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就在此时,忽然‘砰’的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吓得胡惟庸一哆嗦,手中棋子便落在棋盘上,将自己的大龙砸的七零八落。
便见胡德见了鬼似的,慌里慌张跑进来,还一直回头看,结果绊在门槛上,重重摔在地下。
“干什么,慌慌张张?!”胡惟庸看一眼棋盘,感觉很不吉利。
“叔,叔父不好了,老六来了!”胡德面无人色道:“一进衙门见人就抓,一个也不放过。”
“啊?”陈宁登时惊得掀翻了棋盘,就要夺路而逃。
“还能往哪里逃?”胡惟庸却苦笑一声,纹丝不动道:“存一点体面吧。”
陈宁哪还听的进去?一阵风冲进大雨中。
然而转眼间,就又跌跌撞撞跑回来,还淋得跟落汤鸡一样。
“都,都是兵,到处都是兵。”陈宁抹一把脸上的水,也不知是雨水,鼻涕,还是泪水。
胡惟庸瞥一眼门外,便见外头的雨幕发着黄蒙蒙的光,那是无数的灯光和火把映照出来的。显然整个中书省都已被包围了。
“还以为老陈你是个狠人……”他又看向陈宁,失望的叹口气道:“没想到骨子里这么怂。”
“我……”陈宁顾不上自辩,反问道:“你真的不会招出我们?”
“老夫说到做到。”胡惟庸说着给胡德递个眼色,胡德便抽出刀来,从背后一刀捅穿了陈宁。
陈宁刚要松口气,说句感谢的话,只觉背心一凉,难以置信的低下头,便见血淋淋的刀尖,刺穿了胸前的锦鸡补子,鲜血汩汩而出,意识和力气迅速消失……
“你,你撒谎……”陈宁用最后的力气指着胡惟庸。
“老夫没撒谎,我只承诺不出卖你,可没说不杀你。”胡惟庸面无表情的看着缓缓瘫倒的陈宁道:“本来不打算杀你的,老夫总得有几个同党,不然多没牌面?”
“可是看你这怂样,肯定熬不过老六的酷刑。你知道的又太多了,还是永远闭嘴吧。”胡惟庸轻叹一声,后面的话陈宁已经听不到了。
这时外面响起密集的脚步声,楚王的兵马已经逼近左丞相衙了。
“叔父,这就完了吗?”胡德凄声问道。
“是。”胡惟庸点点头,叹息道:“老六这个时候来,说明我们一切的行动,都在皇上的掌握中。”
胡德想想也是,汤山那边的消息还没传回来呢,这边老六先动了,只能说明早就让人家盯上了。
“怎么会这样呢?”胡德喃喃道。他承认有那么几个时刻,自己还做过太子梦呢。
“正常,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咱们的对手,可是能比肩秦皇汉武的洪武大帝。”胡惟庸却很看得开道:“再说,我跟他的胜负,还要我死后很久才能见分晓呢。”
“……”胡德听懵了,但胡惟庸的下一句他能听懂:
“德儿,你怕疼吗?”
“不怕……”胡德摇摇头,声音却在发颤。
“再想想吧,要是觉得熬不过老六的贴加刑,就给自己个痛快。”胡惟庸便将一物塞到他手中,说完便走到门口,朝率队冲进来的胡帛朗声道:
“南昌伯,可有旨意?”
“当然!”胡帛冷声道:“进去了就宣给你听。”
“还是先宣完了再抓人吧,不然坏了规矩。”胡惟庸淡淡道:“臣不密则失身的教训,南昌伯要牢记啊。”
“俺记你个大头鬼!”可惜胡帛这种粗人,品不了这么细的词儿。他朝胡惟庸啐一口,挥手道:“统统拿下!”
楚王府护卫便一拥而上,先将胡惟庸按住,其余人冲进官廨中,却全都一愣,便见地上躺着两具死尸……准确的说,是一个死人跟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死的是个穿着绯袍的高官,应该是中书左丞陈宁。
半死不活的那个就太可怕了,只见他全身剧烈抽搐,身躯诡异的向后弯曲,头部、脚部甚至有要碰到一起的趋势……
但明明在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那人的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容……
大半夜的猛然看到这么一个贵物,吓得将士们心底发毛。
喀嚓一道闪电,有人骇的惊叫了起来。
腚上便吃了胡帛重重一脚:“没出息没见识,服个牵机散,吓成这弔样。”
“……”将士们羞愧的回过神来,有人赶紧要喊军医。
“不用了,没救了。”胡帛摇摇头,人都这样了,神仙也救不回来。
“胡相的手下也够狠的,还头回见用牵机散自杀的呢。”胡帛看一眼胡惟庸,揶揄道:“直接一刀抹脖子,不痛快吗?”
“是我诳他吃的。”胡惟庸淡淡道:“他害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合该遭这个罪。”
“好家伙……”胡帛直接给干没词儿了。
果然,又挣扎了二十息时间,那人便断气了,脚和头竟真的接了起来,形成一个零。
“愣着干什么,所有带字的全部都要封存,一个字都不准漏!”胡帛发号施令道。
“是!”将士们齐齐应一声,开始仔细搜查起胡惟庸的值房来。
第七九二章 一切为了失败
朱桢也来中书省了。
但他只是个配角,今晚的行动,乃至整个事件都是朱老板亲自操盘的。
他也是昨天下课后,才接到密旨,让他来中书省抓人的……
这才赶紧叫二舅准备准备,三更出发,四更拿人。
整个抓捕行动也异常顺利,他手下护卫甚至一刀都没出。唯二的两个死人,还是胡惟庸自己干的。
这让他难免感到索然无味,坐在政事堂的圈背交椅上哈欠连连。一天操劳下来很累的,每天早晨还要上大运动量锻炼,缺觉啊……
“殿下,人带来了。”胡帛瓮声瓮气的声音,让他终于提起点精神。双手拍了拍脸颊,起身对胡惟庸笑道:“胡相,恁这是弄啥咧?还真挺突然的。”
“呵呵……”胡惟庸看看老六不似作伪,便取笑他道:“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受信任么。”
“这是父皇和大哥对本王的爱护。”朱桢却积极阳光道:“再说本王知道那么多没用的有什么用,做好分内的事情就足矣了。”
“……”胡惟庸审视着老六,见他不似作伪,不禁感叹道:“如此相信自己的父兄,殿下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单纯呢。”
“哈哈哈,单纯好啊,本王这辈子好容易有资格单纯,当然要活的单纯一点喽。”朱桢不禁放声大笑起来道:
“倒是胡相你,为啥也这么单纯啊?我家老头子挖个坑,你就往里跳,真让人费解啊?”
“……”胡惟庸先是一阵憋气,旋即洒然一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皇上和太子都不在京里,左都督又是我的人,千载难逢的机会,老夫肯定要试试啊。”
“结果试试就逝世?”老六揶揄道。
“呃……”胡惟庸又是一愣怔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不是这个理。眼下还不好说,这到底是谁给谁的陷阱呢。”
“什么意思?”这下轮到老六一愣了。
“如果我的失败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呢?”胡惟庸满意的看着老六的笑容渐渐消失道:
“那你说是不是陷阱,还重要么?”
“……”老六寻思一下,就明白过来道:“我懂了,你是要挑起君臣间无休止的猜疑!”
“……”胡惟庸有些意外的笑道:“殿下果然是老朱家最聪明的一个。”
“呵呵,算不上,本王只是个笨蛋。”老六冷笑一声。
胡惟庸便狂笑道:“没错,我虽然很快就要死了,但我的幽灵将一直盘旋在这大明朝头上,看你父皇大开杀戒,看他把身边所有人都杀光!”
朱桢听得心头火起,一把揪住胡惟庸的领口,沉声喝道:“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哈哈哈,你不行,所有人都没那个能力。”胡惟庸却挑衅的看着他,笑得愈加癫狂道:“这番话老夫不光敢跟你说,还会跟你父皇说。但他明知如此,也依然会猜疑,会屠杀,因为他内心本来就住着个魔鬼,老夫不过是帮他开闸放出来罢了!”
“那我就给他关回去!”老六却断然道:“人人心中都有魔鬼,只要方法得当,都能重新关回去!”
“你……”胡惟庸神情一滞,这么多年来他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不要把老六的话当耳旁风。
他像从没见过一样,定定看着老六道:“你老唱反调,会让皇上厌弃的。”
“那又怎样?”老六却满不在乎道:“我们本来就相看两相厌,凑合过日子吧。”
“……”胡惟庸再次审视着老六,问道:“难道你就对那个位子没有一丝的兴趣?”
“没有。”放在以前,老六可能还会迟疑一下,但现在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摇头道:“我这人很不靠谱的,做事情全凭兴致,没兴致了我就躺平。本王这种人,不适合的。”
“呵呵呵,这只是你现在的想法。”胡惟庸却不遗余力的挑唆道:“眼下,你顺风顺水,顺心顺意,自然觉着千好百好。可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早晚会尝到被皇帝猜忌、打压、迫害的痛苦,到时候肯定会后悔的!”
说着他上下打量着老六,断言道:“以你这身逆骨,将来绝对会走我的老路的。”
“哈哈哈,少来这套。”老六放声大笑,却忽然一拳捣在胡惟庸的肚子上。
老六身大力不亏,这二年又天天练块儿,一拳出去不说打死牛吧,反正胡惟庸是吃不消。
抱着肚子蜷在地上,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本王绝对不会!”老六冷冷看着蜷在地上的胡惟庸。
“嗬嗬……”胡惟庸疼的倒吸冷气,还在那里强撑着抬头道:“咱们走着瞧,我会在十八层地狱里等着你的。”
“那你就等着吧……”老六已经明白,跟胡惟庸这儿套不出任何有用的话来,便沉声吩咐道:“把他带下去,好生看管,再找个嚼头给他戴上。”
“是!”邓铎应一声,带人将胡惟庸押下去,亲自看管。
这时胡显又进来,沉声禀报道:“殿下,在衙的都抓起来了,其中各级官吏一百六十二人。”
“还有一半在家的。”老六摸着下巴寻思道。
“要不要上门拿人?”胡显请示道。
“拿。”老六沉声道:“总得搞出点动静来,不然老百姓都不知道胡相造反了,以为老头子冤枉他怎么办?”
“嘿嘿,是这个理儿。”胡显深以为然道:“没想到堂堂胡惟庸,造反的动静还不如个屁响。”
“你没听到不代表它不响,是因为你离的太远。”老六脸上却没什么笑容,胡惟庸起先那番话,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去吧,帮胡相把动静稍微搞搞大。”
“是。”胡显应一声,又请示道:“那汪相和曾相……”
“这时候搞特殊是害了他们。”老六淡淡道:“也给自己找麻烦。”
“明白了。”胡显心下一紧,不复多言。
待胡显也命人出去,朱桢来到胡惟庸的官廨中。
入眼就是自己设计,四哥打造的那台人力冰风扇。
“妈的还挺会享受。”胡显端着个火盆迎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