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除了继承接收蒙古人的牧场外,洪武四年,冯胜收复甘肃河西一带后,朱元璋便立即下令在这一汉唐传统的养马之地,设立官营牧场,引进西域良种,培育大明的优秀战马。
选育出良种之后,官府又采取计户养马的方式,视河西百姓的家产、人丁情况,给予不同数量的马驹令其饲养,官府再每年征收成马送往军队备用。
该说不说,河西少数民族造反,就跟这个坑爹的马政有很大的关系,但效果也是很明显的。这才几年工夫,沐英从陕西带来的骑兵,就都配上了这种威武的高头大马。
……
骑兵方阵后,上千辆骡马大车,隆隆通过阅兵台。
众土官看那些骡马拉的都不是什么板车,而是一辆辆炮车。
火炮这东西他们是见过的,但那都是元军安在城头守城用的,像明军这种炮车,他们还是头回见。
看着那一具具黄澄澄,黑洞洞的火炮,居然能装上轱辘拖着满地跑,土官们不由一阵阵肝颤儿。
火炮长了腿,就意味着可以用于攻城了。他们还看到更离谱的……一种身管粗短,口径极大的火炮,居然一个士兵就能背在背上行军。这说明明军野战也可以打炮了……
这还怎么跟明军打?打个屁呀!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土知府,土知县,舒服舒服得了。
第一零四五章 最有力的震慑
明军的阅兵并不只是走队列那么简单,之后还要进行操演校阅。
受阅部队依次展示了步兵战阵,骑兵包抄,步骑合击等项目,还演练了步兵弓箭劲弩齐射、长枪步兵盾牌朴刀兵配合突击等战法战术。
但最让土官们感到震撼的,还是火器部队的演示。
只见明军铳手排成长长的五排,面向三排陶罐堆成的靶墙。
军官尖锐的铜哨声中,第一排铳手举铳瞄准,点燃引信。
密集的枪响声中,一排铳箭呼啸射出,将靶墙打的噼里啪啦,碎陶片横飞。
硝烟还未散去,第一排铳手撤下,第二排铳手再举铳射击,然后是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连续不断的射击,铳箭如冰雹般横飞,将三堵靶墙悉数摧毁。
待到操演完毕,火铳手列队退下,土官们依然沉浸在深深的震撼中,望着满地的碎陶片回不过神来。
“更炸裂的还在后头呢。”朱桢笑眯眯的提醒一众瞠目结舌的土官道:“待会胆子小的,可以先把耳朵捂上。”
好家伙,他这么一说,谁还好意思捂耳朵?
土官们被楚王殿下吊足了胃口,全都伸长了脖子,望向那一排炮车,想看看这压轴大戏能有什么更炸裂的效果。
便见车夫将拉车的牲口解开拉走,炮手们开始迅速装填瞄准,六个人伺候一门炮,配合默契,分工明确,土官们眼花缭乱间就完成了开炮准备。
待到征南将军令旗一挥,现场指挥的千户便下达了开拔的命令,炮手们同时点燃了火炮的引信。
随着呲呲的火花钻入火门,一百门火炮喷射出长长的火舌,和浓浓的白烟。
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中,一百枚霰弹呼啸着飞向百丈外一片密密麻麻的木人木马,瞬间将其悉数炸了个粉碎!
后面观礼台上的土官们却顾不上欣赏,这一轮炮击的威力,因为他们被震耳欲聋的炮声,震得东倒西歪。
好多人捂着耳朵大叫道:“耳朵,我的耳朵!”
还没等他们从剧烈的耳鸣中恢复过来,傅友德又下达了二轮炮击的命令。
这下土官们都学乖了,齐刷刷捂住了耳朵。睁大眼睛看着炮手们推动炮身,将炮口转向另一面。
然后装填瞄准,点火发射。
震天撼地的炮声中,一百枚实心炮弹如流星般轰向百丈外的那道砖墙。
土官们眼睁睁的看着那厚实的砖墙,被仿佛携带雷霆之力的铁炮弹砸的四分五裂,碎砖飞溅。
两轮炮击之后,一面丈许高,足足有三尺宽的砖墙,便被炸成了残垣断壁,只剩个两尺左右的基座和满地的碎砖了……
这毁天灭地般的炮火威力,彻底摧毁了土官们心中最后的侥幸。
明军有这样的火炮,凭他们的土堡土寨,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还不都像王八壳子似的,一个个都给掀开?
那些指望着麓川国能替他们抵挡住明军的傣人土官,这下也没了指望。
在这种恐怖的火炮面前,麓川国最强悍的大象兵也顶不住啊……
……
其实不光土官们感到震惊,就连明军将领也目瞪口呆。窃窃私语的小声议论道:
“咱们的火炮什么时候威力这么大了?新式的?”
“什么新式的,还是原先那个炮。”熟悉火炮的将领,从炮声和炮焰中就能分辨出,炮还是原先的炮,没有一丝丝的改变。
“那怎么威力大了这么多呢?以前俺可没见能轰塌这么厚的墙?”
“傻啊你,炮没问题你说啥有问题?”有军官已经猜到了原因。
“哦,是其……”‘墙’字还没发完音,那军官便赶紧住口。
他猛然想起,这炮不是打给自己看的……
无论如何,这次炮击的效果都堪称完美,给这次阅兵和王爷的腊八宴都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这一点,从那些来时还自由散漫的土官,离席时全都大气不敢喘,走道都好似弱柳扶风的样子,就可见一斑。
……
腊八宴后,布政司宣布土官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不过没有任何一个土司敢说走就走,全都乖乖请布政司的人写了本子,向王爷辞行……倒让布政司的书吏们发了一笔小财。
朱桢也不厌其烦的召见了他们,但这次接见可不像之前那么轻松了。楚王殿下让每个土官都红了红脸,出了出汗,毫不留情的指出他们过去一年存在的问题,并向他们下达了新一年的工作任务,让他们明年再来喝腊八粥时,跟自己当面交差……
听说明年还得来,土司们脸都绿了,但没有人敢不来。今年但凡没来的土官,统统都被免去了官职,由来的人接任。王爷的信号非常明确,你不来就别干了。就是死也得死在来觐见的路上……
但其实绝大部分土司都还好,因为王爷没有强人所难,只要他们用心办差,不愁完不成任务。就算真完不成,不还有三次机会吗?还远不至于天崩地裂。
不过对元江府的土知府那直,车里府的土知府刀坎,和景东州的土知州俄陶来说,就跟天崩地裂差不多了……
……
朱桢是同时召见他们仨的。
昆明的冬天相当惬意,王府花园里依旧五彩缤纷,鸟语花香。
三位大土司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都被王爷的话吓的直打寒颤。
“听说你们三位是傣人,那思仑发也是傣人,你们应该交情不错吧?”朱桢在湖边的旱舟上接见了三人。
“回王爷,傣族是个大族,傣人分布极广,而且也分白傣红傣,傣亚傣那,傣良傣绷,不是说都是傣人,就一家亲了。”那直赶忙解释道。
“哦,还分的这么细,那你们都是哪个部分的?”朱桢饶有兴趣的问道。
“回王爷,下官是傣亚。”那直便道。
“下官是傣泐。”刀坎道。
“下官是傣那。”俄陶答道:“麓川国以傣绷和傣良为主,我们不说老死不相往来吧,也确实没什么接触。”
“那为什么麓川两次北侵,都绕开你们元江,车里和景东了呢?”朱桢微笑问道:“三位撇的这么干净,不怕人家思仑发伤心啊?”
三人登时汗如雨下,知道糊弄不了王爷了。
第一零四六章 老刀
其实那直三人平时胆子没这么小的,实在是喝了王爷的腊八粥,就再也支棱不起来了。
这都过去几天了,三人脑瓜子还嗡嗡的,耳边总是回响着那隆隆的打炮声。时刻提醒着他们,跟王爷耍心眼的代价,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于是俄陶老老实实道:“回王爷,这些年来思氏确实一直想要拉拢景东,让我们投靠过去。但是我们俄氏的族训就是不做乱臣贼子。而且景东离着昆明多近啊,我们要是投靠了他们,朝廷也许奈何不了思氏,但一定会收拾我们景东的,所以我们没可能跟着他们当反贼的。”
“好,不给他们当枪使,老俄你是聪明人。”朱桢赞许的点点头。又问那直道:“那你呢,老那?”
“回王爷,下官在元朝时是元江路总管,到了大明又蒙王爷不弃,委以元江府知府重任。”那直便答道:“思仑发又能给到我什么呢?我们凭什么要跟他混?”
“好家伙,真实在。”朱桢赞许的点点头,还真是人如其名,一点不带打弯儿的。他又看向刀坎:“那你呢,老刀?”
刀坎已经七十六岁了,在此番来觐见的土司中,年龄仅次于木得。
“回王爷。”刀坎一脑门子鹅毛汗,因为车里府离着麓川国是最近的。而且最说不清的是,他们北面的远干威远二府,已经被麓川国吞并。现在刀坎要来昆明,不走麓川国领地的话,还得从八百媳妇国的地盘绕道广南才行。
这种形势下,刀坎确实得好好解释解释,为什么胃口极好,吃嘛嘛香的麓川国,放着车里这块嘴边的肥肉不吃呢?
“因为他们必败无疑。”姜还是老的辣,片刻之后刀坎镇定下来,缓缓道:“所谓的麓川国不过是元朝衰败,之前统治缅地的蒲甘王国也亡了,思汗法恰逢其会,趁虚而入,才有机会建邦立国罢了。”
“现在他的儿子思仑发,才能远不如乃父,胆子却大得多。思汗法在世时,尚且不敢公然废除所占地区的土司,还要跟他们共治。思仑发却把土司全都废除,以他的亲信代之。那些被废掉的土司能不恨他吗?他顺风顺水强势时也就罢了,他们只能忍气吞声。”
“一旦吃了败仗,或者天朝再次强大,那些土司都会离开他,甚至与他为敌的。偌大的麓川国,很快就会现出原形的。”顿一下,刀坎幽幽说道:“哪怕天朝还没光复云南前,老臣就嘱咐子孙,不要搭理麓川的勾引。现在大明天命所归,云南又有雄主,就更说明老臣的判断是对的了。”
“至于思仑发为什么没有攻打我们,可能是因为大家毕竟都是傣人,老朽在傣族中还有些威望吧……”刀坎最后说道。
“嗯。”朱桢满意的点点头道:“老刀是有大智慧的。”
见总算是过关了,三人这才都松了口气。
其实他们说的未必属实,甚至朱桢可以断定,他们都没完全说实话。
比方说车里的老刀,肯定早就跟麓川国暗通款曲了。不然以当初思仑发虎啸中南、顺昌逆亡的蛮霸劲儿,早就发兵把老刀打成老刁了。
不过这没什么可指责的,毕竟一年以前云南还不是大明的天下。在之前的三四十年里,人家总要生存,总要跟强者搞好关系。
现在也绝对不能承认。不然一个私通麓川的罪名扣下来,谁知道会不会被煮了腊八粥?
就像朱桢喜欢的少妇,不能去计较过往,关键是日后如何……
所以朱桢没有再纠缠过去的事情,他对三人沉声道:“过去种种全部掀篇了,眼下本王要跟这个所谓麓川国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你们既然是同族,保持中立,本王也可以理解。”
三人赶忙连称不敢,朱桢抬下手,让他们先等自己说完。“但是大明的官员不能中立,所以你想中立也可以,辞掉官职,关上门当你们的土酋,本王不会为难你们。”
“我们那氏绝对不会中立,为臣还打算把元江知府的位子,世世代代传下去呢。”那直快人快语道:“王爷你放心,思仑发要是再派人来元江,我二话不说就给他绑送昆明。朝廷哪天要是准备打麓川,为臣一定帮帮场子。”
“哈哈哈,好!”朱桢高兴的拍着那直的肩膀道:“你好好表现,只要你立的功劳够大,等事成之后,本王把元江升为军民府!”
“啊,谢王爷!”那直激动的跪下就磕头。
普通的知府只能管民政,不能管军事。但军民府的知府,就是军政一把抓,真正的一方诸侯了。
朱桢为了分化麓川国的基本盘,也是豁出去了。
“那老俄呢?”朱桢又看向俄陶。
俄陶的压力其实要比那直大多了。因为那直的地盘跟麓川并不接壤,距离一远,压力就没那么大。
而景东就在麓川和昆明之间的中点上,思仑发要跟大明开战,他不投靠的话,第一个就会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