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可敌国 第350章

作者:三戒大师

  “什么咱姐,少套近乎。”徐妙清用手指轻戳了他一下。

  “那你就跟我一起叫四嫂。”老六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徐妙清红着脸道:“你再这么说,人家就不理你了。”

  话虽如此,撒娇的意味却比这雾色还浓。

  老六今晚没喝酒,却感觉有些醉了。张开双臂道:“真想就停在这一刻。”

  徐妙清闻言心尖一颤,因为她正好也是这么想的。

  “可惜,你又要进去了……”她指着眼前国子学的山门道:“我看着快要关门了。”

  “别关门,等一等!”老六赶紧吆喝一声,然后回头对徐妙清道:“半个月后,不见不散,不来接我是小狗。”

  说完就背着比下午沉重了一倍的书箱,呼哧呼哧跑进了国子学。

  “等等等等,还有我们俩!”早就回在他身后,一直不敢上前打扰的哼哈二将,也在最后时刻,冲进了只剩门缝的山门内。

  看着紧闭上的山门,徐妙清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

  国子学内,胡显和邓铎对监门生员的呵斥充耳不闻,一溜烟跑到老六身边。

  便见殿下正在弯着腰喘粗气,好像要吐出来的样子。

  “吓,这是咋了?”两人不禁大惊,殿下减肥之后,体能还是很棒的,不至于才这么两步就喘成这样吧?

  “唉,这就叫最难消受美人恩,何况老娘还添乱。”老六苦笑不已,把沉重的书箱递给胡显,这才吐出口浊气道:“他妈的,没撑死老子。”

  “幸亏王姑娘不在这。”邓铎嘿嘿笑道:“还有那张仙子……”

  “呸呸,乌鸦嘴……”老六心一紧,那还不得活活撑死?

  不过话说回来,经过一天的休整,邓铎和胡显状态好多了,又能继续接受蹂躏了。

  “你们作业都做完了吗?”老六本打算用一句话,夺去他们的快乐。

  “嘿嘿,你猜呢?”两人得意洋洋的样子,说明聪明人显然不止他一个。

  “多谢洪兄启发。”胡显装模作样的抱拳道。

  “是啊,我们虽然没有知书达理的好妹妹,但府上西席先生还是够用的。”邓铎也得意笑道。

  说话间,三人进了号舍。

  另外五人都在,马君则和铁铉、黄观在灯下苦读,胡俨和杨士奇两个却意犹未尽、怅然若失,坐在那里根本学不进去。

  看到三人进来,五人赶忙起身相迎。

  老六笑呵呵的打开书箱进行投喂,大家都很熟了,也没啥好客气的。东阳马生不再废话,黄观也不扭捏了、跟大伙儿一起闷头就吃,边吃边赞不绝口。

  胡杨二人却依然魂不守舍,味同嚼蜡,自然没吃多少。

  “这咋了?”邓铎一拍两人的肩膀问道:“让狐狸精勾了魂儿去了?”

  “我不许你这样侮辱燕燕姑娘!”胡俨登时急了眼,旋即才反应过来道:“抱歉邓兄,我太激动了。”

  “哎哟,看来还真有艳遇啊。”邓铎不以为意的笑道:“快讲讲,是哪家的女史?”

  “燕燕姑娘不是妓女,我们也不是在那种地方相遇的。”胡俨正色道:

  “昨天傍晚,我在曲中漫步,但见水烟凝碧、繁花似锦、朱栏碧户,漱涤尘俗,不知不觉便把心中那些俗念搁下,沿河游览起来。

  “直到夜凉人定、风清花香之时,便见名士倾城,簪花约鬓,携手闲行,凭栏徙倚,让人生出误入瑶池之感。”胡俨一脸沉醉的回忆道:

  “忽遇彼姝,笑言宴宴,此吹洞箫,彼度妙曲,万籁皆寂,游鱼出听……”

  “说人话!”胡显实在忍不住了,明明都是说的一样的话,为啥偏要让自己听不懂?

  “说人话就是……”老六笑着翻译道:“他在坊中河畔,看到男男女女的在约会,内心便骚动起来。这时,便遇见一个吹洞箫的美丽女子,这位吹箫高手的萧声,可以让天地安静,就连河里的鱼,都浮上水面来倾听。”

  “好家伙,这要是钓鱼的话,省下打窝了。”邓铎不禁羡慕道。

  “大体就是这么个意思吧。”胡俨讪讪一笑道:“我在一旁倾听,不由自主品评了几句,结果便蒙佳人青睐,引为知音,邀我至绣房小筑品茗。”

  “只见屋宇精洁,花木萧疏,迥非尘境。到门则铜环半启,珠箔低垂,僮仆俊俏……”他又摇头晃脑,情不自禁开了。

  便挨了胡显一记脑瓜崩,疼得他抱头说人话道:“反正就可好可好嘞。”

  “那昨晚,你们那个了吗?”年轻人们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比出那个不雅的手势。

  “唉,这话说的,我们昨天才认识,哪能唐突了佳人呢?”胡俨摆手连连道:“还远没到那一步呢。”

  “那到哪一步了?”众人追问道。

  “就一起坐着品茗聊天,她还给我跳了支舞呢。”胡俨一脸幸福道。

  “……”众人面面相觑,老六问出一句灵魂之问道:“那你给钱了吗?”

  “没有,”胡俨摇摇头,又小声道:“不过恰好有人向她来讨债,她说是因为年前父亲病逝所欠的。共计十贯,我就替她还了。”

第六零一章 人命

  乂字号学舍中,‘我艹’之声齐飞。

  一众舍友像看傻子一样,同情的望着胡俨。心直口快的铁铉震撼道:“十贯啊,搁我们河南老家,能买二十亩地了!恁们真有钱……”

  “关口是他花了十贯钱,连人家燕燕姑娘的小手都没摸着,还幸福的像花儿一样!”老六拍着床沿,大笑道:“堪称国子学第一纯情了。”

  “哈哈哈!”舍友们这下都忍不住了,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恶行恶相。

  “你们怎么凭空污人清白?”胡俨瞪大了眼道:“都说了,燕燕姑娘只是不幸生为乐户,但她品行高洁,出淤泥而不污,不是干那一行的!”

  “不干那一行,那她说自己是干哪一行的?”邓铎笑岔气道。

  “她说自己是女乐师,靠给人吹箫度日。”胡俨分辩道。

  “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胡显指着老六道:“没有人比洪七哥更懂勾栏瓦舍了,你问问他,最顶级的乐师,一个月能不能在寸土寸金的曲中,住得起独门独院,还有仆人丫鬟侍奉。”

  “那是肯定不行的。”老六笑道:“教坊司有的是乐户,这行卷的很,吹竹箫的话,一个月赚个三五贯就到顶了,连曲中的房租都付不起。”

  哪怕不摆出秦淮河第一青楼老板的身份,老六这种大富大贵的坐地户的的说法,还是有说服力的。

  “……”胡俨登时就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她说自己是卖艺不卖身,她是不会骗我的。”

  “那是因为你给的钱还不到位。”胡显怪笑道:“不信下次休沐,哥哥带你再去一次。你看她到底骗没骗你。”

  “好,”胡俨愤愤道:“要是证明你错了,你要道歉。不是跟我道歉,是跟燕燕姑娘道歉。”

  “哈哈哈,好,一言为定。”胡显大笑着同意。

  众人见胡俨有些急了,这才放过他,便又让杨士奇讲他的艳遇,杨士奇却摇头说:“就很正常,给钱了也睡了,没啥好说的。”

  见他不肯细说,众人不再追问,加餐之后赶紧各自温书,准备明日的堂考。

  看了一会儿书,杨士奇朝胡俨递个眼色,两人便借口上茅房,前后脚出了号舍。

  一出来,杨士奇便低声对胡俨道:“若思兄,你好像真上当了。”

  “为何?”胡俨脸色难看的问道。

  “因为,我的经历,跟你其实大差不差。”杨士奇讪讪道:“只不过,我邂逅的女子叫香香,不吹箫而是吹笛子。我正好也带着笛子,便与她合奏了一曲,也被引为知己,被请到她家里去喝茶。

  “更巧合的是,我们也是聊的入巷,眼看就要成其好事时,却来了上门讨债的,而且连本带利欠的也是十贯。”杨士奇叹口气:“但我没你那么有钱,只给了他们五贯,为此还歉疚了好久。”

  “我艹……”胡俨听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他又不傻,只是被荷尔蒙蒙蔽了智商,一听两人连套路都一样,哪还不知道香香燕燕都是一路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胡俨幽怨的看着杨士奇。

  “抱歉若思兄,我要是也说了,他们会怀疑我们江西人都念书念傻了的。”杨士奇一本正经道。

  “……”胡俨憋了半晌,终于点头道:“倒也是。”

  ……

  快乐的休沐日一过,国子学生们便迎来了全面的堂考。据说这是为了让他们在休沐时也不放松,一回来就能把弦绷紧。

  站在校方的角度,这真是个好办法。但在学生只有两个字——缺德!

  为了准备这次堂考,老六昨晚就着号舍中的小油灯,整整熬了个通宵。把两只眼熬的跟兔子似的,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拼过……

  不过好歹有惊无险的过关,也算对得起这场辛苦。

  当他晃晃悠悠走出教舍,却没看到胡显邓铎的身影。估计两人又被留堂了,他也懒得再等,便跟同寝几人往回走,准备回号舍先补个觉再说。

  “士奇,你考得怎么样?”这时,马君则也下课出来,表达一下关心。

  杨士奇摇摇头。

  “没关系,堂考而已。”马君则安慰他道:“我刚入学的时候,一开始几次考试,也一塌糊涂,后来就慢慢好起来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杨士奇笑笑道:“我是说太简单了,没意思。”

  “确实。”铁铉点点头道:“完全不知道考这种题目的意义何在,纯属浪费时间。”

  “也许,这是虚虚实实的疑兵之计?”黄观猜测道:

  “故意先用一次简单至极的考试麻痹我们,让我们觉得不过如此,松懈下来。然后下次考试忽然把难度提上去,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有可能。”杨士奇和铁铉点点头道:“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哈哈,你们想多了……”马君则失笑,又问老六和胡俨道:“你俩怎么不说话?”

  胡俨看一眼马君则,凄然一笑道:“我真傻,真的。明知道那里是烟花之地,却还相信会有纯洁的爱情……”

  “呵,还没走出来呢……”马君则同情的拍着胡俨的肩膀道:“不过也正常,我要是被骗了十贯钱,我也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说着他看看老六道:“你呢?”

  “别理我,我也自闭了。”老六翻翻白眼,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过关,还在那沾沾自喜呢,直接被这帮学霸学神打击的不要不要……

  众人正在追问他自闭的原因,忽见前头率性堂辰字班门口人头攒动。

  一见有热闹看,谁还管他为啥自闭?众人呼啦一下围上去,一边往里挤一边问:“咋了咋了?”

  “又死人了……”先来的学长们叹了口气,给他们让出位置。

  众人便见率性堂的房梁上,吊着个穿蓝色圆领的生员,双目圆睁,舌头伸的老长,显然已经死了好久。

  好几个助教、学正之类的学官,正围在那具吊死的尸体下,神情严肃的说着什么,却没有人将其放下来。

  国子学规矩森严,祭酒或当职的司业没到,没有人敢擅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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