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赶紧跟人家道歉。”李司吏说着一屁股坐下道:“我亲自来办。”
他便亲自登记这家人的户贴——
‘一户,洪灏。
凤阳府临淮县感应乡燃灯集金桥坎民户。
共有兄弟五人洪灏,洪槟、洪基、洪焐、洪锷。’
写到这儿,李司吏不禁暗赞一声,果然是书香门第、宦官之后,起名字都这么讲究,兄弟五个,整一五行相生。
而且这家当爹的肯定能掐会算,不然怎么会料到,自己能生五个儿子呢?
填到父亲一栏时,他问道:“令尊高姓大名啊?”
“这……”兄弟几个面面相觑,路引上没写,他们也不知道叫啥。
要不还是实话实说,告诉他咱爹朱元璋?
以父皇在家乡的威望,估计会被吊起来打的……
好在那位李司吏十分善解人意,以为他们不想提起犯罪的父亲,便直接跳过这一条,问道:“乡贯?”
“呃,老家是这儿的,出,出生在应天。”朱樉老实答道。
“那就填凤阳府临淮县吧。”李司吏就很好说话的帮兄弟五人建好了户籍,又在田亩一栏,填上民田十五亩,菜地两亩。
边写边解释道:“按规制,丁三口之家,每户给田十五亩,另给菜地两亩。要是有余力者,自行开荒、不限顷亩。”
大明男子十六岁成丁,老五十五岁,所以跟老六一样,都还不算丁……
户贴登记完毕,李司吏便亲自带他们到后头,去领取种子、农具、生活用具、还有半年的口粮,以及最重要的耕牛。
李司吏特意给他们挑了头健壮的大水牛,还多给了两袋粮食。
把领到的东西装满牛车,兄弟几个便牵着牛,跟着引路的胥吏出去了。
“真没礼貌。”方才那书办又凑上来,望着五兄弟的背影,愤愤道:“提控这么帮他们,从头到尾连声谢都没有。”
“你懂什么,这就对了。”李司吏却丝毫不以为忤,他现在坚信这五个小子,肯定是大官儿家的子弟了。
不然怎么能这么目中无人。
……
待到凑够了一拨人,胥吏便带他们出了县城,往感应乡去了。
一出县城,这些新移民们终于不那么拘谨了,便开始纷纷抱怨。
“为啥他们家的牛又高又壮?我们的牛就这么瘦,这么小?”
“他们怎么还有铁锅棉被,粮食好像也比我们多!这不公平,得给我们补上!”
“怎,怎么,不服?”发现他们攀比的是自己家,老二老四同时回过头来,凶神恶煞的样子,登时吓得鸦雀无声。
“呵呵呵……”骑在驴背上的老胥吏,乐得不用费口舌。其实他也很奇怪,李司吏和他们非亲非故,也没见他们送好处,怎么就这么照顾他们呢?
也没听说李司吏好那口啊……
过午时分,一行拖家带口的移民,抵达了感应乡燃灯集。
各村的里长早就等在那里,将分到本村的移民领回。
那老胥吏得了李司吏的吩咐,亲自将兄弟五个领到了金桥坎。
这就是他们父皇出生长大的地方了。但当初朱家住的茅草屋,早就被夷为平地,已经找不到任何印记了……
就连父皇当年的同村老乡,也大半死于战乱饥荒。活下来的要么去给他家守皇陵吃皇粮去了,要么搬去中都城享福了。
眼下住在村里的,基本都是新来的各地移民,拢共也就二三十户,还空着一半的村落呢。
老胥吏先带他们去认了认,分给他们的水田和菜地,然后指了指村里的房屋道:
“随便找户没人的住下,就好好过日子吧。”
说完,便骑着毛驴回去了。
他可没得什么好处,才懒得跟这几个没礼貌的夯货废话呢。
……
忽然没人告诉他们该干什么,兄弟几个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好一会儿,朱木冈才开口道:“我去转转,找个好点的宅子安家。”
“俺也去。”朱棣也自告奋勇。
两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好点儿的房子都住着人,没人住的宅子都破败不堪。
找来找去,好容易找到个两进的院子,里头有一间房顶是完好的,当然门窗早就被人拆走了。
眼看天色已黑,只好决定就先住这儿来了。
第七十七章 变形计
等弟兄几个把牛车赶进院中,卸了车,天已经大黑了。
“饿死了饿死了……”饥肠辘辘的老六有气无力吆喝起来。
“先吃口干粮吧。”五哥不知从哪掏摸出半个炊饼,这是他们路上发的。
“咬不动……”老六可怜兮兮道。
“先把灯点起来,然后生火做饭。”老三发号施令。
“那也得先有灯啊。”朱棣没好气道,他刚才翻遍了,也没找到盏油灯,没找到根蜡烛。
“有没有一种可能,老百姓天黑就睡觉了?”老六提醒道。
“卧槽,还真有可能。”朱棣一拍脑袋道:“记得父皇好像讲过,他小时候天黑都是直接钻被窝睡觉的。”
“可能穷人用不起油灯,”朱木冈也点头道:“要不怎么有‘凿壁偷光’和‘囊萤映雪’的掌故。”
二哥闻言蹭蹭爬上墙头四下张望,妈的村里一片漆黑,凿壁偷光都没处偷去。
不过他也不是全无发现,借着明亮的月光,看到巷子对面不远处,有个柴火堆。便跳下去抱了一大捧回来。
“好,先生火做饭吧。”见有柴禾了,晋王殿下再次发号施令。
“那也得先有火……”朱棣又给他泼了盆冷水。
“怎么,连生火的工具都没有吗?”朱木冈没好气道。
“这个倒是给了。”朱棣拿起两样东西晃了晃。
借着月光,朱木冈能认出来,是火镰和火石。
“你倒是点啊?”老三催促道:“你不是经常逃课去烧烤吗?”
“我那用的都是他们备好的火折子啊,”朱棣郁闷道:“拔了帽晃一晃,怼在火绒上吹一吹就点着了。”
“可这玩意儿,我不会用啊。”说完他卡卡一阵擦,只见火星四溅,却不见火绒冒烟。
“笨蛋,我来!”老三抢过火镰,咔咔一阵猛擦,还是只见火星,不见冒烟……
“俺试试,俺劲儿大。”老二拿过来,卯足了劲儿咔咔两下,别说,还真就不一样了。
只听咔嚓一声,火石断成了两截。
“完了,睡吧。”老三老四无奈摇头。“明天再想办法。”
朱桢看着这一幕,竟有在看荒野求生的感觉。
他记得德爷一般是第三天才能生火成功,不知道哥哥们会第几天成功。
“唉……”兄弟几个唉声叹气的将铺盖卷打开,胡乱往炕上一铺,便接连和衣放躺了。
其实吃点苦,受点累,他们都不怕,主要是连火都点不着的挫败感,让一个个自视甚高的天之骄子受不了。
感受到群情低落,朱桢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领导他们走出困境。
可他一寻思,自己虽然两世为人,可面对眼下的处境,好像还不如哥哥们呢。
四哥只会用火折子,俺还只会用打火机呢……
“唉……”朱桢也和衣放躺,五哥又递上那半个炊饼,这次他也不嫌了,接过来费力的啃啊啃。
啃着啃着就睡着了……
“嗯嗯,猪蹄好吃。”睡着睡着还说起了梦话。
“老,老六,那是哥的手,手……”
……
翌日一早,朱桢是被骂声吵醒的。
“他妈的,谁在吵本王?!”他带着起床气爬起来,坐了一会儿也没人给穿鞋,才想起来沐香不在身边,现在干啥都得靠自己。
只好慢慢弯下腰,拿起棉鞋来笨拙的套上脚。
下地一走,好像还穿反了。
没办法,这还是楚王殿下此生头次自己穿鞋呢。
反正鞋大,他也懒得换过来了,就这么错穿着走到门口。
迎着晨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看到一个老汉和好几个青壮年在院中,跟三位兄长对骂。
“啥情况?”朱桢小声问五哥。
“那老汉是对门的,早晨带着那几个人过来,骂二哥是偷柴贼。”朱橚小声道。
“你,你瞎说。俺,俺又没去你家。柴火放在街上,不,不是随便拿?”秦王殿下涨红了脸,他哪想到自己会有被人污蔑成贼的一天?
还他么偷的是一捧柴禾……
“就是,放在外头的东西,能叫偷吗?”老四也一脸理所当然。
“你才胡说,你出去看看,谁家柴禾不是堆在门口?”老汉也气坏了,指着大街上道:“老老辈都是这样放的,你能不知道?”
“俺,真不知道。”朱樉挠挠头,气焰稍减。
“好了别吵吵了。”晋王殿下一挥手,慷慨道:“等回头,本……人还你们一车,不,十车上好的柴禾!这下总可以了吧?”
“吹牛伯夷谁不会?没用!再说,你们光偷了柴禾吗?”老汉还没说话,他身后那个中年人愤怒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