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王爷怎么知道的?”徐妙清好奇问道。
朱桢便回过头来,目不转瞬的看着两位王妃道:“因为我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你们的影子。”
“真的吗?”刘璃眨眨眼道。
“当然。”朱桢拿起她的手,亲一口道:“我们可是青梅竹马来着。”
“可是王爷猜错了。”刘璃便咯咯笑着抱过左边的孩子道:“这个才是孟灿。”
徐妙清也抱过右边的孩子道:“孟炫。”
“哈哈,是吗,看走眼了。”朱桢尴尬的挠挠头。其实他是通过两个孩子的视线判断出来,道理很简单,孩子一哭就想找妈妈,没想到却搞错了。
“咯咯咯,其实没猜错。”刘璃朝他扮个鬼脸,犹如少女般娇笑道:“故意逗你玩的,谁让你那么长时间不回家的?”
“啊,妙清,你也学坏了。”朱桢无奈笑道:“本以为你不会逗我玩的。”
“那可说不定。”徐妙清也笑道。
“来来,别的先不说,爸爸抱抱。”朱桢便在身上搓搓手,笑眯眯的朝孟炫伸出手。
孟炫便把头别到一边,朱桢强行抱过来,他就大哭。
朱桢只好无奈的还给刘璃,又去抱妙清怀里的孟灿,结果如出一辙,孩子根本不让抱,硬抱就哭,弄的老六好生尴尬。
刘璃和妙清也不想让他太难看,便催孩子叫父王。
这个简单的称呼,她们已经练了好久了,一度练得孩子见了谁都叫父王。
结果就是见了朱桢,高低都不开口了。
闹得朱桢一阵阵的心酸,险些掉下泪来。
“六叔别难过,这太正常了。”其实徐妙云的马车早就驶入了胜境关,只是之前不愿打扰人家一家久别重逢,所以一直没出声。看到老六遭遇尴尬,她才从马车上下来,给他解围道:“当时我生老三的时候也这样,看你四哥眼生,就是不叫他,多陪陪就好了。”
“嗯。”朱桢点点头道:“一定多陪陪……”
“大姐!”徐妙清惊喜的欢呼一声,把孩子交给奶妈,奔两步一把抱住了徐妙云,自燕王就藩之后,姐妹俩还没见过面呢。
这时,老四和十一十二也过来跟刘璃见礼。再加上老五一家,老朱家在云南的人正经不少了。
既然已经跟妻儿团聚了,朱桢也就不着急赶路了。
主要是也没办法走快,因为那些土司土官听闻王爷回滇,皆率部众奉酒食越境款迎,载歌载舞欢庆他归位,就像过年一样。
没办法,他离开的时间太久了,云南的各部军民无不担心这位治滇有方、点石成金的王爷,再也不回来了。那他之前许给众人的美好未来,岂不就成了泡影?
所以朱桢的回归,绝对是全云南今年最大的喜事,各族军民奔走相告,夹道欢迎。以至他每日最多只能行一驿距离。
当然朱桢也没有浪费时间。每到一地,便仔细视察当地的道路桥梁、农田水利,接见流官和土官,考校他们的行政水平。还会接见一批军士和移民代表,询问他们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难处,只要能解决的,他就命令官员予以解决。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视察,到了嵩盟城。
朱桢正在州衙中接见嵩盟州的一干官员,忽然就听到外头响起阵阵鼓声。
官员们闻声色变,谁都能听出,那是架设在衙门外的大鼓。
但是县衙外此时有重兵守卫,谁能敲得到鼓呢?
朱桢却毫不意外道:“本王吩咐过,若有击鼓的,不许阻拦。”
说着吩咐一声道:“把人带上来吧。”
不一会儿,侍卫便带进来个二十岁上下的汉女。
朱桢打量着那女子,见她梳着桃心顶髻,依然是未婚女子的打扮。
这年月,这个年纪的女子,基本上都是孩他妈了。这女子生得也很清秀,完全不像嫁不出去的样子。
但女子磕头之后,他便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众官员的心全都提到嗓子眼,唯恐这小女子害他们吃挂落。
“回王爷。”那女子一开口便是地道的官话:“小女子姓李,闺名不足挂齿,凤阳左卫人氏。”
“哦?这么说你是军属,而且咱们还是老乡。”朱桢神情一肃道:“你有何冤情?可如实道来,本王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回王爷,小女子状告杨林守御千户所百户俞敏!”女子说着,高高举起一份状纸道:“他把我骗来云南,说要跟我结婚。结果我来了才发现,他已经娶了别的女人,不仅言而无信,还不让我进门。小女子走投无路了,只能来求王爷做主!”
官员们听了全都长松了一口气,心说家庭纠纷再好不过。大家不用吃挂落了。
朱桢接过侍卫转呈的状纸,快速扫了一遍,见这女子小名叫九娘,有个哥哥叫李老八,兄妹俩和母亲相依为命。
李老八是当年征南军中的一员,结果在白石江一战中不幸阵亡。
接到前线的报丧后,李老八她娘便受不了打击,病倒了。
弥留之际,居然有人上门提亲,而且说是替一个叫俞敏的总旗官提的。
俞敏在写给家里的信上说,自己的命是李老八救的。李老八在临死前,将妹妹托付给他了,他本打算是回家亲自提亲的。但朝廷下令他们千户所就地屯田,没法回家了,只能让老娘帮忙提亲。
如果姑娘愿意,就请老娘把亲事定了,然后带她来云南吧。
“这么说,你娘答应了?”朱桢便和颜悦色问道。
那李九娘抽泣道:“是,家母当时病重,已在弥留之际,不忍我孤苦无依,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第一三九九章 被三年前的子弹击中
大堂中。
听了李九娘的讲述,朱桢问道:“然后发生了变故,让你到现在还没成亲?”
“回王爷,是小女子命太苦。”李九娘便垂气道:“两家订婚后没多久,我娘就撒手人寰了,这婚事只能先搁下。小女子服阙之后,便一路跋山涉水,寻来了嵩盟,又好容易打听到了我未婚夫的住址。”
“小女子按照地址寻到他所在的大哨屯,在镇上便看到了婆婆,正带着个男孩在街上走。”
“我激动的上前打招呼,婆婆看到我却像见到鬼一样,二话不说抱着孩子就跑。我赶紧跟在后头追着进了门,才发现原来俞敏已经娶妻了,儿子都已经是三四岁了!”李九娘悲痛欲绝道:“小女子质问婆婆,为什么要这样耍我?”
“婆婆说,她也是到了云南才知道,自己儿子已经另娶了。”李九娘接着道:“而且娶得还是个只能一夫一妻的白夷女子,所以没法让我也进门……”说着她便掩面哭起来:“我明明是他三媒六聘的正妻,结果却落到个连妾都做不得的下场,要不是为了等他回来亲口问他一句,为什么要耍我,小女子早就不活了……”
“幸亏镇上有不少我哥昔日的同袍,他们安顿我住下来。一直等到前几日,俞敏从南边回来,我问他为什么耍我,他说当时久久没收到家里回信,以为我不同意。”李九娘难过道:“但那信又不是我回的,我娘可是第一时间,就答应了他们家提亲的。”
“那俞敏他娘来云南时,你为什么不跟着?”朱桢又问道。
“婆婆当时确实说过叫我跟着一起,可我还没过门,那样太非礼了,所以我就没同意。”李九娘悲痛的答道:“结果她现在却说,我当时拒绝了来跟俞敏成亲。苍天可见,小女子只是不同意当时来云南,并没有拒绝服阙后来跟他成亲呀!”
顿一下她又道:“再说那时候俞敏已经结婚了——他是十七年春天结的婚,婆婆是十八年春天才跟我说要来云南的。所以那时候我就是来了,也会面临一样的局面。”
“思路还挺清晰。”朱桢夸她一句,又替那素未谋面的俞百户解释道:“你的事情,本王大体听明白了。这事也不能完全怨俞敏,当时是本王传谕全军,所有未婚的官兵都要立即在当地成婚,结了婚的限期取家眷来团聚。”
“很可能是这么个背景下他才仓促成婚的。”然后朱桢安慰她道:“这件事他确实对不住你,不过木已成舟,强扭的瓜也不甜,何必要一棵树上吊死呢?”
说着他笑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本王给你找个更好的就是——我把手下千户都拉过来,随你挑好不好啊?”
“不,小女子就要俞敏。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李九娘却轴得很,任凭朱桢如何开导,就是想要在那一颗“老俞树”上吊死。
当然她要是不这么轴,也不会到了今天这一步。
“兀那女子,你也忒不识好歹了。”嵩盟刘知州觉得不能再继续看热闹了,主动扮黑脸道:“再跟王爷胡搅蛮缠,就把你叉出去!”
“哎,休要聒噪。”朱桢却摆摆手道:“这件事对这姑娘来说,就是比天还大的事情,当然不能将就了。再说现在看来,当时那道命令,确实有些鲁莽了,这姑娘如今的处境,本王也有责任,所以这事儿,我得管。”
“是。”嵩盟刘知州忙恭声应下。
“小女子叩谢王爷……”李九娘感激的给老六磕头。
“你先别着急道谢。”朱桢却摆摆手道:“这事儿我也不能只听你一个人的说法,还得问问男方,还有那位白夷女子,听听他们怎么说,才好做计较。”
“王爷言之有理。”李九娘轴归轴,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那为臣赶紧命人,传那俞百户一家来。”刘知州见状赶忙道。
“不必。”朱桢却摇摇头道:“本王正好要去杨林千户所视察,就把视察的地点定在大哨屯吧。”
“遵命!”众文武忙齐声应道,心里头却纷纷哀鸣,王爷这一改地方不要紧,他们提前做好的准备全都没用了……
朱桢一声令下,一行人出了县城,赶往二十里外的大哨屯。
当年朱桢巡视嵩盟的时候,就来过这里,知道这里遍地都是荒芜的红土地,除了杂草什么也不长,但这回再来,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只见原本隔断南北的果马河上,已经架起了好几座石桥。河道上还开挖了一道道引水渠,将山上下来的河水,引入大河左右的田地。
有的水渠旁还立有水车,将河水提到地势较高的田垄上。
有了河水的灌溉,再加上军户们年复一年的辛勤侍奉,当初刚开荒时几乎不长庄稼的生地,已经变成了水肥充足的熟地。
日近黄昏,水田中稻花盛开,碧绿的稻叶,金黄的稻花,在夕阳下闪烁着诱人的光彩。还有响彻稻田的无数蛙鸣声,正应了范成大的那首诗——
薄暮蛙声连晓闹,稻花香泽水千畦!
此时暑热尽消,骑马经过田间,鼻端尽是稻花的清香,怎能不让人心旷神怡?误以为回到了江南的水乡。
在杨林所张千户的带领下,一行人进了屯子。
这会儿正是忙了一天的军户们收工回家的时候,他们赶着耕牛,扛着农具,大声说笑着往家走去。
经过几年的发展,大哨屯已经成了个小镇,大街上也有了市场,附近的山民和镇上的老人,便在这个时候临街摆摊,贩卖他们采的山货,打到的猎物,种了吃不了的蔬菜,还有自己手工做的各种工具器皿。
定时也会有货郎来这里贩卖针头线脑,各色布匹。还有那走街串巷磨镜子锔锅的匠人,也会在这个时候来凑热闹。
这些在内地看起来稀松平常的场景,出现在云南,却极具里程碑意义。因为这意味着,一个能保证汉人正常生活,而不单单是生存的环境,已经建立起来了。
人能在一地生活,才能在此真正的扎下根来。单单生存而已,是做不到的……
第一四零零章 家访
朱桢一行人进入镇上时,因为天色已黑,又没有打仪仗,军户们也没发现是他们王爷驾到,只是让到路边,依然该干嘛干嘛。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他们以为老六,会去千户所南边的火烧坝视察。这阵子他们都被征调去火烧坝那边帮着打扫卫生,休整堤坝,迎接检查。也因此让李九娘知道了老六来嵩盟的消息,才会跑到州城去告状。
张千户领着王爷一行,来到记忆中的俞敏家门外,一时却不太敢认了。
他只在当初俞敏结婚时,来喝过一次喜酒,记得当时这小子住的是全屯第一座木楞房,所以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但眼前那座记忆中的吊脚楼不见了,已经升级成了带着院子的砖瓦房。
唯恐带错了门,他赶紧招呼个看热闹的军户过来问道:“这里是俞敏家吗?”
“是啊。俞百户一直住这儿。”那军户忙答道。
“他家不是木楞房吗?”张千户随口问道。
“原先是木楞房没错,这不去年新盖的大瓦房,我们还帮着砌墙上瓦来着。”军户解释道。
经过几年的精心照料,原先的荒地变成了熟地,军户们还采用了省里推广的科学种田法,说白了就是烧草木灰,制取钾肥;碾碎贝壳骨粉,制取磷肥;冬季种植大豆、黑豆等豆科作物产生氮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