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这样啊。”纳哈出的使者点点头问道：“有个大概的时间吗？”
“来回八百里加急，算上皇上和大臣们商量的时间，下个月这个时候差不多就有信了。”傅友德便道：“你们下个月这个时候再来吧。”
“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过一个月再来听消息。”使者欠身道。
“另外，我们王爷说了，为了让你们太尉感受到我们的诚意，可以先释放一百名俘虏，下次来的时候，不管结果如何，都可以把他们领回去。”傅友德又道。
“多谢王爷仁慈。”使者又深深鞠躬，然后不解问道：“这次直接领回去不可以吗？”
“这话说的，一万个俘虏，只有一百个名额，你知道领谁不领谁？你做得了这个主吗？”傅友德白他一眼。
“做不了。”使者闻言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是草率了。
“那就换个能做主的来吧。”傅友德一挥手，最后叮嘱道：“让你们太尉，务必善待我们的使者，去吧。”
“是，在下告退。”使者躬身出去。
数日后，使者便回到庆云山中，将情况一五一十禀报给纳哈出。
纳哈出听了毫不意外，列土封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得皇帝做主才行。要是傅友德一口答应了，他才会怀疑有诈呢。
对明军释放俘虏的善意，纳哈出自然求之不得。唯一的遗憾是善意稍微小了点……
别看纳哈出现在躲在山里面，跟个山大王似的，其实他手下管着北元政权的中政院、宣政院、太医院、枢密院、大都督府等中央机构。以及陕西行省、岭北行省、河南行省、甘肃行省、山东宣慰司、河东宣慰司等地方官府。
当时这些衙门都在庆州城内，城破的又太突然，大量的王公贵族家属和高级官员没来得及逃出去，就做了明军的俘虏。纳哈出仔细盘算了一下，约摸着得有两千多人要赎。
可只有一百的名额，到底选谁不选谁，实在伤脑筋。谁家都有人在明军手里，纳哈出寻思着这要是走露了消息，自己非得给活活烦死不可。
于是他嘱咐使者，千万不要走露风声，然后自己和几个亲信躲在帐篷里研究了几天，终于把名单定下来了。
纳哈出把名单递给全国公观童，吩咐道：“你去一趟庆州，照着名单把人领回来。”
“是。”观童接过名单。
“上头是一百二十个人，多了二十个，能不能把他们领回来，就看你的本事了。”纳哈出又沉声道：“不妨多说点好听的，只要不胡乱答应他们就行。”
……
“明白。”观童点点头，笑道：“答应了也没用，我说了又不算。”
“哈哈。一定要注意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名单是我们拟的。咬死了是明国人自己定的。”纳哈出又叮嘱道：“不然老夫会被人骂死的。”
“大王放心，这一百二十个人我已经都记住了。”观童将名单在蜡烛上点燃道：“名单，什么名单？”
“哈哈哈！真不愧是老夫的得力干将！”纳哈出高兴的拢着胡子道：“你出山的时候，必然要经过忽勒图的地盘，他要是问起你去干啥，你怎么说？”
“这事儿还真不好说。”观童苦笑一声道：“这样吧，我就说是绝密任务，回来再跟你说。”
“唉，也只能这么说了。”纳哈出无奈的点点头。
第二天，观童一行便带着一份厚礼，离开了纳哈出在深山中的老营，沿着蜿蜒的山路行了两天，来到庆云山麓最南端的伏黑山。
此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山谷间有一条河流浸蚀而出的孔道，就是庆云山南下庆州的主要通道了。纳哈出派了麾下最骁勇善战的忽勒图驻守于此。
所以观童一到伏黑山，就主动去跟忽勒图打招呼。
忽勒图炖了锅羊肉，请他喝马奶酒，席间果然问起来他这是要去哪。
“去庆州。”观童老实答道。
“太尉的使者才回来没几天，你怎么又去？”忽勒图端着酒壶，目光闪烁的看着他。
“唉，上次派的人太不济事，被明军一吓唬，把正事都忘了。”观童苦笑一声，便回答忽勒图道：“太尉只好叫我再跑一趟。”
“什么事这么重要？还得劳烦你老弟亲自去一趟？”忽勒图给他倒一杯马奶酒。
“唉，抱歉王爷，现在不能说，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了。”观童卖了个关子。
忽勒图闻言有些不悦，刚要说我白请你吃饭了，却听观童话锋一转道：“王爷的哈屯在庆州吧？”
“是啊。”忽勒图郁闷的点点头道：“还有我两个台吉，当时都在庆州，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应该还活着，明军摆明了是要用庆州城的大人物做人质，不会乱开杀戒的。”观童安慰他一句，主动道：“我去给你打听打听，只要还活着，就设法帮你把人要回来。”
“哎呀，太谢谢老弟了！”忽勒图感激的不要不要，自然不能再追问人家要去干啥了。
又让人取来一箱子珠宝，交给观童道：“打点人事用。”
观童双手接过来，“确实需要打点一番。”
说着打开一看，都是最上等的东珠，不禁倒吸口冷气道：“这么多？我看还能把你小舅子他们也赎回来。”
“大可不必！多了的东珠你自己留着就行。”忽勒图大方的一挥手：“千万别多事。”
……
第一二八三章 黑锅
忽勒图又亲自把观童一行送出伏黑山。
看着负重的马队，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上，他弟弟忽勒瓦问道：“到底是什么神秘任务，这么神神秘秘的？”
“笨蛋，当然是去赎人的了。”忽勒图骂一声道：“人家就差明说了。”
“这么大的事儿，之前的人能忘了？”忽勒瓦咋舌道：“干什么吃的！”
“屁！”忽勒图啐一口道：“去干什么的，怎么可能忘了呢？肯定是明军答应放人了，但又不是全放。之前的使者做不了主，所以才又派观童去。不然他带这么多的礼物干什么？”
“这样啊……”忽勒瓦赞道：“大哥不愧是大哥啊。”说着又有些不解道：“那就该让观童多帮我们多赎几个人回来，怎么就赎嫂子和侄儿？”
“说你笨你还真笨，赎那些人回来干什么？”忽勒图冷笑一声道：“他们不回来，他们的部属都是我们的。”
“呵呵，倒也是。”忽勒瓦终于明白大哥的用意了。
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所以我的附庸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我更在意的是，明军为什么会答应放人？”忽勒图又幽幽道：“还记得之前纳哈出是怎么说的吗？”
“他好像说坚决不归降，要派人去让明军断了念想。”忽勒瓦道。
“结果人家明军还同意放人，这么贱的吗？”忽勒图冷声道。
“大哥的意思是，纳哈出没说实话。”这下以忽勒瓦的智商，都听出问题来了。
“对，向来是两好合一好，只有他这边给明军积极的回应，明军才有可能释放善意。”忽勒图颔首道：“还不知道纳哈出背着咱们跟明军怎么献媚呢。”
“还真有可能。听说乃剌吾已经能在寨子里遛弯儿了。”忽勒瓦恨声道：“可见当初那八十鞭子有多水，纯粹就是做样子给大哥看的。”
“嗯。纳哈出跟咱们耍心眼子。”忽勒图点点头道：“咱们也得长个心眼儿，别让他把咱们给卖了。”
“咱们也去找乃剌吾？”忽勒瓦问道。
“怎么找？纳哈出把他看的死死的，不会让咱们单独接触他的。”忽勒图道：“再说咱们的位置得天独厚，何必再找中间人呢？”
“也是，咱们直接派人去庆州得了。”忽勒瓦深以为然道：“只是让人去谈个啥？”
“当然是问问价了。”忽勒图淡淡道：“看看我这个元朝王爷，在明朝能换个什么官儿当。”
“只是咱们自作主张合适吗？万一被人知道了怎么办？”忽勒瓦又有些担心道。
“知道了又怎么样？纳哈出去得我们去不得？我们也想救回被俘的族人。纳哈出不帮忙，我们自己救，谁能说我的不是？”忽勒图沉声道：“再说我们只是问问价，又没说真要卖身！”
于是忽勒图也派了使者，前往庆州。
但让他伤自尊的是，他的使者却吃了闭门羹。明军告诉使者，你们老大的老大，已经在跟我们谈了。再跟你们谈算怎么回事？要是什么人都跑来谈判，这里不成菜市场了吗？
还是回去等消息吧，应该也用不了多久，就有结果了……
……
简而言之就是，你没资格跟我们谈。
使者只好郁闷的打道回伏黑山，跟忽勒图禀报。
忽勒图听完火冒三丈，没想到明军，居然这么不把自己这个王爷当回事！
但他不觉得是自己不够分量，反而认为是纳哈出搞的鬼。
“他果然在背着我们跟明军谈判！”忽勒图咬牙切齿道：“还他妈的想吃独食，不让明军跟我们谈！”
“大哥说的是，纳哈出太王八蛋了！”忽勒瓦也在旁边煽风点火。
“把这事给他传开，他想悄没声的把我们卖了，门都没有！”忽勒图恨声吩咐道。
“好，我这就串门子去！”忽勒瓦点点头，转身就出了王帐。
这世界上传播最快的东西是光，第二就是闲话。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几天，王公贵族们都知道了……
他们商量好了，就等观童把人带回来的那天，一起去找纳哈出理论。
于是这边观童刚带着人进了伏黑山，那边忽勒瓦就把消息传到各处营寨。
结果等观童等人一回到老营，只见好家伙，各路王公贵族齐聚，全都一个个面色不善，显然不是来迎接他们的。
“看看，全国公带回来的都是你的人！”宗王先童倚老卖老，愤怒的指责纳哈出道：“你还说没跟明军眉来眼去？！”
纳哈出之前还在否认，自己派人跟明军谈判一事，这下有口莫辩了。
“光顾着你自己的人，我们的人就不是人吗？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们？！”另外几位王爷也愤怒的质问道。
纳哈出被逼的下不来台，只好把黑锅扣在观童头上：“我让你把诸位王爷的家人也赎回来，你个蠢货怎么办的事？！”
“……”观童先是一阵错愕，然后只能含泪背下这口黑锅道：“太尉息怒，诸位不要怪太尉。都是在下自作主张……”
“听见了吧？是他自作主张！”纳哈出便怒气冲冲道：“把他推出去，鞭八十，给诸位王爷消消气！”
“算了算了……”观童平日人缘不错，这下诸位王公倒纷纷替他说起话来。
本来纳哈出就是做做样子，闻言便就坡下驴道：“既然都求情，那就把他关几天禁闭，好好反省反省！”
观童被带下去后，众王公又把矛头指向纳哈出：“不管怎么说，太尉都不该瞒着我们跟明军谈判！”
“我跟你们说了多少遍，我没跟明军谈判，是他们主动要求放出一批俘虏，我还能拒绝不成？”纳哈出黑着一张脸道：“我让全国公去庆州，也只是把人接回来，根本没和谈，更别说归降了！”
说着他指天发誓道：“若是我有一句虚言，叫长生天落雷劈了我！”
纳哈出都这么说了，众王公只好作罢，临走前还跟他嚷嚷道：“总之不能背着我们跟明军和谈，要谈也得大家都知情才行。”
“老夫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是不会跟明军和谈的！”纳哈出几乎要跳脚道：“至少现在不会！就算要谈，也得等你们打了胜仗再说！”
……
第一二八四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