊惧的是，他竟开始对壮大事业一事乐此不疲，反正救助得少一点和多一点，带来的能量也不会有本质变化。
这是人性的缺憾，仅凭个人的意志是很难克服这种欲望的——特别是当他亲眼看到那些大型跨国企业对欠发达地区的收割后，明白就算个体能，名为资本的集体也不会允许。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研究脑科学的家族企业找上了他，希望能获得投资。
K在了解完详情后做了一个重要决定。
“我把自己一分为三，变成了数字意识。它的主导计算机名叫逻辑，下面两部计算机分别是理性与感性。虽然三位一体不敢说是最完美的分法，但在现有技术条件下，它无疑是最优的选择。”
朝阳皱起眉头，“所以你上传了自己的意识？”
“不是上传，而是模拟。三位一体建造时，科学技术还没有发达到那个地步，事实上今天人类能否自由上传意识，将自己变成数字生命依旧是个未知数。你们认识的K确实是我，但我却不是做出决定的那个K。”
艾洛蒂心中不由得一颤，“那之前的K难道……”
“模拟需要把大脑取下来，浸泡在插满电极的溶液中进行。而且K在与恶魔苏萨斯一战中受了不轻的伤，即使没有做出这个打算，也不大可能活到今天。所以是的……之前的那位天使已经不存于世了。”
K平静的说道。
第255章 善意的选择
“这个系统最巧妙的地方，就在于理性与感性的相互制衡，以及逻辑作为衡量一切的依据。”沉寂数秒后，它再次开口，“三位一体成功运行后，先是将公司的资金抽离出来，成立了天使基金会，然后靠投资那些有潜力的新型公司来获取汇报——这也是K之前常干的事情，不过我将规则进一步细化，基本只针对科技、生物与信息化公司投资。这些公司不能说百分百取消了压榨，但它们的薪酬与福利远比传统跨国垄断企业好上许多。而且它们的研究也确实能给人类带来福音。”“至于慈善工作，没了投资人的意见、执行机构的干涉，各项计划如今也能更好的推进。迄今为止，基金会已经在全世界多个贫困地区建立了三千多所小学，上万个医疗点。”
“等下……天使投资人这个名号，不会跟您有关吧？”艾洛蒂突然联想道。
“呵，没错。”丹笑了起来，“这个词可以追溯到1978年，那时候还是K本人带起来的风潮。所以三位一体成立基金会时，便直接沿用了这个名号。”
“而您从一开始就不是天使……”
“抱歉，我没能在最初就告诉你们实情。因为我的记忆全部来自于K，从情感角度来说，我也继承了天使的身份。”K回道。
朝阳不禁有些感叹，换而言之，一直以来引导新觉醒天使成长的“人”，不是一位年长前辈，而是一台三合一的超级计算机。
虽然计算机说K在与恶魔一战后受了不小的伤，但那跟濒死还差得很远。万一能遇到一个觉醒了治愈能力的天使，比如说蒂芙尼，他还是有机会活到正常老死的。
也就是说，他放弃了治疗的希望，而是把自身的一切都贡献给了人类的未来。
这无疑也是一个代价高昂的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