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然后他又依次分配了任务,众将皆有领受,不管心里满不满意,没有人敢说个不字……除了平安之外。
待众将散去,平安缠住蓝玉,赔笑道:“将军,给俺换个差事吧。”
“为什么?”蓝玉面无表情道。
“俺很能打的。”平安大言不惭道:“其实让俺当先锋更合适。俺不是说定远侯不行,而是他老了。”
“这样啊。”蓝玉敷衍一声,就走向自己的帐篷,不再理他。
“不是将军,就算不给俺先锋,至少让俺打个主攻吧?不能让俺在外线望风啊。”平安赶紧跟上去,退而求其次道:“俺千里迢迢跟着来漠北,可不能光看热闹啊。”
“你看谁搭理你你跟谁换去吧。”蓝玉没好气的瞥他一眼,就没见过这么没数的人。他不知道自己是走后门进来的?让他跟着混个军功,都完全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不然早就把他留在捕鱼儿海看行李了。
说完便不再理他,径直进去帐中。平安还想跟着进去,却被亲兵拦住,冷冰冰道:“将军要休息了,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平安这才怏怏而去。
不满意的不光平安一个,还有被分配了同样任务的燕山左卫一帮人。
“不是老张,你怎么搞的?”谭渊急声嚷嚷道:“我们立了这么大功,却让我们在外线看戏?”
“就是,不是我们他们还无头苍蝇乱转呢,怎么能过河抽屉子呢?”王真薛六等人也愤愤道。
“蓝将军说我们已经劳苦功高了,要把立功的机会让给兄弟部队。”张玉苦笑道:“我本来还想据理力争的,可晋王殿下也说好,我还能再说什么?”
“王爷,要不你去找找他们?”众将又看向老四,实在没人甘心在这场压轴大戏中,只能沦为背景。
“这里哪有什么王爷?”朱棣却叹口气道:“早还好,现在亮明身份,吃相太难看了。”
“倒也是。”众将不禁点头,那样王爷肯定会被人骂摘桃子的。
“被骂了几句其实也无所谓,关键是我找了也没用。”朱棣看着朝这边走来的一行人道:“老三是不会让我如愿的。”
“早知道还不如不告诉晋王。”薛六嘟囔一声,被张玉狠狠瞪了一眼,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不告诉本王什么啊?”便听黑暗中有人笑问道。
来的居然是晋王,众人赶忙跪地行礼。老三一眼就看到老四,笑眯眯的等着他给自己磕了头,才不紧不慢道:“都平身吧,本王来给你们打打气,省得你们背后骂我。”
“这里也没有外人,咱们就明说吧。”朱棡看着老四,也对他手下那帮骄兵悍将道:“让你们在外围警戒,是本王的主意,至于什么原因,你们应该心里清楚。别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你们可是老四的护卫,保护你们王爷的安全,才是你们的天职。而不是冒险出风头。”
顿一下,他故意看着老四那张黑脸道:“你说是不是啊,小伙子?”
“……”老四愤懑的看着老三,咬牙切齿道:“是!”
“现在都想明白了吧?”朱棡笑眯眯的问一句,然后冷冷扫了张玉几人一眼。
“明白了!”张玉等人一个激灵,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差事,从来不是什么建功立业……
第一三二三章 及时行乐
敖包山下,北元大营连绵十余里,灯火通明。说是营地,倒不如说是草原上的城市更贴切。
在这座草原城市的最中央,是北元的斡耳朵所在。
“斡耳朵”是蒙古语——”宫殿”的意思。在蒙元的历史中,斡耳朵不仅是皇帝和后妃的住所,也是蒙元的朝廷所在。
它的外围设有栅栏和壕沟,将王公贵族和普通百姓分隔开来,栅栏内还有北元皇帝的怯薛军宿卫宫廷,以保证贵人们的安全和隐私。
斡耳朵最中央的那座最大最豪华的宫帐,名唤“昔剌斡耳朵”,“昔剌”是蒙语黄色的意思。这座黄色的宫帐,就是北元皇帝脱古思帖木儿的”皇宫”了。
虽然斡耳朵外的子民们衣食不周,生活窘困,但至少在这座——“皇宫”里,还依稀能感受到当年大元帝国的辉煌和富庶。它的外墙整个覆以白毡,顶棚用的是织金料子,内部铺有华丽的地毯,装饰非常奢华。
此时已是三更天,整个北元营地只有这座——“皇宫”灯火通明,轻快悠扬的马头琴声中,貌美如花的胡姬,赤着脚在地毯上翩翩起舞,为北元皇帝脱古思帖木儿跟他的王公重臣助兴。
脱古思帖木儿酷爱通宵达旦的宴饮,几乎连日不辍,哪怕在行军途中也不例外,而且每饮必醉,酗酒十分严重。
他这种行为倒也可以理解,脱古思帖木儿是元顺帝的次子,按说是轮不到他做大汗的,可他大哥昭宗皇帝唯一的儿子买的里八剌,因为被明军俘虏五年才放回,已经不得到王公重臣的信任,所以在他大哥驾崩后,蛮子和哈剌章居然把他扶上了汗位。
脱古思帖木儿就这样当上了北元的第三任皇帝。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北元苟延残喘到现在,非但早就光复无望,连自身的生存都很成问题。这种皇帝当着有什么滋味?而且整日里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精神压力又大,与其痛苦的清醒着,还不如整日里醉生梦死呢。
“来来,诸位爱卿咱们再喝一碗。”脱古思帖木儿端起金碗。因为长期过量饮酒,他的手不由自主微微颤抖,洒出了不少马奶酒。
“陛下,夜深了,我看喝完这碗就结束吧。”丞相失烈门劝说道:“我们已经喝了十坛了。”
“丞相又来扫兴。”脱古思帖木儿伸出两根手指,大着舌头道:“十坛算什么,起码要喝够二十坛!”
“哈哈哈,好!来,干干干!”一众王公轰然叫好,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正是因为有一群——“志同道合”的臣子,脱古思帖木儿才会乐此不疲,终日宴饮。
当然也有看不惯的,比如丞相失烈门,还有太保蛮子。这些忠心耿耿的老臣,跟着元顺帝北徙以来,二十年间忠心耿耿,矢志不渝的保扶皇室,结果保了这么个玩意儿,他们心里能痛快吗?
失烈门是丞相,得顾着皇帝的面子,不能把关系搞僵了。但蛮子是带兵的,性子刚烈,不愿虚与委蛇,便板着脸不喝。
“太尉怎么不喝?”他这样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平时脱古思帖木儿就当没看见的,但人一喝醉了就不可理喻了。脱古思帖木儿这会儿也忘了自己的政权,全靠蛮子和哈剌章撑着了,醉眼惺忪的瞪着他道:“你这是要抗旨吗?”
“皇上喝醉了。”蛮子板着脸道:“还是先去休息,等明天醒了酒,再下圣旨处分为臣喝不迟。”
“明天还得继续喝呢。”脱古思帖木儿醉态可掬道:“朕可没闲工夫处分你。”
“太保快喝了吧,别扫皇上的兴了。”众王公也从旁劝道:“就是,不就喝碗酒吗?”
“哼!”蛮子实在听不下去,一拍桌子,呵斥众王公道:“就是你们这群佞臣,一味的逢君之恶,皇上才会染上酗酒的毛病的!”
“你说谁有毛病?”脱古思帖木儿不高兴了,也一拍桌子道:“太保你不要太过分!真当朕不敢收拾你吗?”
“皇上息怒。”失烈门赶忙居中调和道:“太保的脾气直,恁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担心皇上喝坏了身子。”
“朕不用他担心,喝坏了就喝坏了,早死早脱生。”脱古思帖木儿酒后吐真言道:“被明军撵到漠北,又被也速迭尔撵到捕鱼儿海。稍有风吹草动,就又往东迁徙,再往东就进兴安岭了!”
说着他脸红脖子粗的哽咽道:“自古有这样狼狈的皇帝吗?朕就是流寇,就是丧家之犬!”
“所以更要振作啊皇上!”蛮子大声道。
“振作有什么用?!”脱古思帖木儿便更大声道:“我皇兄立志光复大元,没有一天松懈过,没享过一天的福,结果呢?从上都被撵到和林,又从和林被撵到金州,最后直接被撵到了漠北,自己也英年早逝!你说说,振作有什么用?只会白白葬送更多的子民罢了。”
“皇上,之前的局面确实很被动,”蛮子也是神情一黯,国家颓败若斯,作为三军主帅,他是要负很大责任的。但他旋即又给脱古思帖木儿打气道:“但那是因为纳哈出迟迟不肯与我们汇合的缘故,我们的文臣武将,还有大部分军队子民,都在他手里。我们这边势单力孤,当然举步维艰。”
“然而眼下,纳哈出走投无路,只能率众北上了!”蛮子越说越激昂道:“只要我们合兵一处,就会立即成为漠北最强的力量,到时候我们就不必东躲西藏,可以举大军反攻灭掉也速迭尔,还有察合台汗国,重新统一漠北了!”
“到那时,皇上就是我大元的中兴之主,再次南下复我旧都,也不是奢望了!”蛮子说完,却发现皇帝和众王公依然无动于衷,表情都没有变化。
“纳哈出能来当然是好的,不然朕也不会在这等他到现在。但太师,还是别太乐观了。”便听脱古思帖木儿淡淡道:“现在已经是八月底了,你跟纳哈出约定的期限快到了,他要来早就来了,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八成要黄。”
第一三二四章 神兵天降
“这不还没到期限吗?皇上着什么急?”蛮子心中其实也很不安,但不能表现出来。
“是啊,人都还没到,朕干等着喝个酒怎么了?”脱古思帖木儿便对众王公笑道:“太保不喝就算了,来来,咱们继续。”
“来来,干干干!”众王公便纷纷端起酒碗,跟皇帝接着畅饮起来。
“哼!”蛮子对这群无可救药的的东西失望透顶,冷哼一声,甩手出了昔剌斡耳朵。
“为臣送送太保。”失烈门朝皇帝欠身道:“开导开导他。”
脱古思帖木儿巴不得这些扫兴的家伙都走呢,便摆摆手让他快去。
“太保!”失烈门赶紧追出帐去。
蛮子听出是他的声音,这才站住脚,看着漆黑的夜空,沉默无语。
失烈门陪他站了一会,等他情绪平稳了,才开口道:“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老夫感到很不安,”蛮子长叹一声道:“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他对危险有一种先天的预知,帮助他许多次死里逃生。而现在,那种不祥的预感又出现了。
“这样啊。”失烈门问道:“你在担心谁,也速迭尔还是明军?”
“我也说不准。”蛮子摇摇头:“不知道是因为纳哈出久候不至,还是因为也速迭尔的斥候出现在捕鱼儿海?”
“哈哈,我看你是过于紧张了。”失烈门笑着宽慰他道:“且不说纳哈出很可能只是迟到,也速迭尔的斥候也没发现我们。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我们从捕鱼儿海转移到海剌尔,又赶上沙尘暴。狂风卷着黄沙,白天变得如同黑夜,这样的天气没人能找得到我们,更不可能发动进攻。”
“嗯,你说的有道理。”蛮子点点头,虽然心中的阴霾依旧挥之不去。但这样的沙尘暴天气下,确实没有任何人会行军作战,都得老实窝着。
他摇摇头,压下心头的不安,对失烈门道:“我去巡视一番,便回去睡觉了。”
“明天中午等皇上醒了,还是要请个罪的。总不能让皇上给你道歉吧?”失烈门劝道:“越是这样时候就越得团结,不能君臣失和呀。”
“唉,明天再说吧。”蛮子郁闷的摆摆手,快步离开了歌舞升平的昔剌斡耳朵。
“唉…”失烈门也长长叹了口气,转身进去帐中,再继续安抚脱古思帖木儿。
虽然摊上这么个摆烂的皇帝,但蛮子还是尽其所能的做着防备。
比如在他的命令下,斡耳朵所有的车辆全都车头向北,拉车的牛马也系在车边上,以便一旦有事,最快时间转移。
再比如他命怯薛军分作两班,日夜轮流在斡耳朵外围值守,这样不论什么时候,都能第一时间保护皇上。
虽然现在的怯薛军,不是当年那支无敌天下的王者之师了,但带着皇帝逃跑,还是没问题的。
蛮子巡视完了斡耳朵,又继续巡视营地外围的防线。
今晚的风比白天小了一些,但依旧十分喧嚣,虽不至于飞沙走石,但眼前一片灰蒙蒙的视线非常不好。
在外围防线驻守的是他手下的禁军。这支部队参加过洪武三年的野狐岭之战,洪武五年的岭北之役,可谓身经百战。虽然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也是疲态尽显,越来越油滑了,但战斗力仍然不容小觑。
蛮子一边巡视,一边提醒各处值守的千户万户,一定要打起精神,千万不可麻痹大意。
军官们自然连声应下,心中却大不以为然,觉得太保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这种鬼天气有什么好防备的?哪有军队会在这种时候来进攻。
要不是知道蛮子每晚肯定巡夜,他们早就睡下了…
待
蛮子一走,负责东面防务的万户马儿哈,便打着哈欠吩咐手下众千户道:“你们打起精神来,我先迷瞪一会儿。”
“大人只管安生睡觉,我们盯着呢。”众千户忙道。
“嗯。”马儿哈便伸着懒腰回去营帐睡觉了。
众千户又把任务分派给手下百户,然后自己也回营帐睡了。
百户们没法再往下分了,他们却也有对策——轮流值班。几个相好的百户约好了,一人值一天夜,其余的回去睡觉。
今天轮到百户把秃值守了,看到别人都回去睡觉,他一边嘟囔着真倒霉,便带着手下沿着营地外围巡逻起来。
风沙越来越大,将他们的火把吹的火光乱窜。天又黑,视线越来越差,连身边人的面孔都看不清,只能依稀看到个人影而已。
“他妈的,我们回去吧。”把秃大声对手下道。
说完好一会儿,却没有人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