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原本的计划是,明年五月份,攻下胜境关,然后大军休整,待秋凉之后再攻打曲靖的。”
“但在王爷的英明领导下,在诸位前军将士,尤其是西平侯、宣德侯二位将军的齐心努力下,我们提前半年达成了第一阶段的目标!”傅友德眉飞色舞道:“皇上问询龙颜大悦,已经下旨嘉奖诸位!”
众将面现喜色,这仗打的确实漂亮,皇上肯定不会太小气的。
“不过,这都是前戏。接下来攻打云南,才是重头戏。”傅友德又话锋一转道:“诸位务必戒骄戒躁,切不可翘尾巴。尤其是客场作战,必须慎之又慎,弄不好就会阴沟里翻船的!”
“明白!”众将忙齐声应诺。
“也不只是我们这边,另外两路大军同样进展顺利。”傅友德接着介绍道:“北路军在郭英的带领下,自四川永宁发兵,趁大雨涨水,砍树做筏,乘着夜色,渡过赤水河,一举击溃对岸元军,兵锋直指乌撒,这会儿差不多已经要攻城了。”
“南路军在永昌侯的带领下,也已经打通了滇桂古道,开始攻打广南。但按计划,这两路都是佯攻,目的是拖住段氏和杨氏的军队,为我们中路军创造与梁王军一对一的机会!”
说完他对沐英道:“这段时间,西平侯已经对曲靖的敌情进行了详细侦查,下面请他为尔等讲解。”
“是!”沐英便沉声应下,指着沙盘上代表曲靖的模型道:“经过侦查我们发现,正如皇上之前预料的,梁王果然将能调动的大军,都集中在了曲靖——”
“现在曲靖有整整十万大军,由平章达里麻率领,在曲靖城外的白石江畔设防,企图以这条水流湍急的大河,来阻挡我军!”
“好家伙,这是要一局定生死啊。”众将纷纷咋舌,没想到一直龟缩不出的梁王,赌性这么重。
“说得对。”沐英点头道:“但梁王也是无可奈何,曲靖距离昆明不过两百余里。曲靖一下,大军便可直捣昆明,所以在丢失了胜境关后,就必须要重兵把守曲靖了。”
“只要我们能将达里麻的十万大军击溃,梁王便大势已去!”他接着自信满满道:“加上乌撒广南同时遭遇进攻,到时他甚至连防御昆明的兵力都凑不齐了!”
顿一下,沐英提高声调道:“所以曲靖之战便是决战,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傅友德也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众人,提高声调道:“诸位,这场决战我们整整等了十年,必须要力争全胜,不能出丑!”
“明白!”众将忙高声应道。他们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云南,不就是为了这场决战吗?
“说说战场的具体情况吧。”傅友德又问沐英。
“据末将现场勘查,白石江宽达百丈,上个月又连降大雨,水位不断升高,无法直接泅渡。”沐英沉声道:“达里麻又在江左布以重兵,修建了许许多多箭楼,还在江畔设置了拒马鹿柴,所以大军正面强攻,势必损失不小。”
“嗯。”傅友德点点头,他虽然没有亲自去侦查,但沐英做的沙盘模型已经直观的体现出了正面进攻的凶险。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对敌呢?”他又问沐英道。
“依末将愚见,当由将军亲率大军逼近北岸,打造竹筏,作势要渡江强攻。大敌当前元军势必十分紧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沐英便将计划和盘托出道:
“同时由末将趁夜色绕到上游,渡河后大张旗鼓展开进攻,制造我军主力已经渡河的假象。以我们对梁王军队的了解,他们的战斗力远远无法与当年的元军相比,尤其是大量的当地土著兵,很容易惊慌失措。”
“所以只要我军忽然在对岸出现,给予其猛烈打击,定可使其方寸大乱,这时将军再见机下令渡河,必可令其首尾不能兼顾,无力阻拦我大军登陆!”
“诸位以为如何?”待沐英说完,傅友德又问众将道。
“此计甚妙!只是末将愿替西平侯率骑兵渡江,西平侯身为左副将军,不能总是以身犯险!”宣德侯马上表态道。
“那你右副将军也不该冒险,还是把机会留给我们吧!”下面的众都督、都督同知、都督佥事纷纷嚷嚷道。
“还是我亲自统领骑兵吧。”沐英却正色道:“骑兵的任务十分凶险,需要将士们上下一心,我这个定计之人不和他们在一起,怎么能让将士们安心?”
众将还待争竞,颍川侯摆摆手道:“就这样吧。西平侯是骑兵将领出身,统帅骑兵的本事数一数二,大家都不如他。”
傅友德又对沐英道:“两千骑兵太少了,我把所有四千骑兵都给你,千万不要蛮干。”
“好,多谢将军。”沐英沉声应下,其实他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但不能直接说要把全部的骑兵都带上,得给上司留下批评指正的机会,这样上下级关系才能和谐。
第九六九章 出关
最终,大军定于腊月十三出胜境关。
当日二更天,楚王殿下便命人杀猪宰羊、分麾下炙,为大军饯行。
“你们只管在前线安心杀敌,后方的事情都交给本王了,绝对不会让大军饿肚子的。”楚王殿下向几位侯爷,还有众将领敬酒道:“当年诸葛亮在云南七擒孟获,留下千古佳话,本王也祝各位生擒梁王,不让武侯独美!”
“请殿下放心,咱们用不着七擒七纵拖那么久,我三部大军齐攻云南,必可灭此朝食,高奏凯歌!”颍川侯高声说完,笑笑道:“今日殿下为我们摆酒饯行,半个月后,末将请殿下到昆明过年!”
“这么有信心?”楚王不禁大喜道:“那我就这样禀报朝廷了?”
“啊……”傅友德闻言神情一紧,赶忙摆手道:“这是咱们私底下说的,跟朝廷还是要料敌从宽的。把话说的太满,自己被动啊。”
“哈哈哈。”众人一阵大笑,楚王又亲自给傅友德倒一碗酒道:“那就按将军说的,咱们把这轱辘掐了不报。不过正月初一本王要请美人泛舟滇池,望将军务必成全哦。”
“殿下放心,年夜饭还有初一泛舟,全都安排上。”傅友德擦擦汗,以后再也不敢乱讲话了。
“呵呵呵,不要有压力,该怎么打怎么打。”朱桢又笑着给他减压。当领导的就有这点好处,正反话全让他一人说了。
……
拂晓时分,西关城门缓缓敞开,大军浩浩荡荡出关,进入云南地界。
等待大军抵达这段时间,前军将士已经肃清了白石江右,至胜境关一带的元军。并在沿途建立了烽火台,派游骑巡逻其间,不让元军再接近胜境关。
是以大军一路上都未遭遇敌军,两天后,终于离开了无穷无尽的山区,进入了曲靖盆地。
看着眼前景色豁然开朗,不再有崇山峻岭遮挡视线,将士们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
虽然早就知道过了胜境关,就离出乌蒙山不远了,但直到此刻,明军将士才有重回人间的实感!
自然士气大振,不用军官催促,行军速度便加快了不少。
当天夜里就抵达了曲靖坝子北端,距离曲靖城已经不足二十里了。
颍川侯下令安营下寨,埋锅做饭,让将士们饱餐休息。
与此同时,西平侯沐英率领四千骑兵借着夜色掩护悄然离开大部队,先行奔赴白石江下游。
夜里,江边起了大雾,明军骑兵抵近白石江后,只能听到哗哗的江水声,看不到水面的情况。
“这咋整啊?”戚祥紧跟在沐英身后,抬头看天,举目四望,皆是浓雾,根本分不清身在何处,也不知道现在是何时。
“不要慌,一个跟紧一个,千万别掉队。”沐英低声道:“大雾对我们渡江有利,我们沿着江南下,听到水流声放缓,说明就到了下游,我们便尝试渡江。”
这就是他坚持要亲自带队的原因,否则遇到这种状况,将士们势必怨声载道,战斗力自然大打折扣。甚至就可能直接完不成任务。
他亲自带队,将士们就有了主心骨。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他不慌,他们就不会慌的。
……
西平侯的话,果然让将士们心安不少。便默默点头,跟紧了前头的同袍,顺着江向下游行去。
差不多行了两个时辰,耳边湍急的水流声终于变得舒缓起来。
“不往下走了,就在这里渡江。”沐英抬手示意部队停止前进,准备第一个下水探路。
“侯爷,还是我来吧。”戚祥却拉住了他,笑道:“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是个千户,再不露脸就没机会了。”
“……”沐英知道戚祥是想替自己去冒险,不过自己的骑术都是他教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便点头道:“小心点。”
“放心吧。咱能活到今天,靠的就是小心。”戚祥笑笑,便缓缓催动战马入江,尝试涉水横渡。
沐英之所以敢带着骑兵直接渡江,是因为马天生会游泳。
当它们进入深水区域时,由于体积巨大,所以会自动浮起来,但也不会浮的很高,只能将马头露出水面,身体的其余部位都保持在水下。
但当它们将肺部冲足气,浮力便会增大,甚至背上驮着人也可以游起来。
不过因为心肺在水下承受的压力太大,马游泳的时间比较短,距离也不能长,横渡个白石江还行,要是换成长江湘江之类的大江就没戏了。
而且在湍急的江河中,马匹还会因为失去平衡,而被水流卷翻丧生。所以必须要选在水流缓慢的河段横渡,且骑手要始终控制着马头,不能呛水。
因为马不会闭气,一旦呛水就很可能惊慌失控,甚至被淹死。
沐英等人紧张的注视着戚祥腰间系着绳子,策马进入冰凉的江水中。但一人一马很快就消失在浓雾中,只有那卷安全绳被缓缓拽出,说明一切正常。
不知过了多久,绳子不再被拽出,继而又抖动了三下,这是一切正常的信号。
沐英松了口气,看了下剩余的绳子,低声道:“江面宽达一百三十丈了,怪不得水流会放缓。”
于是四千骑兵排成一线,顺着安全绳小心的横渡江面。
待到最后一组骑兵上岸时,已经过去不知多久了。
沐英约摸着,现在差不多卯时过半了。也就是腊月夜长,不然天早就亮了。
“不过天也快亮了,”他低声对众部下道:“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不然天亮之后雾气随时会消散,被发现了我们的底细,这招就不灵了。”
将士们便用厚厚的毡子,裹上马蹄,以来时两倍的速度再次沿江而上。
终于在一个时辰后,一道山岭横在了他们眼前,将士们不惊反喜。
因为这说明他们没走错路——这座江边的山岭,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寥廓山了。
待沐英率众登上山顶时,便见一轮红日驱散了浓雾,曲靖城、白石江,还有隔江对峙的两方大军,都尽收眼底了。
不过沐英没有马上行动,而是令部下将带来的旗帜锣鼓都准备好,然后就地休息,吃点干粮,等待合适的时机。
第九七零章 陈兵
白石江由东向西穿回曲靖坝子南北两翼,江流距曲靖城不足二里,就像一条宽大的护城河一样,保护着身后的城池。
达里麻的十余万大军便在曲靖城与白石江之间,沿着江岸布防,决心以白石江为屏障,来阻止明军渡江。
为此他还利用这两个月时间,在江边挖了绵延十余里的壕沟,每隔百步建起一座射楼,还有鹿柴拒马,一应俱全。
但达里麻还是难言放心,接连丢失普定堡、普安寨、罗山城,尤其是胜境关,已经让他明悟,如今明军之强大,元军之拉胯。双方的差距太大了……
前日斥候来报,明朝大军终于入关,兵锋直指曲靖,他便开始失眠。
这才五更天,他就早早起床,开始沿江巡视防线。
其实主要是叫早。今日大雾弥漫,他十分担心明军会借着迷雾的掩护,搞什么鬼名堂。所以得提前让部队进入战斗状态。
“传令兵已经知会过了,平章没必要亲自来一趟。”负责防线的额尔敦赶忙出营迎接。
“不放心啊。”达里麻叹了口气,这才几个月时间,他便苍老了许多:“我们现在只剩这条江了,要是白石江也丢了,昆明就危险了。”
“平章放心吧。”额尔敦忙安慰他道:“我们不止有白石江,还有这十多万大军,一定能阻止明军过江的。”
“对面的明军也有十万……”达里麻说完,两人便陷入了沉默。他们都知道彼十万与此十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十万明军是足以灭一国的力量,而十万元军什么都不是……
“他们再强,过河时也处处受制,我们半渡击之,何愁不敌?”额尔敦沉声打气道。
“嗯。”达里麻也意识到,这时候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还是要以激励为主,便对簇拥在面前的众将提高声调道:
“一百三十年前,世祖薛禅汗亲率大军,自陕西经四川,挥军直入数千里,沿途招抚吐蕃首领、喇嘛,借助他们的力量,深远迂回,出奇制胜,攻占大理国!为子孙后代打下了这片世外桃源。”
“现在,轮到我们来保卫自己的家园了!”达里麻动情道:“遥想当年,我们的祖辈是何等的威风八面,锐不可当。汉人也好,蛮夷也罢,在他们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我们绝对不能让祖先丢脸,要让汉人回忆起,被成吉思汗支配的恐怖!”
“嗷嗷!”一众蒙古将领被鼓动的热血沸腾,纷纷抽出兵刃大声发誓绝对不让明军跨过防线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