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因为他要给湖广和江西的粮食找一条新销路。
去年春天爆发的粮票危机是怎么回事?不就是随着织染局在湖广和江西的农场走上正轨,彻底改变了人们对江南粮价的预期。所有人都相信,随着江西湖广大规模种植的展开,江南缺粮的局面将一去不复返。
自然没有人再会囤积居奇,大户们反而纷纷抛售存粮,这一来一去,把粮价硬生生从两贯打到了一贯。
结果以粮食为本位的粮票,也跟着大幅贬值,惹得江南百姓怨声载道,最后朱桢不得不从日本紧急回国,宣布自一年后,粮票除了可以按面值兑换粮食外,还能按一石粮票兑二两银子的标准兑换现银,才稳住了这场轩然大波。
当时朱桢以需要准备现银为由,跟百姓约定的兑付日期是一年后,也就是今年六月。
然而现在已经是十月了,当初大户们预想中的挤兑潮并没有出现。三个多月以来,拢共才兑出去两百多万两银子,完全是小意思。
江南百姓之所以又不急着兑现手中的粮票了,原因也很简单——是因为他么粮价又涨上来了。
去年下半年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朝廷南征收复云南,而且朱老板虚晃一枪,将主攻方向从两广转移到了湖广。
按照明军就近补给的规矩,湖广和临近的江西就成了为征南大军提供粮草的主力。当时谁也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多长时间,所以需要尽可能的囤积粮草,因此朱老板在某位王爷的建议下,暂时禁止湖广和江西的粮食外运。
结果江南百姓议论了快一年的湖广江西秋粮,愣是一粒都没运到江南。
这下乐子可大了。
因为之前的低价抛售,整个江南民间都处在缺粮状态。大户和粮商库里都没有存粮了,开始紧急四处买粮,粮价开始一天一个价的往上窜。
幸亏织染局当初为了稳定粮价,敞开收粮,仓库里有足够的存粮,适时开仓售粮,这才没有造成粮荒。不过粮价上涨明显是有利于织染局的,所以他们放粮的节奏也不快,让市场始终处于略微紧缺的状态。这也是江南过去几百年来的常态。
于是一年以后,粮价也恢复了几百年来的常态,又变成二两一石了。而且老百姓都是追涨杀跌的,看到粮价进入上涨区间,他们反而就不着急把粮票兑成现银了。
朱桢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手里只有三千万两的准备银,根本不足以应对大规模挤兑。等到过几年,日本的银矿顺利投产,产能攀升起来之后,他手里有了足够的现银,就彻底不怕挤兑了。到时候就算老百姓不挤兑,他也会主动让粮票这种缺陷太明显的过渡货币,退出历史舞台的。
但就算到那时候,朱桢也不会让江南的粮价低于二两一石的。不然湖广江西就太亏了。老六种粮可不是为了造福江南的。经过几年的发展,江南已经够富裕了,是该先富带动后富的时候了。
朱桢又不是皇帝,没法动用税收之类的工具,只能通过让江南百姓一直吃高价粮,来实现这一点。
但也不能一直通过行政命令禁止粮食外运,他还得给江西湖广的粮食找到更多的销路。为此他都顶着骂声,把粮食卖到九州去了……虽然九州已经是大明的一个布政司了,卖给他们粮食在法律上没有任何问题,但很多人感情上还是接受不了的。
为了少挨点骂,朱桢现在都是通过高丽进行转口贸易,先把粮食卖给高丽,再让自己的‘好大儿’转手卖给九州。白白让李成桂赚了一票,虽然这个费用是由九州买单……
……
可单单一个九州,哪怕加上高丽,也吃不下湖广江西两成的商品粮。朱桢还需要给两省的粮食找到新销路。
云贵就是最好的去处。
把粮食销往云贵,非但不会风评受害,而且距离也近。江西湖广的粮食可以直接运到沅州,然后沿着水东水西新修好的驿路,就可以直接送到贵州城了。
之后路修到哪里,粮食就可以运到哪里,让全云贵都能吃上湖广江西的大米。这样,云贵也不会缺粮了,湖广江西的农民富裕了,江南的粮价也稳定了,大家都有美好的明天。
唯一的问题是,云贵的土人们非但缺粮,他们还穷啊。指望从他们身上赚钱,根本是做梦。
朱桢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不指望从土司土民们身上收税,而是让他们出力。叫他们修路也好,养路也罢,还是在未来驿站充当驿夫,全都是出于这层考量。
而且官府也不让他们白干,会发给他们粮食的。这无疑会大大增强官府对土司的控制力。
所以粮食其实是官府出面买下的,而官府的钱从哪来?当然是滇铜了!
这下完美闭环形成了,一圈圈循环下来,经济不就搞上去了吗?
第一零二八章 取长补短
结束了在贵州的考察,朱桢又来到了普定堡。这座当初用来防备明军的堡垒,已经变成了明军在东行道上重要的一处卫所——普定卫。
今年春,在设立云南都司的同时,大明也正式设立了贵州都指挥使司,治贵州宣慰司。
贵州都司下设十八卫所一个千户所,基本上都像普定卫这样,分布在东行道和五尺道沿途。不过大都跟普定卫一样不满员,只有两三千官兵驻守。
朱桢虽然是云南巡抚,但因为种种原因,贵州还未设立布政使司,贵州、普定、乌撒一带的民政,暂时都归他管辖。所以视察一下普定卫,慰问慰问驻防的官兵,也是他应尽的职责。
而且,普定卫指挥使何荣,还是何真的长子……
……
何荣率领全卫两千三百名官兵,在堡门口整齐列队,迎接王爷大驾光临。
“恭迎王爷!”何荣大喝一声,率领众将士单膝跪地。众将士也一起大声喝道:“恭迎王爷!”
“诸位兄弟快快请起。”朱桢大笑着扶起何荣,对众将士道:“本王也在普定堡战斗过,咱们正经算是战友咧。”
“是,一年前王爷和西平侯巧夺普定堡,又赢得了普定保卫战,还连下三城,飞夺胜境关的辉煌战绩,已经成为传奇。”何荣忙满脸钦佩的拍马道。
“哈哈哈,那都是西平侯的功劳,本王没干什么。”朱桢话虽如此,却高兴地合不拢嘴。他仰头看着普定堡,感慨道:“这才一年而已,就已经看不到当初鏖战的痕迹了。”
“末将去岁来时,堡下的土地还都是紫红色,到处都能看到白骨和折断的兵器呢。”何荣赶紧道:
“直到今年夏天,连降暴雨,才把堡墙上的血迹冲干净呢。”
“是吧。”朱桢叹气道:“真是一场血战啊。”
两人聊着天走进堡中,朱桢看到堡中已经大变样,大量的民房被拆除,空出来的地方成了军队的校场。
他举目四望,也没看到有土人的影子,便问道:“原本在这里的普定部呢?记得去年已经赦免他们了。”
“他们害怕我们,全都搬回山里去了。”何荣答道。
“也难怪。”朱桢理解的点点头:“毕竟一下子折了七成男丁嘛。”
说着他忽然没头没脑的问道:“你们原本来自哪里,将士们都结婚了吗?”
“回殿下,我们来自沔阳卫,将士们八成都是光棍儿。”何荣苦笑道:“现在驻防在这山沟沟里,就更难找媳妇儿了。”
“这话说的,明明现成的媳妇就在眼前,是弟兄们太挑啊还是人家不愿意跟他们啊?”朱桢笑问道。
“殿下的意思是?”何荣愣怔了一下,方恍然道:“普定部的娘们?”
“对啊,普定部折了七成男丁,咱们普定卫又八成没成婚,这不是天作之合嘛?”朱桢笑道:“其实就是成了婚的也不要紧,再讨房小老婆又如何?咱们有的是地,养得起!”
“要说普定部的娘们,其实还真挺不赖。虽然黑是黑了点,但鼻梁高高的,眼睛大大的,可挠人了。”何荣叹气道:“弟兄们也不是没想过,在当地讨个老婆,但她们全族都躲到山里后,根本不和我们接触。就是想给弟兄们拉个纤,保个媒也没机会啊。”
“原来如此。”朱桢便大包大揽道:“既然让本王碰上了,那就让本王帮弟兄们解决问题。”
“你知道在哪能找到牛乞吧?”他又问何荣道。
“普定部的首领是吧,知道。”何荣点头道。
朱桢便道:“去让人告诉他一声,就说本王要见他。”
……
王爷相召,火速赶到。
过午时分,牛乞便出现在朱桢面前,五体投地大礼跪拜。
“起来吧。”朱桢摆摆手,让人给他搬了个杌子。
牛乞千恩万谢,只搁了半边屁股坐下。
朱桢看着面容愁苦的牛乞,笑问道:“怎么样?正式当上普定部的苴慕了吧?”
“回王爷,当是当上了,但普定部说不定很快就不在了。”牛乞苦着脸道。
“怎么回事?朝廷不是赦免你们了吗?”朱桢明知故问道。
“是,但是我们没了普定堡,男丁又死了个七七八八,也没有朝廷的册封。周边那些部族,都虎视眈眈想要吃掉我们呢。”牛乞叹口气道:“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弱了就要被吃掉。”
“是吗,那可太好……哦不,太糟糕了。”朱桢一脸同情道:“不管怎么说,你们最后是立了功的,本王不希望你们就这样被人吃掉。”
“王爷真是仁慈啊!”牛乞闻言噗通跪地,使劲磕头道:“小人和普定部愿意成为王爷的牛马,只求王爷庇护!”
“现在是大明朝了,不搞元朝那一套了。”朱桢摆摆手道:“你就说想让本王怎么帮你吧。封你个长官司长官?”
“哎哟,那再好不过了。”牛乞泪眼汪汪道:“有了天朝的册封,至少就没人敢轻易吞并我们了。”
“再让你们回普定堡?”朱桢又道。
“小人是不是在做梦啊!”牛乞使劲拧了自己一把,生疼。“这回到山里,才知道在堡里的好。山里不光住的太差,地也不行,还得挑水浇灌。男人又少,根本浇不过来……”
“那就再给你们一些男人。”朱桢便微笑道。
“啊?”牛乞张大了嘴巴。
“都是我大明最优秀的儿郎,各个精壮。”朱桢指着外头校场上正在操练的将士们,笑道:“怎么样,本王对你们够好了吧?”
“这……”牛乞有些转不过弯来。好在他脑子还是挺灵活的,很快就明白了,自己必须答应了第三条,前两条才能作数。
“将士们需要多少老婆?”他试探问道。
“当然是多多益善咯。”朱桢笑眯眯道:“将士们千里迢迢来这山沟沟里驻防,没个知冷知热,缝缝补补的婆娘,怎么能安得下心?正好你们部落也缺男人,咱们也算是取长补短了。”
第一零二九章 集体相亲
“好一个取长补短……”牛乞讪讪说着,人却踯躅起来。
若是殿下只要几十上百个女子,他会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回去就打晕包邮。
可殿下是想让他,将族中的几千妇女一口气嫁过来,这问题就大条了。别的先不说,单说原本山里的条件虽然苦一些,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他这个苴慕还是可以说一不二的。
如果几乎所有家庭都跟汉人成了姻亲,往后有了汉人撑腰,他都不好随意发落了,这个苴慕当着还有个啥劲儿?
想的再远一些,成了军属之后,那些族人肯定会迫不及待搬回普定堡,他拦是肯定拦不住的,那到底跟还是不跟?不跟,族人会越来越少,可要是跟的话,普定堡现在成了普定卫,哪还能轮到他说了算?
“怎么,”见他做便秘状,朱桢不悦道:“你不同意?”
“不敢不敢。”牛乞猛然意识到王爷叫自己来,根本不是商量的,要是不识相的话,肯定要倒大霉的。赶忙摆手连连道:“王爷让小人往东,小人绝不敢往西。”
“这才对嘛。”朱桢便多云转晴,重绽笑容道:“你不要觉得吃亏,其实是占了大便宜才对。我大明不说重武轻文吧,但军人的地位确实很高,而且官位还能世袭,老子是百户,子子孙孙也都是百户,跟你们土司是不是很像啊?”
“是是,正经的贵族老爷。”牛乞赶忙点头道。
“要是在内地,他们可是很抢手的,这也就是被派来了远离汉人的山沟沟里,你们才有机会的,可得好好把握住哟。”朱桢笑眯眯道:“想想你们全族都有大明官兵撑腰,谁还敢打你们的主意?巴结你们还来不及呢!”
“是是是。”
“等他们完婚之后,你们全族就搬回普定堡来。堡外这么多熟地,将士们也种不过来,你们就帮着种起来。这普定堡又在通京大道上,再做点小生意,这小日子不就好起来了吗?”朱桢看看牛乞的表情就知道,他更多担心的其实是自身的利益,便笑道:
“到时候你就是普定部的头号功臣,也将成为土司的典范,千金买马骨的道理明白吗?朝廷和本王都不会亏待你的……只要两边融合的好,普定卫就可以改为军民司,到时候升你为副指挥使,你管的可不就只是一个普定部了,方圆数百里的部族,都得听你的!”
“那敢情好……”牛乞喉头抖了抖,明显咽了下口水。
大明对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的官府设置分的很细。纯粹以土人为主,且暂时不适合过多干预的地区,一般设为掌控力度较弱的宣慰司、宣抚司之类。
对于那些地理位置重要,不适合放手任其自治的,便设为军民府。云南境内大部分的都是军民府,军民府的主官即知府,可土可流,土流情况一句话就可以改定。朝廷的掌控力度要远强于宣慰司、宣抚司。
还有一种比较特殊的情况,就是像普定这种卫所驻地内,有大量土民存在的情况。指望卫所去处理复杂的民情,肯定不现实,只会激化民族矛盾。
在卫所的地盘上单独设立土州县也不现实,更不值得。所以就有了军民指挥使司这种特殊的产物。‘军民司’中的民字,就跟军民府的民字一样,指的是统辖土官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