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爹又上头了……”太子郁闷道。
“你是不知道那道同有多可恶,他串通鞑子,泄露情报,放跑了匪首,还数次诬陷我大将!”朱老板气哼哼道:“最可恶的是,他还装着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想骗咱的酒席,真是罪该万死!”
“所以恁就要杀他?”太子忙问道。
“这种大奸大恶之徒,不杀还留着过年吗?!”朱元璋吹胡子瞪眼道。
“哎呀错了,该死的不是道同!”太子扼腕道。
“你怎么……呃老六怎么知道的?”朱元璋不解问道。
“待会再解释,”太子焦急催促道:“赶紧派人快马加鞭,把传旨的追回来吧。”
“来不及了。”朱元璋却摇头道:“八百里加急昨晚就出发了,这会儿已经在四百里以外了。”
“唉……”太子长叹一声,无语的看着老父道:“这是什么紧急军情吗,还要用八百里加急?”
“咱不是生气吗?”朱老板讪讪道。
“爹,没有你这样的。”太子无奈道:“劝了你多少回了,就是你觉得再该死,也得给人家个说话的机会啊,不能只听了一面之词就杀人。”
“什么一面之词,广东按察司和广西都司都有正式公文的……”朱元璋振振有词道,没说完自己先心虚道:“先把老六的信拿来看看,他才刚回国,能知道什么?”
“人家道同知道你这脾气,往京里发函的同时,还给老六写了信。”太子将那封信递给朱元璋道:“幸好老六回国了,不然都没法挽救了。”
“……”朱元璋接过信来,掏出信纸一看,除了老六给太子的短信外,还附了道同给老六的信。
朱元璋一一看过后,陷入了沉思。
道同给老六的信之前已经说过,就是告诉老六朱亮祖要杀他,以及为什么要杀他。然后说他知道殿下还在海外,看到信的时候,自己应该不在人世了,求殿下能为自己洗清冤屈云云。
老六的信里则是说,比起朱亮祖自己更愿意相信道同,但无论如何,是非曲直要查明再做定论。但估计老头子那脾气,很容易被人家利用,弄不好这会儿已经派人去杀道同了。
所以他先不回京了,直接去广州救人,拜托大哥跟父皇说一声,把该补的程序给自己补上。
“老六居然预判了咱的反应……”朱老板就很受打击。
“那不是重点。”太子低声道:“重点是弄不好父皇被朱亮祖利用了。”
“你是说他个广东都指挥使,能指挥的动广东按察司和广西都司?”朱元璋有些难以接受,这样他的分权制衡,岂不成了笑话?
“朱亮祖可不是一般的都指挥使,”太子沉声道:“他是永嘉侯,更是征南将军,麾下十万大军云集广西,两省文武都要听他调遣。”
“然后他就利用咱给他的权力,编造罪名诓骗咱?”朱老板一阵心头火起,不禁提高声调道:“我宰了他!”
“又来了……”太子忍不住轻拍额头,劝谏道:“还是等老六调查清楚再说吧。”
“嗯……”朱老板不情愿的点点头,闷声道:“从前没发现,这小子心还挺善,能为了救个仅一面之缘的七品官,一气奔波三千里。”
“老六就是这样的人。”太子却笃定道。
朱元璋又问道:“他能赶得及?”
“他也是昨天就出发了,为了赶时间也是骑的马,但父皇的旨意可是八百里加急,老六够呛日行八百里……”太子心说而且他还一个顶两人重,马也吃不消。
“唉,什么事啊这是。”朱元璋郁闷的叹口气,昨晚要是喝完酒,办完事直接睡觉,啥事也没有。
“不管能不能救下道同,都让老六先别急着回来,好好查一查永嘉侯吧。”朱老板定定神,又吩咐道。
“父皇不担心云南的战事了?”太子轻声问道。
“没了他张屠户,还吃不了带毛的猪?”朱元璋冷笑一声,在打仗这个领域,他有绝对的自信。
第八七一章 赶时间
“让开!让开!”急促的马蹄声在官道上如炒豆般爆响,开路的骑士不时敲着铜锣,驱散前方挡路的车马。
十余骑紧随其后,簇拥着一身劲装的楚王殿下,一刻不停的南下。
这会儿,楚王殿下已经换马不换人,连续奔行了一昼夜,跑了整整八百里。从苏州跨越浙江,进入江西上饶境内了。
饶是他自幼骑牛,长年骑马习武,练就了一副铁尻铁腰板,这会儿也腰酸背疼,大腿内侧火辣辣了。
“殿下,到前面驿站歇一会再走吧?”胡显跟在一旁,大声建议道:“连着骑了一天一夜,太辛苦了!”
“不用。”朱桢却断然摇头道:“换了马就走,带上干粮在马背上吃。”
“是。”胡显应一声,忍不住叹气道:“也不知那知县前世修了什么福分,竟然让殿下这般不辞劳苦去救他。”
“跟他本人没关系,是我想救他。”朱桢摇摇头,抹一把满脸厚厚的尘土,嘶声道:“既然要救,当然是救个活人了,人死了还有什么意义?”
“是!”胡显一下就明白了,殿下怕是不想让刘琏的悲剧再重演。
于是一行人直奔前方驿站,打前站的卫士,刚刚备好马,他们便呼啸而至,下马一人揣上几个干粮,然后把水囊装满,便上马又呼啸而去。
驿站的驿卒看的目瞪口呆,小声议论道:“那些人里真有个王爷?”
“那还有假?”驿丞瞪眼道:“不是王爷驾到,我能把所有的马都给他们?”
“灰头土脸的真看不出来。”驿卒咋舌道:“他这是干啥去?啥事能让堂堂王爷这么拼命?”
“我哪知道。”驿丞摇摇头,也是一脸匪夷所思道:“反正肯定是有大事。”
“嗯,肯定是天大的事。”驿卒点点头,深以为然道。
……
但专业的就是专业的,老六这边紧赶慢赶,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还是没有追上朱老板的八百里加急。
这天上午,背后插旗的信使,在急促的悬铃声中,疾驰而入广州城,直奔广东按察使司衙门,将八百里加急的上谕送到了按察使徐本雅的面前。
徐臬台赶忙设香案接旨后,这才打开了那本奏疏,上头‘杀杀杀’三个杀气腾腾的大字朱批,便张牙舞爪映入眼帘,吓得他一哆嗦。
徐本雅赶紧收起奏疏,让人引信使下去休息。刚要再派人去请永嘉侯过来相商,朱亮祖却不请自到了。
“侯爷好快啊。”徐本雅赶忙起身行礼。
“大北门的士兵说有八百里加急送来,我就知道上谕来了。”朱亮祖昂首阔步而入,沉声道:“来的这么快,肯定是斩立决了!”
“让侯爷说着了。”徐本雅将那本奏疏捧给朱亮祖,看完三字朱批后,永嘉侯哈哈大笑道:
“好好好,事济矣!”
“那什么时候行刑?”徐本雅却依然提心吊胆。
“当然越快越好了!”朱亮祖大马金刀在正位上坐下道:“以免夜长梦多!”
“是啊。”徐本雅深以为然道:“这会儿那道同的奏本应该也到京里了,万一让皇上看到,定然又生风波。”
“皇上应该看不到。”朱亮祖摩挲着一圈虬髯道:“道同已经是罪臣犯官了,通政司不会再给他递送奏本了。”
说着他冷笑道:“没听戏文里说吗?天子是不能有错的。皇上已经下旨处斩道同,只要我们马上让他变成死人,这个案子就人人避之不及了。”
“有道理。”徐本雅心下稍安道:“怪不得侯爷这么赶时间。”
“没错,兵贵神速。”朱亮祖得意道:“这次的事情也一样,快者生,慢者死。他道同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无马,比不过我们有马咯!”
“是是是,还是有马的强。”徐本雅忙附和一声,然后请示道:“那明日午时开刀问斩?”
“干嘛要等明天,这不还没到中午吗?”朱亮祖却一刻也不想多等了。“就今天午时,送他上路!”
“哎,好吧。”徐本雅心说这都什么事啊,生怕下面人不知道,自己要弄死道知县。
但胳膊拗不过大腿,他也只能乖乖照办了。
……
按察司大牢内。
道同被抓进来已经五天了。
五天里,按察司的官差,在朱暹的亲自督促下,持续不断的对他严刑拷打,想要逼他承认自己和道原是同族。
然而道同的骨头极硬,嘴巴也硬,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依然坚决不承认。
“道知县,你就招了吧,还能少挨几下。”行刑的官差都服了,趁着朱暹不在,偷偷给他喂水道:“你能撑的住,我们兄弟都快下不去手了……”
“我说多少遍了……”道同两眼肿成鸡蛋,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有气无力道:“很多人因为我姓道,就认为我是蒙古人,但其实我是楚国大夫道朔的后人,跟他么鞑子没有一文钱关系……”
“唉,管他有没有关系了,少受点皮肉之苦是正办。”那官差叹气道:“你不承认,少侯爷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无所谓……”道同无力的摇摇头,闭眼不说话了。
“唉。”那官差叹了口气,听到外头响起脚步声,赶忙啪的一声,使劲空甩了下鞭子,厉喝一声道:“你招还是不招?!”
这时朱暹走进来,冷声道:“不用打了。”
“哎哎。”官差赶忙收住鞭子,刚想替道同高兴,却听朱暹又狞笑一声道:“给他收拾收拾,送他上路吧。”
“啊?”官差吃惊问道:“是押解进京吗?”
“什么押解进京?旨意到了,斩立决。”朱暹大声宣布道:“今日午时,开刀问斩!”
“这么急?”官差情不自禁道。
“哪那么多废话!”朱暹两眼一瞪,催促道:“赶紧的!囚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哎哎……”官差只好赶紧吩咐手下道:“快,给道知县准备壮行饭,辞阳酒!”
“什么断头饭,永休酒的,不用给他准备,让他饿着肚子上路。”朱暹却豪无人性道:“敢得罪我父子,做鬼也做不安生!”
第八七二章 法场
谁敢得罪权势滔天的少侯爷,那官差和他手下只好将道同从刑架上放下来,也不洗刷了,直接绑起来。不然道同浑身伤口,一碰水能活活疼死他。
官差又给他用胶水刷了头发,绾个鹅梨角儿,插上罪由牌;扶至青面圣者神案前磕头上香,便将他架到外头,送上囚车。
“莫回头,今生恩怨今生了。好人未必有好报,来生定能活到老……”官差带着哭腔高声唱道:“道知县一路走好!”
朱暹听着有些怪怪的,不过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啥词,便瞪一眼那官差,跟着出了大牢。
……
广州城杀人的地方在天字码头旁的南关刑场,离着按察司大牢有一段距离。
囚车在数百官兵的簇拥下一来到大街上,便有按察司的差役,按惯例打起了旗号敲起了锣,扯着嗓子高声道:“奉旨处斩通敌叛国犯官道同咯!”
几声吆喝,果然便吸引了大量的百姓前来围观。
然而这回老百姓却不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是来送别道知县的。
这些年,道知县为官如何,广州城的百姓最清楚不过。他们能在权贵、恶霸、地痞重重欺压下,稍稍有些安生日子过,全赖道知县庇护。
他们更清楚道知县是为了帮他们撑腰,一直在不屈不挠的跟永嘉侯作斗争,才落到今日这般身死道消,悲惨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