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殊不知,这都是些血的教训,老六不过是提前拿出来,用在日本人身上罢了。
“还有一个商业上,就是你们的老本行了。”楚王目光炯炯的看着两人。
“我们做生意,也可以锁死一国的发展吗?”两人一听真来了劲。
“当然了。这又不是什么新鲜手段,当年管仲用贸易战玩垮了多少个国家?”老六笑道:“可惜他那套跟儒家的理念不合,到现在竟没几个知道了。”
“那回去还真得好好读读书。”两人忙惭愧道。
“是得好好读读书。眼下先记住我总结的八个字‘禁运’、‘倾销’、‘原料产地’。”老六沉声道:“这三条就是你们对日贸易的指导思想。”
“臣等鲁钝,烦请殿下说的再详细点。以免误了大事。”朱合小意道。
“当然得说清楚。禁运就是战略物资禁运。”老六颔首道:“诸如火药、火器、盔甲、望远镜、药材之类自不消说,谁都知道不能外传。但还有书籍、铜钱之类,容易被忽略的物资,同样要被严格禁运。”
“不过不用担心,到时候海政衙门会给你们一个禁运清单和一个准运名单,严格照着来就行。”
两人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不然还真怕哪天不小心就踩了雷犯了事呢。
“倾销又是咋回事呢?”沈荣又不解问道:“这不符合殿下一直以来‘饥饿营销’,保证利润的宗旨吧?”
“不冲突的。”老六摇头笑道:“对他们不能生产的产品,我们还要严格控制输入量,来保证利润。但他们一旦能生产出替代品来,我们马上就要降价倾销,不惜赔本也要让他们无利可图,最后只能退出这个行业。”
“当然也不是说把他们所有行业都掐死,倾销主要是针对手工业,对农业就要用到第三条了。”老六这些年跟刘伯温整天不是白研究的,基本上对各方各面都有了一整套的方案。
“原料产地?”两人捧哏道。
“对。”老六点点头道:“我们要引导日本的农民,种植我们所需的经济作物。比如让他们种甜菜、油菜、油茶、甘蔗、棉花、桑树之类,这可以根据你们的实际需求来定。”
顿一下,他强调道:“要给到他们比种地更高的收益,这样无论是领主,还是农民本身,都会为了追逐更高的利益,更倾向于种植经济作物,而从市场上购入粮食。”
“这样就慢慢的把他们变成我们的原料产地了,”朱桢笑道:“我们的手工业可以得到充足的原料,他们的老百姓也会过上更好的日子。这多是一件美事啊。”
“……”两人狐疑的看着老六,觉得他不会这么好心,沈荣问道:“但这样日本种粮食的越来越少,这样粮食缺口会越来越大的,粮价腾贵,老百姓饭都吃不饱,日子能好了吗?”
“我们可以帮他们把缺口补上嘛。”朱桢说着对朱合笑笑道:“这样也能稳一稳国内的粮价。”
“好哎!”朱合眼前一亮,说来可能都不相信,他们都快为粮食不值钱愁死了。
当初为了解决粮票的兑现危机,也为了支持朝廷‘江西填湖广’的大计,织染局出面,一众江南大户凑钱,在江西和湖广长租了大片的土地,雇佣两省农民种田。
这非但让粮票彻底的摆脱了信用危机,还让江南粮价应声下落。现在虽然才是正式种地的第二年,耕种面积和粮食产量都远远达不到要求,却已经把江南的粮价打到了一贯一石。
这是因为楚王殿下这一大手笔,彻底改变了人们对江南粮价的预期。所有人都相信,随着江西湖广大规模种植的展开,江南缺粮的局面将一去不复返。
自然没有人再会囤积居奇,大户们反而纷纷抛售存粮,这一来一去,把粮价硬生生从两贯打到了一贯。
这还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现在所有人都相信等到夏粮下来,粮价一定会历史性的跌破一贯的。
从南宋到现在,都快两百年没见过这么低的粮价了。朱老板很高兴,朝廷也很高兴,唯独苏州织染局傻眼了。
他们才刚刚解决了粮票的信用危机,没想到又迎来了贬值危机。
而贬值也一样会引来挤兑的。
道理很简单,不是老百姓不相信他们能兑付,而是粮价下跌,粮票的价值自然也跟着下跌。
原本一石粮食两贯钱的时候,一石粮票值两贯钱。
现在一石粮食一贯钱,一石粮票就只值一贯了,直接腰斩了。
而且未来还继续看跌,这谁能遭得住啊?如今粮票已经充斥江南,流入各省,已经不是江南大户能控制的了的了。
商人百姓的兑换需求同时爆发出来,就足够形成挤兑潮了。
虽然织染局付给的是粮食,而且粮价下跌时,也有足够的粮食来应付挤兑。但老百姓用粮票兑出粮食后,转头又卖给粮商换成铜钱。结果又加剧了粮价的下跌,粮价的下跌又加剧了挤兑,恶性循环了属于是。
这都是今年春天发生的事情,老六在织染局的奏报中早有了解,沈荣朱合之所以一起来,就是为了向殿下请示对策的。
他们想到的办法是既然老百姓选择兑出粮食来卖掉,那不如直接由织染局再买入。或者干脆一步到位,直接兑给老百姓铜钱宝钞。
但不管怎样都面临粮价腰斩的问题,他们肯定希望按照现在的粮价来交易,道理上也讲得通。
可是老百姓当初一石粮票值两贯钱,现在织染局只兑给他们一贯,肯定要被活活骂死的。
老百姓财富腰斩,满肚子怨气,不会跟你讲道理的,何况导致粮价下跌的,也确实是织染局自己。
该骂!
第八五七章 下水啦
所以两人一直不敢跟老六开口,直到殿下说,可以把粮食卖到日本,他们忽然觉得这也是个办法。
他们不是没考虑过将江南的粮食销往外省,通过改变供求关系来稳定粮价。但是江南的粮价本来就畸高,再加上运费,往哪卖都是赔。
而且洪武皇帝轻徭薄赋,鼓励开荒十多年了,各省的百姓都享受到了王朝初开的红利,家家的土地都种不过来,哪还有什么缺粮的地方?
现在听说有高价卖粮的机会,朱合的眼能不亮吗?
“日本好歹有八九百万人口,要是都吃咱们的粮食,那肯定供不应求啊。”他咽口唾沫道:“不过往日本卖粮食的话,殿下又要被骂了。”
“是啊,那帮腐儒专盯着殿下,鸡蛋里还要挑骨头呢。”沈荣也点头道。
“不用管他们,听蝲蝲蛄叫还能不种地了吗?朝廷那边我来解决。”楚王殿下不在意的挥下手道:
“再说我们又不是真想,让日本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是为了让他们在经济上高度依赖我们。所以咱们也不用养活全日本,只要让他们一成的粮食需要进口,就足矣了。”
“这样啊……”沈荣两个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让日本的粮食始终处于短缺状态,一直需要进口补充。这样确实只需要占据一成份额,就能操纵粮价。
他俩都是做生意的老手,自然知道只要你能制造出缺粮的局面,粮价就会涨上天。绝对不是缺粮一成,就只涨价一成那么温柔。而是会涨到一到两成的人吃不起粮食的程度。
“没错。”朱桢颔首道:“在经济上高度依赖我们,在政治上他们就很难独立自主,这就是为什么要把日本变成我们的原料产地。”
“再加上禁运和倾销,足以将他们的发展彻底锁死,让他们永远在最初级的阶段徘徊。”他一攥拳,自信满满道:“这才是最高明的手段!”
“是,殿下英明。”听完楚王的理论,两人不由佩服至极。殿下这套无形的手,足以扼住任何国家的喉咙,让他们在稀里糊涂中窒息了。
……
“至于粮票的问题,本王寻思过了。不管怎么说,粮票短时间内贬值一半,已经给老百姓造成了实实在在的损失。”
说完了日本的问题,老六终于回到国内的问题上,他斩钉截铁的对二人道:“我们不能只计较一时的得失,必须要负起责任来。不能让老百姓因为相信我们,而蒙受巨大的损失。否则往后谁还会再相信我们?”
“信用一旦破产,咱们苦心经营的粮票,也就彻底玩完了。损失最大的还是咱们。”老六语重心长道:“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殿下说的是。”两人暗暗惭愧,幸好刚才没说出口,殿下果然不会同意。
“那我们该怎么解决粮票贬值的问题?”两人又求教道。
“从根子上解决。”朱桢沉声道:“现在看来,粮食还是没法作为硬通货,来保证粮票价值的。”
“是啊,以前都觉得江南粮食金贵。谁能想到,居然也有粮价大跌的时候。”两人深以为然的点头。
“所以要把粮食换成硬通货!”老六沉声道:“很快我就回国了,到时我会去苏州亲自解决这个问题!”
“给殿下添麻烦了。”两人赶忙请罪,却都松了口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对老六建立起一种盲目的信心。
好像只要他一出马,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似的。
……
其实幕方的臣子们,也对他们的三代目,曾经拥有类似的信心。
直到遭遇了关门海峡之败。
那场敌我实力悬殊,遭到完全碾压的失利,严重动摇了所有北朝人的信心。他们开始深深怀疑,这一次三代目还有没有办法,带领他们战胜强敌,统一九州呢?
足利义满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什么都不管,也要赶紧造一艘跟明军一样大的战舰出来,挽回人们的信心。
在他不惜一切代价的支持下,短短三个月时间,幕方第一艘新式战舰‘初号丸’便建造完成了。
足利义满非常高兴,邀请全国各地的守护大名,都来参加‘初号丸’的下水仪式。亲眼看一看这艘足以跟明军媲美的巨舰。
他们就会知道,将军大人依然是无所不能的了。
然后顺便给他们分配任务,让他们都回去照着造,用最短的时间攒一支强大的舰队出来……
……
五月十五,天气晴朗,琵琶湖山水一色,如墨如黛。
湖南侧的唐桥上下,旌旗如林,人声鼎沸。
北朝的达官显贵,八方大名齐聚一堂,就连等闲不露面的天皇陛下,也被足利义满邀请前来。
但今天所有人都不是主角,今天的主角是那艘静静矗立在岸边,遮天蔽日的崭新巨舰。
北朝君臣兴奋的仰望着这艘日本人自己建造的巨舰,自豪感油然而生。满场到处是‘斯国一’、‘斯国一’的赞叹声。
当然他们也不会忘记,向这艘巨舰的建造者,足利将军大人,献上如潮的谀词。
什么‘天生足利将军’、‘大和救星’、‘无所不能三代目’之类,听得足利义满满足极了。
自从关门海峡之败后,他都很久没听到这些赞誉声,缺着了。
直到司礼官一声锣响,众人才停下了感慨和拍马,足利将军也睁开了微眯的双眼。所有人目光热烈的望着那艘巨舰,激动人心的下水时刻到来了!
日本人不会搞干船坞,用的是宋人传授给他们的船台法。简单说就是在水边的斜坡上造船。
造船时用几十上百根圆木支撑住船体,等到建造完毕后,在地面上铺满油脂和滚木,再撤去支撑。船在自身重力的作用下,便会顺着斜坡滑入水中。
像这种船太过巨大,船底又过平时,往往还需要人力畜力进行辅助拖拽。
足利将军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光用于拖拽绳索的牛,就准备了足足一百头!
今天无论如何,他都会将‘初号丸’送入水中的。
第八五八章 将军自闭了
十八名鼓手敲起鼓来,隆隆的鼓声中,总船匠指挥着士兵,将支撑巨舰的巨木一根根撤去。
每撤去一根支撑,场中都会响起一阵欢呼。
待到所有的支撑都撤去,欢呼声达到了顶点,那艘巨舰却只滑动了少许,便停了下来。
现场鸦雀无声,众人都望向将军大人。
却见足利义满镇定自若道:“不要慌,巨舰的重量太大,船底又平,滑不下去很正常。”
“那该怎么办呢?”众人问道。
“本将军早就考虑到了,所以才会选在这个位置造船。”足利将军得意的摇晃纸扇,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琵琶湖像一个倒置的琵琶,水面越往北越宽,越往南越窄。到了唐桥这段已经细的像一条河了,不然也没法修一座桥横跨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