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可敌国 第536章

作者:三戒大师

  贵州方面,奢香一接任苴穆,便第一时间派阿隆回来传令,命各部不得阻拦官军,并尽力为官军提供支援。

  现在族里大半男丁都在普定堡作战,留守的族人们还指望官军赶紧去支援前线呢,自然格外卖力。男女老少齐上阵,为官军开路修桥,送水送粮。

  颍川侯这才能在短时间率大军深入乌蒙山,兵临普定。

  看着大军在当地人的协助下,一路上跋山涉水,穿越迷宫般的山林,颍川侯不禁暗暗感激楚王殿下和西平侯做出的贡献。

  要是没有他们先一步搞定贵州方面,大军硬闯乌蒙山的话,他肯定要重蹈宁河王深入昆仑山时的艰难处境了。

  “将军,前面就是普定了。”正感慨间,便见阿隆指着远处的群山道:“普定堡就在那片山里。”

第九五零章 失足老年

  傅友德顺着阿隆所指,眺望着远处的群山,观察一番后,沉声道:“还有二十里。”

  “将军真是神了。”阿隆不禁赞道:“很少有人能看这么准的。”

  “基本功而已。”傅友德淡淡一笑,又问阿隆道:“可有地方能居高临下观察一番?”

  “有的。”阿隆忙点头道:“当初殿下和西平侯爷踩点的地方就很好。”

  “怎么走?”

  “从前头那个山头上去,一路沿着山梁子就到了。”阿隆忙答道:“差不多得走半天吧。”

  “嗯。”傅友德点点头,先吩咐自己的副将金朝兴道:“宣德侯,你带人继续前进,今天早点找个妥善的地方下营。”

  “是。”金朝兴是傅友德的老部下,前番随沐英以征西羌之功封侯,不过还不是世袭罔替的那种。

  傅友德又对身旁一个十七八岁的亲兵道:“沐春,你带几个人,随本帅抄小道,去侦查一番。”

  那沐春便是沐英的长子,此番初次从军,正是跃跃欲试,满身干劲的时候,闻言马上张罗去了。

  ……

  阿隆便带着傅友德一行上了山,寻着上次留下的标记,在密林和山梁上穿行半日,黄昏时分,抵达了当初朱桢和沐英眺望峡谷的那座山岭。

  一道宽三四里,深达四五十丈的大峡谷,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傅友德一眼就看到峡谷入口处,那座壁垒森严的军营,营外还挖了好几道壕沟,还安了鹿砦,堪称严阵以待。

  又举目远眺,依稀能看到那座突兀立于峡谷中的平顶山,还有山上的堡寨。

  “那里就是普定堡了。”阿隆在旁解说道:“那块也是峡谷最宽的地方,得有十里宽了。”

  又咋舌道:“乖乖,小人之前离开时,峡谷口还什么都没有呢。这才不到十天,就多了这么大个军营。”

  傅友德没搭理他,而是继续盯着峡谷。正是做晚饭的时候,峡谷中升起道道炊烟,傅友德默数着炊烟,直到黑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方缓缓道:“谷口将近三万人。普定堡那边还有四万来人,刨掉堡里的两万五千人,应该还有一万多敌军。”

  “四万多敌军?!”阿隆不禁咋舌,心下却不以为然,看来老将军也有倒眼的时候,便纠正道:“可是,普定普安罗山三部加起来,也凑不出三万兵。”

  傅友德笑笑,也不跟他争辩,自顾自的寻思道:“敌军八成已经发现我们了,正面攻击的话损失太大了。”

  “啊?他们什么时候发现的?”阿隆惊讶道。

  “你安静!”沐春呵斥他一句:“不要老打断我们将军的思路。”

  “哦。”阿隆缩缩脖子,赶紧捂住嘴。心说看来不是谁都像殿下和西平侯那样随和。

  “无妨。”傅友德摆摆手,还是解释道:“看元军的营寨法度森严,就知他们的将领并非草包。只要不是草包,就绝对不会闷头傻等的。”

  “这山高林密的,斥候只要往山顶上一猫,盯着我们的必经之路,看到大军发个信号就行了。”沐春也接话道:“我们这么大一支军队,根本别想逃过他们的眼睛。”

  “但眼睛,有的时候是会骗人的。”傅友德忽然高深莫测的说了一句:“太倚重地利,往往会被地利所坑。”

  然后便问阿隆道:“当初殿下他们是在哪里放灯的?”

  “在西面,因为当时是刮的西风。”阿隆指着远处道:“我们当时沿着南边的山崖走了老远,一直到了堡西面,才找到放灯的地方。”

  “去看看。”傅友德便沉声道。

  “天都黑了,将军能走得了山路吗?”阿隆问道。

  “你走得了就行,不用担心老夫。”傅友德呵呵一笑,沐春便对阿隆道:“我们将军戎马一生,什么路没走过?”

  “行,那我头前带路。”阿隆便放下心来,头前带路。

  走着走着,便听身后啪的一声有人摔在地上。

  “将军!”亲兵赶紧把那人从地上扶起来。

  “不要紧,老夫身子骨结实着呢……”傅友德摔的声音发颤,但这张嘴还是很硬的。

  说完又自嘲的笑道:“岁月不饶人啊,腿脚不如当年了。”

  “走山路磕磕绊绊难免的。”沐春赶忙打圆场道:“刚才属下也绊了一跤。”

  “要不咱们还是天亮了再说?”阿隆又问道。

  “不用。”傅友德却坚决道:“兵贵神速,不能浪费时间。”

  阿隆闻言十分服气,心说这大明跟大元还真是一点不一样。大明的侯爷甚至王爷,都个个都能吃苦,不怕死,元朝的贵族老爷正好相反,怪不得会丢了天下。

  ……

  一路上人均摔了两跤,个个鼻青脸肿,终于在三更天时到了普定堡。

  傅友德看着堡上火把照天,山下营寨同样灯火通明,终于松了口气,对沐春道:“殿下和你爹都没事。”

  “嗯。”沐春点点头,看到普定堡还没被攻陷,他也放心了。

  “而且最近这几天,敌军应该没有再攻城了。”傅友德又断言道。

  “啊?侯爷这都知道?”阿隆几乎不可思议。

  “你不是猎人吗,闻不出空气中只有尸臭,没有新鲜的血腥味吗?”傅友德淡淡道。

  “是吗?”阿隆赶忙使劲抽鼻子,确实闻到了一丝恶臭。

  “应该是几天前曾经有过激战,但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又不打了。”傅友德一边揉着摔肿了的手腕子,一边复盘前几日的战事,试图从中一窥双方将领的心思。

  “你们也都猜猜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对沐春等人道。

  “是不是打了半天,看实在攻不下来,就不打了?”沐春便猜测道。

  “那他们还呆在这干啥?”傅友德皱眉道:“而且布置在谷口的兵力,是这边的两倍。这分明是围而不攻,也不想让我们跟堡中的人汇合。”

  说着他忽然倒吸一口冷气道:“莫非他们已经知道殿下在堡里了?”

  “他们上哪知道去?除非殿下主动跟他们说。”阿隆便随口道。

  “还真有可能是殿下主动透露的。”傅友德眼前一亮,双目灿若晨星道:“目的是拖住敌人,帮我们制造全歼他们的机会!”

第九五一章 不让宁河王独美

  傅友德一行回到营地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金朝兴众将看到颍川侯鼻青脸肿的样子,全都愕然。

  “不要在意这点小事。”傅友德咳嗽一声,走进中军帐道:“进来说话。”

  众将赶紧跟着进去。

  傅友德又命沐春取来粘土,现场简易捏出了普定峡谷的形状,还将普定堡和元军的分布情况也标示出来,一目了然。

  从东汉时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始,中国的将领就掌握了用粘土、小木片制作沙盘,直观展示战场的地形道路,关隘险要,敌我态势。尤其是在云贵这种地形复杂的地区作战,普通的平面地图已经无法满足作战的需要了,所以要用沙盘辅助。

  傅友德将沙盘制作完,又讲解一番,众将也就对战场的地形和敌我态势了然于胸了。

  然后便听征南将军沉声道:“眼下敌军摆出一副包围普定堡,死守峡谷口的态势,显然是想不惜一切代价俘虏殿下。”

  “这样殿下岂不很危险?”众将对楚王的担心绝对保真,老六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全都要吃挂落。

  “殿下那边应该问题不大。”傅友德沉声道:“天亮后,我看到普定堡上悬着两面大旗,一面依稀写着楚字,一面依稀写着沐字,这应该就是在给我们报平安。”

  “此外,平顶山上尸横遍野,双方显然已经激战过了,但元军没讨到便宜。所以只要在他们曲靖方面的大军到来前,将这伙元军歼灭,殿下就不会有危险。”

  “而且我猜测,殿下在普定堡的秘密,八成是殿下自己透露给元军的,目的就是将他们留在普定,给我们创造全歼敌军的机会。”顿一下他缓缓道:

  “如果不知道殿下在普定堡,元军久攻不下肯定已经撤回普安寨了,这是对他们最有利的选择。但那元军将领却既要围困住楚王殿下,又要挡住我们这支援兵,等待曲靖方面的大军来收网!”

  说着他揶揄一笑道:“这上头的样子,像极了咬钩的鱼。”

  “还真是。”众将不禁直点头,都觉得颍川侯说的有道理。

  “贪心不足的结果,就是在明明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还分了兵,犯了兵家大忌!”颍川侯指着沙盘上的两处敌营道:

  “也许他觉得我们只能从峡谷口进攻吧,所以那边的兵力还算充足,又背靠着自己的军营,所以态势还算不错。”

  “但围困普定堡的这支元军,情况就糟糕极了。他们拢共一万多人,甚至远少于普定堡的兵力。孙子曰‘十则围之’,他们居然敢以守军一半的兵力围城,也不知道谁给他们的勇气?”傅友德哂笑一声。

  “应该是长年以来形成的对蛮夷土兵的轻视吧。”宣德侯猜测道:“其实这也很正常,梁王靠着那么点蒙古人,把十倍几十倍的蛮夷收拾的服服帖帖,能不轻视他们就怪了。”

  “但他们却不明白,什么叫‘将熊熊一窝,将虎也会虎一窝’。有西平侯在,敢轻视水东水西的土兵,一定会付出代价的!”傅友德沉声道。

  “那是。”宣德侯也服气道:“末将跟着西平侯这几年,是真见识了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什么样的军队在他手里都孬不了。”

  说着他冷笑一声道:“估计西平侯是顾忌着殿下在,所以安全第一,不愿轻易出战,要不早就把元军的狗脑子打出来了。”

  “我也这么觉得。”颍川侯颔首道:“西平侯八成是在等待时机,一旦机会出现,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攻出来的。”

  “所以我们就给他创造这个机会。”说着他将一个代表明军的红色棋子,放在悬崖边上,轻轻一弹,那棋子便落在了普定堡外的军营中。

  “如果我们能让一支军队……兵力不用太多,两千人就足够了……今晚突然出现在这里,能不能制造一场混乱?”

  “当然可以。”金朝兴自信道:“我们一个明军的战力,起码相当于两个蒙古兵,又是夜袭踹营,足够搅它个底朝天了。”

  “如果西平侯能及时带兵杀出,将这支敌军彻底消灭,都不成问题。”他越说越兴奋,激动的搓手手。

  “他一定会及时杀出的,如果这点战机都把握不住,他也就不是沐英了。”傅友德淡淡一笑,他就没担心过这一点。

  说着信心十足的提高声调,下令道:“众将听令!”

  “末将在!”众将领赶忙抱拳领命。

  “立即生火做饭,让将士们饱餐一顿,拔营前往峡谷口!”傅友德沉声道:“本将亲率两千选锋去袭击普定堡外的军营。待峡谷中开战之后,会发出信号,你们看到信号之后,便立即进攻峡谷口的元军。不必强求破敌,只需牵制住他们。”

  顿一下,他又道:“当然如果元军敢再分兵回援,吃掉他们也无所谓,尔等自行把握即可。”

  “是!”众将先轰然应命,又问道:“只是将军,你怎么突袭峡谷中的元军?”

  “是啊,这么高的悬崖要是有个坡还好,还能像当年宁河王的大军一样‘屁降’。可这边都是直上直下的……”

  “你们有所不知,去年进京参加秋演的部队,都加了一项攀绳训练。”傅友德沉声道:“老夫身为去年秋演的副指挥,也是有练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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