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事实上,营建凤阳皇宫的悲剧,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朱老板至今认为,这是自己此生犯的最严重的错误。
所以朱元璋现在以大兴土木、修造宫室为耻,总觉着会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结果连南京皇宫的扩建装修计划都否了,只简单的刷了刷墙,修修补补继续住下去。
鸡笼山也就一直这么空着。直到老六向他反应国子学校舍太小,几千学生在里头拥挤不堪,整日里到处跟菜市场一样,根本找不到一方清净之地,怎么让学生安心学习?
而且夫子庙的位置也太好了……一出门就是秦淮河最繁华的河段,曲中教坊的河楼一座连一座,到处都是勾栏瓦舍,莺莺燕燕,乱花渐欲迷人眼了直接是。
国子学生们大都不超过三十岁,正是血气方刚,需求强烈,又好想入非非的年纪。一个个光想着去秦淮河艳遇了,怎么能静心学习?
朱老板一听,确实有道理。就大笔一挥,把鸡笼山的皇家园囿拨给了老六,让他新建一座十倍大的校舍。
比起夫子庙来,这鸡笼山确实更适合当校舍。首先就是地处城北,土地宽满。别说建个十倍大的校舍了,就是建二十倍、三十倍,也有的是地方。
而且这里土地为啥宽满,还不是因为偏吗?南京百姓喜欢住在城南,因为皇宫在京城的西南角。
所以非但王公贵族的宅邸都在南边,就是富商百姓也削尖了头往城南钻。哪怕城南没地方了,宁肯住在城外也不住城北。咱也不知道这是啥心理。
反正这年代的鸡笼山一带,除了景色好之外,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了。说鸟不拉屎不至于,但确实人烟稀少、到处是菜地、农田,啥正经店铺都没有。更别说勾栏瓦舍了。
学生们要是再想搞艳遇,就得靠两条腿,走到十里外的夫子庙了。就他们那小身板,到地方尼玛腿都软了,还艳遇个屁啊?
而且跟校园一墙之隔,就是刑部大牢。妈的不好好学习,直接扔大牢里去……
于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秉着洪武朝一贯的高效率,朱老板拍板没几天,国子学新校舍工程就轰轰烈烈开始了。
而且朱元璋对办教育可一点不吝啬,基本对老六有求必应。那叫一个要人给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总之,除了钱之外,朱老板都可以帮他解决……唯有钱得他自己想办法。
事实上,朱老板不问他要钱就不错了,还给他钱,做梦去吧?
如今朱老板都快悔青肠子了。如果能重来,他绝对不会给老六的海政衙门那么长时间的免税期。
当然,主要还是没想到,老六能这么快的整合海上,恢复海贸,第二年就开始挣大钱。
依着朱元璋的脾气,早就该反悔说,之前说的不算,你非但要从现在开始交税,还得把过去三年的欠税也补上……
好在还有太子拦着,老贼这才没法为所欲为。
当然人家老六也有话说,你丫是当初一文钱不想出,才给了咱几年免税。
现在看到市舶司能赚大钱了,又想白嫖?呸,门儿都没有。
不过骂归骂,新建校舍的费用,大部分还是由总理海政衙门负担了,当然是以捐助的形式。
作为代价,新的国子学要专门设立一个航海学院,专门为海政衙门培养人才……
而且自己出钱还有个好处,就是可以完全按照自己心意,高标准、严要求的来建设校园,不受任何人掣肘。
于是老六几易其稿,为国子学设计了宏大的建筑群。校内建筑除了明伦堂、五厅、六堂、师生宿舍、藏书楼……等必备的学校建筑外,还规划有射圃、马场、球场、游池等一系列功能性场所。
老六完全是参照后世大学城的标准来规划这里的,他从苏杭请了最好的设计师,建就得建最高档次的校舍。不为别的,就为了让所有从国子学走出去的未来官员,都以自己的母校为荣!
才不是楚王殿下好大喜功所至呢。
不过摊子铺的这么大,想要短时间内完工,就成了痴心妄想。
到现在好多功能性的区域还没建完,教舍的装修也还没搞呢。
好在主体工程和宿舍基本已经完工,可以先把学校开起来,然后一边上学一边干活。
而且学生们课余时间还能来工地帮工,体会下百姓的辛苦。
楚王曰:‘国子学生们将来都是要当官的,不体会下民间疾苦,怎么能知道百姓的难处?’
这下连宋讷都看不下去了,像话吗像话?学生们是来上学的,不是来给你扛活的!
朱元璋却对老六的安排赞不绝口,并建议他给每个学生设立一个劳动积分,每年必须搬够多少块砖,才能得到足够的积分,顺利升入下一级……
在不做人方面,朱老板一直是遥遥领先的。不过老六也在迎头赶上,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总之到了转过年来的二月二这天,鸡笼山下车水马龙。
那是皇帝率领百官亲临,为新国子学开学揭幕。这一来是冲着老六的面子,至于二来么,国子学就是这么重要。
响亮的爆竹声中,在国子学生和教工加起来近万人的注视下,新国子学山门前巨大的横石上,红绸被缓缓掀开,露出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国子大学!’前来观礼众的官员一起念道,然后交头接耳,猜测这名字是啥意思。
第七三八章 很不满意
“《汉书·礼乐志》曰:古之王者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大学以教於国,设庠序以化於邑。”便有翰林摇头晃脑道:
“国子大学,这名字起的没毛病。”
“《礼记·王制》曰: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礼部牛侍郎也点头连连道:“所以国子大学设于这京城北郊的鸡笼山,讲究,讲究。”
“你们还在这儿拍马屁呢。”这时,有官员哂笑一声道:“没听说吗,要有大变了?”
“什么大变?”看来大部分人还是不知情的。
“从教育到科举,再到官制,都统统都要大变的!”那名吏部员外郎便义愤填膺道:“日后,就再也不是我儒教一统天下的时代了!诸位的官员身份,也什么好骄傲的了!”
“什么?”众官员难以置信道:“你开玩笑的吧?”
“就是,按说这么离谱的事儿,早就传的满城风雨了!我们怎么一点风声没听到?”众人纷纷质疑起那个员外郎。
“你们也说了这事儿离谱,传出来肯定朝野哗然,所以必须得保密啊!”那员外郎理所当然道。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众官员的质疑声越来越大:“就是,昨天还跟于侍郎一起喝花……呃,探讨人生真谛来着,咋就没听他说一个字?”
“就是,摊上这么大的事儿,他早就愁死了,哪还有心绪在人生来路上深入浅出?”众人纷纷点头,又揪着其他的吏部官员质问道:
“他说的是真的吗?”
“没听说过啊。”吏部众人却纷纷摇头,埋怨那郎中道:“你瞎说什么啊?!”
“你那儿听来的你?”
面对众人的质疑,那郎中却说不出个二和三。他没法告诉众人,自己其实只是昨天给部堂大人送文件时,正碰上张部堂跟幕僚在商议此事,从门缝里听了那只言片语而已。
众人都以为他是在编瞎话哗众取宠,于是全都选择不信他,以至于吏部尚书张度抵达后,都没人再提起这茬。
张度却神情严峻,难掩心事重重。
其实他也是昨天被单独召见时,才从皇帝口中,得知了那惊世骇俗的三项改革。
那三项中随便拿出一项,都会引发朝野动荡。何况是三箭齐发?简直是要人老命了……
皇帝也是因为深知这点儿,所以才一直守口如瓶,把臣子们都瞒得死死的。
要不是需要安排几个托,以免到时候场面上太难看,朱老板都不会告诉他的。
他真想谢谢朱老板板儿他大爷,这不是逼他成为百官公敌么?
可要是辜负了皇帝的信任,他的前任就是例子……余熂的脑袋,还挂在夫子庙前呢!
都风干了都……
‘哎,皇上的信任,真能压死人啊……’张部堂暗暗一叹,看到几位同样被叫去当谈话的部堂大臣,赶忙把视线移开。
那几位部堂也做贼一般,不愿与他对视。
唉,这都什么事儿啊……
这时,胡惟庸的驴车姗姗来迟。
“胡相。”百官赶忙上前迎接。
“好好,诸位好。”胡惟庸在胡德的搀扶下,下了驴车。
看上去,他已经完全走出了丧子之痛,甚至气色比去年还要好。
他扫一眼众人,温和笑道:“诸位赶紧站班吧,圣上马上驾到。”
“皇上还不够,还得圣上……”有那桀骜不驯的官员,小声嘀咕道:“什么阿谀之词?”
他们对胡相近来表现的很有微词。身为宰相,怎么能不站在百官身前,跟皇上对着干呢?
结果胡惟庸现在,非但不跟皇上对着干,还一味逢迎上意,毫无节操的恨不得给朱老板舔钩子。
像话吗,像话吗?这让大家的日子还有法儿过么?
胡惟庸对他们的意见心知肚明,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早晚有天,他们会明白,什么叫……会叫的狗不咬人,哦不,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
……
少顷,皇帝的仪仗浩浩荡荡抵达。
百官在胡惟庸的率领下,在国子大学门口,恭迎皇上驾到。
朱元璋在太子和老六的陪同下,一边从御辇上下来,一边打量着国子大学前的二柱冲天带跨楼,顶端置‘坐龙’,檐下施五色重昂斗拱的高大过街牌楼……还有上头御笔亲题的‘国子大学’四个字。
“这门脸儿真气派。”朱老板赞不绝口道:“这字题的也好。”
“那必须的,咱这可是世界顶级学府,培养治国人才的摇篮。”老六便笑呵呵道。看着这座自己亲手建立的大学,言语充满了自豪。
“未来天下的读书人,都将以走入这座大学为荣!”
“呵呵,老六信心十足啊。”太子笑道。
“他什么时候信心不足过?”朱元璋笑着对百官道:“都平身吧,陪咱参观下这……国子大学的校园。”
“是。”百官起身后,便跟在朱老板父子后头,进去国子大学的正门‘集贤门’。
便见门内左为钟亭,右为鼓亭,还有一座御碑亭,内立‘恭勒御制国子大学工成碑记’碑,只是这么远,也看不清碑文的内容。
迎面则是一座巨大的三门四柱七座琉璃牌坊,正中镶嵌着‘圜宇教泽’的坊额,意思是赞颂皇帝的教化恩泽泽被学子。
背面则嵌着‘天子门生’四字,彰显着此间学子的身份。
牌坊上还覆着黄色琉璃瓦,以示皇家向学重教的传统。
在大臣看来,这国子大学进门之后,处处彰显着皇恩浩荡。提醒着学子们,他们是皇帝的人了……
而原本国子学就没有这种感觉,而是处处提醒学生们,他们是孔圣门徒。只能说宋讷虽然是皇上的人,但文官起码的节操还是有的。换上楚王来当祭酒,就是这个场面了……
“哎,以后国子学是要给皇家培养奴才了。”缀在后头的官员小声道:“恨不得把‘天子门生’刻在学生脸上了。”
“是啊,学校明明是我儒教的道场,楚王却只突出皇上,不突出孔子,真是喧宾夺主,其心可诛啊。”官员们纷纷点头,他们到现在还没看到一点儿,跟孔圣人有关的建筑和匾额呢。
当然很不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