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之所以没哭出来,是因为不想让哥哥们担心啊。
几个哥哥都表现出了很强的抗压能力。二哥觉着自己最大,得给弟弟们做表率。
老三老四更是把这种饥寒交迫的经历,看成对自己的一种磨砺。而且哥哥们都在照顾他,把炕上最干的地方留给他,五哥还用晒药材的簸箩给他遮住脑袋。
半夜里,四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炕上一跃而起,手脚利索的爬上了房梁。
“干嘛,诈尸啊!”三哥虽然没睡着,但还是被吓一跳。
“有种待会儿你别吃。”朱棣哼一声,待他下来时,手里多了个小小的油纸包。
摸着黑打开油纸,看不清里头是什么,好似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
老五拿起来捏了捏,惊喜道:“饴糖!”
“哪来的?”兄弟们惊喜声中,老三定要煞风景。
“前阵子下河捞了些虾米,去集上换的。”朱棣面不改色道。
朱木冈狐疑的看看他,心知这八成是老四在集上顺手牵羊搞来的。
但道德在饥饿面前十分苍白无力,他决定不再问下去了。万一老四承认是偷来的,那他吃还是不吃?
所以三哥决定不问了。不问就是不知道,不知者不为罪。
朱棣用柴刀将那块硬邦邦的饴糖小心拍碎,捡出最大的一块塞到朱桢嘴里。
“别嚼,含着。”
“嗯嗯。”朱桢含糊应着,泪眼汪汪,他可一直盯着呢。瞧见自己这块得有整个一半大小。
然后朱棣把四分之一大的一块给了老五,剩下的渣渣跟老二老三分了分。
老三也没说给自己少了,闭着嘴享受起来。
多久了,嘴里终于又有甜味了。
“唔……太,太美味了。”二哥也开心的合不拢嘴。
“咱,咱以前最讨厌吃糖了,没,没想到这吃糖多是件美,美事啊。”
“口水都甜了。”老五的情绪也终于好转了。
“别说话,浪费口水。”四哥提醒道。
老六使劲点头,就是就是。他一直紧闭着嘴,就是怕甜甜的口水流出来。
……
靠着这点儿甜,兄弟们好容易熬到天亮。
又吃了一顿光可鉴人的野菜粥,唐甲长便来叫去报官了。
兄弟们早商量好了,今儿一起去,往后也尽量不要落单。
便给平天大圣套上板儿车,把剩下的半袋粮食,还有农具、铺盖卷之类值钱的东西装车。
其实也没啥值钱的,半车都装不满。
赶车去县城的路上,唐甲长几番欲言又止。
见唐甲长明显有话说,老三便跟他故意落在后头。
“老丈,恁有何吩咐?”朱木冈低声问道。
唐甲长也知道,洪家最靠谱的就是这位。便点点头,也压低声音道:
“咱想问问。你们跟县太爷到底啥关系?”
“没关系啊。”
“真的?”唐甲长狐疑的看着他。“娃啊,都这时候了,你就交个底吧,咱也好帮你啊。”
“硬要说的话,他是俺爹的臣……呃,下属。”朱木冈低头看看自己露出脚趾头的棉鞋道:“当然这话说了也没人信。”
“这就对嘛,咱信!”唐甲长却笑道:“咱早就看出,县太爷对你们不一般了。所以老汉让你们去报官,可没指望官府能拿到那伙歹人。”
“是。”朱木冈了解的点点头。
响马来去无踪,可不是县里捕快能对付的。再说官府也不可能为了抢回几袋粮食,就去大动干戈。
“其实咱是想让你们去卖惨的。实话说吧,刚来时,你们发的东西比别人都多。咱在这几年了,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牛。”唐甲长指一指平天大圣道:
“还有盐巴,别人也是没发过,只有你们有。尤其粮食,你们比别人家多了好多……所以说,县太爷对你们是有照顾的。”
“这样啊。”朱木冈恍然,他之前就觉着有点不对劲儿。还说官府这么大方的话,怕是早就破产了。
现在听老唐这一说,他彻底明白了。
八成父皇是有旨意给到那临淮知县的。
想想也是,怎么说也是亲生儿子,而且还是五个亲儿子,父皇不可能完全放任不管的。
除非父皇真嫌儿子生多了,想要人道毁灭一批……
再转念一想,那来自临淮知县的特殊照顾,却八成不是父皇的旨意,而是他自己的善意。
因为以父皇的脾气,肯定是要求他要绝对保密,不得弄虚作假,还要让他们吃够苦头。怎么可能让他放水呢?
但既然韩知县释放了一回善意,那就很有可能再释放一回嘛!
‘也不要他多给,光把口粮再来一份就行。不算他弄虚作假吧?’老三打起了如意算盘。
这样想来,他心情轻松多了,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两人一分开,老四马上凑过来:“有什么高兴的?说出来一起高兴高兴?”
“嘿嘿,爹要给你娶媳妇了。”朱木冈怎么可能跟他说实话?
“滚你妈蛋!”朱棣讨了个没趣,转头不理他了。
朱桢却把刚才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因为他小,唐甲长没刻意避他。
他却没有三哥那么乐观。
因为以他多年看真人秀综艺节目的经验来讲,剧情这样发展话,戏剧效果就出不来了,那观众还看个毛啊?
是吧,父皇。
第八十六章 击鼓鸣冤
临淮县衙,今日排衙。
天不亮,全县的县丞、主簿、典史、教谕、巡检、驿丞、税大使等等芝麻绿豆官,便从县城各处齐聚县衙。
随着堂上梆发炮响,三班衙役就位,知县大人的各种仪仗摆好。
待到二梆敲过,堂鼓击响,这些绿袍官便分立左右,于大堂下立定。
第三遍梆鼓时,众人便一起恭迎知县大老爷升堂。恰似皇帝上朝的微缩简配版。
韩宜可端坐在大案后,看着手下官员向自己的躬身施礼,心情还是很爽的。
他不是贪官,做官就图个爽。所以看不惯就要开喷。
记得在京里当御史时,常听同僚说什么‘我爱外官有排衙,外官慕我有牙牌’。
现在他牙牌也执过,排衙也体验过了。结论是,牙牌算个屁……
当京官太难了,尤其是给朱老板当京官,天天披星戴月上朝,风雪不误,吃苦受冻给旁人当摆设。
哪有这样每天睡个自然醒,让手下人给自己当摆设攒劲儿?
不过每次想到这儿,韩大人就会批评自己庸俗,咱是有追求的!
韩宜可,不能沉迷于形式,要干实事啊!
然后次日,继续沉迷排衙……
……
待众人看座后,韩知县便清清嗓子训话开了。
“在诸位同僚通力合作下,今年春汛算是平安度过了。不过还是不能放松,梅汛才是真正的大考啊!”
“是是。县尊所言极是。”众下官自然点头连连,十分捧场。
“待水位下去后,要抓紧修补外堤,该打桩打桩,该下条石下条石,务必在入梅前,彻底完成加固。”于是韩宜可越说越来劲道:
“另外,咱还打算再修一条子埝,确保万无一失……”
“这……”本县官员们登时就不淡定了。去年修大堤就让他们脱了层皮,妈的再修一条堤?再脱一层皮?
“县尊,现有大堤足够防御五十年一遇的洪水了吧。”
“那要是来百年一遇的洪水呢?”韩宜可反问道。
“县尊,为了修现在的堤,本县已经花光最后一个铜板了。”临淮主簿苦着脸道:“那还有钱再修一道子堤?”
“不打紧,先借嘛。”韩宜可却一摆手道:“账可以慢慢还,堤却是早修早保皇陵和全县父老的安全,到底怎么划算,这笔账不难算吧?”
“可管谁去借呢?”主簿却愈加愁苦道:“咱们临淮这么穷,又不是遍地朱门的凤阳县。”
两人正扯皮间,忽然前头传来咚咚鼓响。
韩大人登时来了精神。击鼓鸣冤、升堂问案,在他的知县爽点排行榜上,位次还要高于排衙。
他便道:“有冤情啊!快去看看咋回事儿!”
说着对众僚属道:“散了散了,本县要升堂了!”
“恭送县尊。”众僚属忙起身一起施礼,目送韩宜可转到屏风后。
……
这边韩宜可回到三堂,换穿常服,正待去大堂升堂。
却见李司吏快步进来,禀报道:“县尊,弄清楚了。是唐甲长带着洪家兄弟来了。”
“怎么,他还要闹?”韩宜可眉头紧皱,这个姓唐的,怎么这么不懂事。
“不是,是洪家兄弟的案子。唐甲长是带他们来报官的。”李司吏赶忙解释道。
“他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韩宜可的心,登时揪成一团。
“说是昨后晌,一伙歹人进了金桥坎,把洪家兄弟给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